山腰上的知鱼轩便是其中之一。屋内,赵熠和叶如蔓围坐在一张圆桌旁,专注地研究面前一张纸和一本《茶经》。
纸上默写着在吕班主房内发现的那首奇诗,只不过,第一列的“甲光向日金鳞开”已被替换成对应堡寨的名字。
灯下,叶如蔓把书翻得沙沙作响:“《茶经》共十节,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图。恰好,这首诗每一句的偶数位都在这十个字之中。”
“若源表示一,具表示二,造表示三,以此类推。”赵熠手起笔落,将诗句偶数位的文字替换成数字,“那奇数位的‘者’、‘方’、‘茶’、‘南’、‘之’又作何解?”xǐυmь.℃òm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这是《茶经》开篇一句,这里取了前五字。”叶如蔓缓缓说道,脑中飞快地旋转,厉叔身旁的大箱子、吕班主的巡演路线、殷掌柜的身手不凡和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她忽然灵光一闪,“王爷,您说,这会不会是一本账本?吕班主替紫烟山庄运送到沿边的,是银钱?”
她取过笔,勾画出“茶者南方之”五个字,道:“如果这五个字表示的是银钱的单位,是不是说得通了?假设,从右到左依次表示个十百千万,那么诗中第一句‘甲造者器方’表示的就是甲谷寨三千零四十两银子;第二句‘光源茶饮南’表示广回寨一万零六百两银子。”
赵熠倏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半晌,道:“确有可能。地方州县一般对沿边堡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提供财政上的支持。通常,堡寨需要自行筹措财源,大多是依仗本地的豪族大姓。我没想到,河东路沿边七寨发展得如此迅速,倚靠的竟是紫烟山庄的财力!”
“如果此番猜测正确的话,那么假借诅咒之名破坏紫烟山庄名声的人,就十分可疑了。这人手里还有原产于辽地的绛红花,想必与契丹人交往甚密,难道是契丹人的…细作?”
赵熠心中咯噔一跳,按住自己狂跳的眉梢,低声道:“你觉得紫烟山庄一事与此前南山村的事情可有关联?”
叶如蔓凝眉道:“现在还没有很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
赵熠缓缓颔首,忽而衣袖一甩,迈步往外走去。
“王爷…”叶如蔓站起身想追过去,腹部一股热泉下涌,生生逼得她止住了脚步。
赵熠匆匆回头看了她一眼,步子却不停,快速地说道:“你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了。此事至关重要,我需与常无忧确认。若确有其事,还得商量个对策才是。”
叶如蔓感觉腹部又是一阵绞痛,她不动声色地捂住肚子,轻声道:“小人有个法子,也许能揪出元凶。”
知鱼轩中的灯光闪了闪,在门上映射出两个摇晃的影子。一炷香后,赵熠将写着诗句的纸张和《茶经》放入怀中,几步跨出知鱼轩的院子,身影一晃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叶如蔓长出一口气,这真是漫长的一日,她如陀螺般从早到晚连轴转,已是身心俱疲,小腹的阵痛更是抽干了她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她迅速简单地擦洗自己,筋疲力尽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爬上床便一头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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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三,叶如蔓一觉醒来,疲倦之感褪尽,小腹内的疼痛却不减。她手撑着坐起身,昨日之事又浮现在脑中,迅速挣扎着下床。
一开门,只见自己的弟弟坐在廊下安静地看书。她问道:“王爷可起了?”
叶如萧点点头,往后花园一指,又对着叶如蔓的脸比划,眼中尽是担忧,那意思是:你怎么脸色不好?
叶如蔓露齿一笑,道:“我无事。”她跨步走向后花园,没走几步又退回来,对弟弟说:“萧儿,这两日山庄里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你待在知鱼轩,尽量别出门。”
叶如萧也不点头,忧虑地看着姐姐,比划到:既不安全,你也别去。
叶如蔓拍拍弟弟的肩膀,道:“我必须去,若是能查清紫烟山庄的这几个案子,我便算有功。王爷是个赏罚分明、心肠极好的人,我再去求他,他才有可能答应推荐你去白鹿洞书院。你且放心,我有分寸的。”说完,她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眸,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进后花园,叶如蔓就看到赵熠坐在石桌前喝茶,唐献静立一旁。
是了,唐献被禁闭三日,今日总算是放出来了。
叶如蔓走过去,唐献见到她一声不吭,目不斜视,一脸严肃,就像一座石雕。
赵熠看到她,眼神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道:“你生病了?怎么脸色不好?”
叶如蔓摇头道:“多谢王爷关心,我很好,只是昨日有些累罢了。”
赵熠放下茶盏,吩咐唐献道:“你去取早膳,再端些热茶来。”唐献点头,麻利地退下。
看样子,禁闭起了作用,唐献现在看起来简直不要太稳重。叶如蔓心中暗想,这要是以前,他早就怼起她了。
“坐下吧。”赵熠向叶如蔓浅浅一笑,“你都猜对了。”
叶如蔓脸上并无惊喜之色,淡然地笑了笑,再次确认道:“紫烟山庄果真一直驰援边界堡寨?”
“不错,昨晚我去找常无忧,在他屋内,除了厉叔,还有另两人。”
“定是吕班主和殷掌柜。”
“正是。其实,若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也打算来找我商议,因为所谓诅咒一事已经让他们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威胁。所以,昨晚他们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赵熠一手敲打着桌面,缓缓道,“一切要从殷掌柜说起,他原籍代州雁门郡,是我朝在辽国的一名刺事人。他常在宋辽边界活动,因屡次见到契丹人越界杀伤老幼,掠夺物资,便秘密在河东路一带组织建立了一些自卫性质的沿边堡寨。七年前,他被人出卖身份暴露,引来契丹杀手的追杀,一路从北方追至江州。他当时身中扶棘草之毒,本命不久矣,却恰好被外出采药的陆郎中所救,后来又遇见了常庄主。常庄主了解这些事情后,不仅让殷掌柜打理她在江州的西关客栈,更是慷慨解囊,从此定期为河东路的堡寨提供银钱支援。”
叶如蔓惊讶道:“陆郎中亦说过,他七年前诊治过一名身中扶棘草之毒的病患,没想到竟是殷掌柜。看来,江州南山村那几桩案子,我们还未能找出所有真相,张汝成和米沣的底细还需继续深挖一番。”
“不错。”赵熠点头,继续说道,“你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实际上,常庄主并不喜欢听戏,但因为此事不宜张扬,为掩人耳目,她每年借听戏之名,请老友吕班主以巡演为幌向河东路诸堡寨运送银钱,同时为保证安全,由殷掌柜全程护送。那本《龙凤亭记》秘密记录了每个堡寨每年的银钱支用情况。”
叶如蔓赞叹道:“常庄主真女中豪杰,心思缜密,智慧过人。”
“这传统延续六年,却在今年出了意外。事实上,吕班主的戏班在上庐山之前曾遭遇一次偷盗,不过只丢了些金银财物,当时并未在意。直到在山庄遭遇了如此种种,他们才怀疑幕后有黑手。常无忧猜测,有人想从根子上断了堡寨的发展,便向紫烟山庄下手,意欲借诅咒之名散布谣言,毁掉紫烟山庄的声誉和基业。”
叶如蔓联想到鱼腹中的绛红花丸,道:“如此看来,这个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契丹人或者其细作,他此时就隐藏在众人之中。那么,接下来……?”
她转过眼,望向赵熠,半是求证,半是询问。
赵熠迎上她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唐献端着早膳和茶水走了过来,看到的便是两人默契对视的一幕。他心中一跳,叶如蔓如此行径,实属不敬主人,他本能地想出言斥责她。可祐王看向她的眼神,却没有一丝不愉,反而充满了温柔的肯定。
唐献咽了咽喉咙,忽然感觉自己很多余,他在石桌上放下茶盘,低声道:“王爷,常副庄主派人传话,请您今日午时赴宴,为吕班主饯行。庞冰老板、海大侠、殷掌柜和周将军都会去。”
赵熠收回眼神,悠悠问道:“吕班主要走了?”
唐献答:“是,山道很快就能修好了,吕班主着急赶往鄂州演出,明日法事结束后就走。”
“好,我知道了。”赵熠露出些许轻松的神色,“你和乐水中午都随我去赴宴。”
“是。”两人应允下来,赵熠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拿起筷子正要用膳,忽见韩长庚旋风一般冲进后花园,神态焦急:
“王爷,又出事了!老金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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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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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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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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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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