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经过壮美山景的陶冶,赵熠心情开朗了不少,而且他向来不迁怒于人,所以面对常无恙,他淡淡笑道:“本王随意走走,不需那么多人跟着。”
常无恙大眼睛眨了眨,讨好般地说道:“王爷,您出去真应该叫上我的。我就是这里的山大王,庐山哪儿哪儿都熟。有好些极有趣的地方,连我哥和厉叔都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呐,从山庄大门出去,往东十里再往南三里,有一处寒潭。寒潭里好多小鱼,夏天去那里游泳,它们就过来吃你身上的死皮,那又痒又舒服的感觉别提多有意思啦。还有,仙人洞道观许愿特别灵验,有一次我去那里求仙,扔了一个通宝,直接落在了池中金蟾的头上!果然,几天后吕班主上山为我母亲演戏,给我带回来好多外地的话本子。哦还有,香炉峰那里有一个小瀑布,瀑布后是一个山洞,我在里面布置了一个小屋……”
常无恙滔滔不绝,厉叔在身后暗暗拽他的袖子,咳咳两声,小声道:“二公子,您这衣服胸口处好像沾了些油污。”
常无恙低头一看,脸色都变了,拉着厉叔就往里走:“哎呀,真是糟糕!我们快回庄子里去吧,赶紧让文婶帮忙洗了…”
众人一路乘舫穿湖回到庄内,厉叔充满歉意道:“王爷,副庄主今日带人找了一天,可还是没找到青霜剑。额,您看,明日我们再扩大范围,再把下人们的屋舍全都搜一遍,您看行吗?”
赵熠点头表示认可。
厉叔松了口气,又请示道:“王爷,今晚还是在浸月阁用膳。饭后,副庄主安排了一出南戏《龙凤亭记》,就是吕班主的戏班子唱的,这会子已经在准备了。晚上您可愿意赏脸光临?”
赵熠看到紫烟山庄众人都是一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也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便说道:“常副庄主安排的自然是好的,本王会去。”
半个时辰后,赵熠换上一身冰蓝色丝质长袍,带着韩长庚和叶如蔓来到浸月阁。阁中,除了吕班主缺席,庞冰、周政、海无涯、殷掌柜都已入席。众人得知赵熠丢剑的事情,都有些畏首畏尾,不敢说话。
赵熠见状,便主动缓和了气氛。席上的氛围轻快了不少,新一轮的推杯换盏很快开启。常无恙说得一点没错:庐山人宁可顿顿无肉,不可一餐无酒。赵熠饭菜还没吃几口,常氏兄弟带头,开始补偿一般地向他敬酒,韩长庚不得不替主子顶上。一轮轮下来,韩长庚已经头脑眩晕,脚力虚浮,醉意浮了上来。
常无恙正喝得畅快,便将目标转向了叶如蔓,拉着她连饮三杯,还说:“叶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奇,定是海量,千万别客气,接着喝啊!来来来,咱们为皇上、为王爷、为朝廷干了这杯!”
这话说出口,叶如蔓都无法拒绝,只得苦笑着再次端起酒杯。她正欲闷头饮下,手臂被轻轻一碰,赵熠从一旁走过来道:“无恙,你这话说得好。本王敬你,同祝我们大宋江山永固,百世其昌!”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常无恙听到夸奖,喜笑颜开,又连饮几杯,兴奋地就差和赵熠称兄道弟,好在被常无忧制止,赵熠才得片刻喘息。
一番杯觥交错后,除了常氏兄弟和周政,众人皆有些微醺,庞冰和殷掌柜更是醉得不省人事,被小厮架着送回住所。为了怕韩长庚如唐献一般犯酒疯,赵熠安排人把他也送回了知鱼轩。常无忧见众人已酒足饭饱,便道:“诸位,接下来还有吕班主的南戏《龙凤亭记》,请移步酣畅楼观赏。”
众人随着常无忧来到一方水畔,酣畅楼宫灯高悬,倒映在水面上溢彩流光,比之白日所见更加壮丽。戏台的帘幔后面隐隐可见穿着华彩戏服的伶人。待众人入座,好戏便开场了。
一声婉转的女声伴着悠扬的曲调传来,伶人口中用着赵熠听不懂的软糯南音,唱着缠绵细腻的歌调。曲到高潮时,琵琶和鼓板齐鸣,热闹喜庆;行至悲伤处,笛与萧衬得唱腔凄凄惨惨,一声声入人骨髓。
赵熠听得入迷,赞叹道:“这南戏确实与众不同,极富韵味,本王今日有耳福了。”
常无忧回道:“这《龙凤亭记》啊,是我母亲最喜欢的,以前只在南方流行,可这几年传播开来,连北方边关的百姓都喜欢看呢。吕班主每年在各地巡演,忙得很,但每年必上一次庐山,为母亲唱上一段。”
“既然常庄主还在闭关,为何不待她出来再演呢?错过了岂不可惜。”
“我母亲本是今日要出关的,只是临时有事要拖几日。可吕班主的行程早已定好,他过两日便要启程前往鄂州。虽然母亲不在,但得王爷大驾光临,也是吕班主之幸啊。”
赵熠与常无忧两人相谈甚欢,叶如蔓和一名侍女站在一旁伺候。她趁着倒茶之际,低声对赵熠说:“王爷,小人想去更衣。”今晚她第一次喝酒,嗓子里刺辣辣的感觉挥之不去,还有点晕乎乎,只好不停地喝水,这会子已经内急了。赵熠一点头,她便退了下去。
叶如蔓从席上出来,绕过戏台,沿着池边一条栽满水柳的小径走到酣畅楼的后方。那里有一座小庭院,院前的空地上零零散散摆着南戏班子的几个木箱子,还有几件戏服和道具堆放在地上。院中一座小屋,屋里火烛飘摇,在窗纸上投射出两人的身影,其中一人带着高高的戏帽,似是两人在屋内对戏排演,准备上台。
叶如蔓经过院墙,透过洞窗时不经意往里扫了一眼。正巧一阵晚风袭来,吹开了小屋的半边窗,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站在窗前,身旁放着两个大箱子。叶如蔓定睛一看:“那不是厉叔嘛?”只一瞬,厉叔身旁的人立刻上前掩好窗户,窗纸上又留下两个摇摆的影子。
叶如蔓心中有些狐疑,但腹中充盈难忍,只得继续往幽径深处的茅厕走。为了避免有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她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正欲出来,茅厕后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的心怦怦直跳,缩回厕内躲在角落。可那脚步声并未停留,径直走了过去,她这才从茅厕中出来,仔细盯着前方的人,生怕他回头。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微胖,步履匆匆。他沿着幽径朝酣畅楼的方向走去,却在中途拐了个弯往楼后的庭院去了。在酣畅楼宫灯的照耀下,叶如蔓看清了他的侧脸——是殷掌柜,晚膳时喝醉了的殷掌柜!
叶如蔓心下大奇,殷掌柜为何要装作喝醉的样子,还出现在这里?她偷偷跟上去,缩在院墙的洞窗之下。只见殷掌柜走进院子,在屋前敲了敲门,一个化着戏妆、身穿华服的人出来迎接。灯光照在他脸上,显得面庞深邃,白得吓人,如同鬼魅。
是吕班主!
如此夜晚,众人在酣畅楼前听戏,可这三人却瞒天过海,在楼后的庭院里密会!一个是紫烟山庄的管家,一个是巡游各地的戏班班主,一个是江州客栈的掌柜,他们看似没什么联系,可深夜密谈,会是有什么阴谋?叶如蔓内心不安,速速回到看台,打算找个机会告诉赵熠。www.xiumb.com
酣畅楼里,《龙凤亭记》已接近尾声。伶人们唱完最后一句词,行礼退场,众人纷纷起身赞叹。赵熠也不住称赞道:“曲词典雅、行腔优美,这南戏日后必大行于世啊!”
“王爷若是喜欢,可以请吕班主上汴京再为您演一场。”常无忧见赵熠很满意,一直吊着的心总算安定了些,一边将他引出酣畅楼,一边说,“王爷,明天便是我们庐山上的茶祭大典了,也是盛大隆重,不知您可愿赏光?”
赵熠道:“茶祭本王也曾听说过,不过像福建、两浙一带,茶祭都是春季举行,为何独庐山是夏季呢?”
常无忧道:“这与庐山上的一个神话有关。相传远古时期,庐山的先民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庐山茶神便化为人形,教导先民种植茶叶。先民们辛勤耕耘,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可有一天,先民的首领受到恶龙蛊惑,接二连三做出品行不端的事情,惹怒了茶神,因而受到茶神的诅咒。很快,庐山上的茶树纷纷自燃,化为灰烬,庐山上的山泉也突然变成血色,村民们喝了那水就如同中了毒一般,才几天时间,死了一大半。后来,首领的一双小儿女用真情感化了首领,唤回了他的意识,首领终于奋起反抗,带领先民们赶跑恶龙,最终取得茶神的谅解并解除了诅咒。胜利的那一日正是七月初一,先民们便以此作为茶祭的日子,一代代流传了下来。虽然这只是个传说,但对于庐山人而言,茶祭着实是个大日子。今年还会有好些个敝庄的老主顾来观礼呢,到时一定热闹非凡。”
“原来如此,本王一定去观礼。”
“太好了。王爷,明日茶祭在山庄后面的明庐峰顶举行。那里生长着一株大茶树,相传是庐山茶神的化身。最近是三伏天,天气更是炎热,王爷可着浅色轻衣,避免中暑。”
常无忧一路说着,将赵熠送回知鱼轩。两人正要拜别,一个小厮匆匆跑来道:“副庄主,老金又发疯了,非说茶神之树起了鬼火,还说鬼火追着他跑。小的已经让人把他关起来了,庄主您看怎么处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常无忧眉宇深锁,不耐烦地道:“他怎么还这样疑神疑鬼,说了不过是些夏日流萤罢了。找几个人看好了,明日的茶祭别让他去了,免得出乱子。”又转身向赵熠道,“王爷,实在抱歉,庄子里出了点小事,我去看看。您早些休息,明日我让下人带您去观礼。”说完行礼便离开了。
赵熠与叶如蔓跨进院子,如蔓正想着何时说出三人密会的事情,赵熠扭头道:“随我来。”
两人来到后花园,走到花间石桌前,赵熠简单直白地说:“今晚两件事。第一,长庚随着我征战沙场,我知道,他的酒量绝不止今天这么一点。第二,那个剑客海无涯,在看戏时,因为有一句唱词是‘碧云无渡,霜叶有情’,我看见他忽然低下头,口中小声念叨‘霜叶’、‘碧云’。”
叶如蔓听到“碧云”两个字,心中一惊,如果不是赵熠太过敏感,那么…
“王爷是觉得海无涯知道青霜剑和碧云剑的事情,有点可疑?可是从作案时间上看,根本不成立。王爷您到浸月阁的时候,海无涯已经在里面了。”
“也许是本王多心了。”赵熠嘴上这么说,但面色凝重,显然没有被说服,他的直觉依然认为海无涯有问题。
如蔓看出了赵熠的顾虑便主动请缨:“如果王爷有疑问,小人这几天私下盯着他,查查他的底细。至于韩大哥,小人并不了解,但小人觉得他对您还是忠心耿耿的。”
赵熠沉默,不置可否,叶如蔓只当他答应了,又道:“王爷,我今晚也发现了一件怪事儿。厉叔、吕班主、殷掌柜三人在酣畅楼后密会,神秘兮兮的。”便把如何发现三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熠眉峰一拢,这紫烟山庄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这些宾客来山庄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各有所图?那常无忧知道这些事情吗?
这些问题靠想自然是想不出来的。两人对着沉思一阵,还是赵熠说道:“紫烟山庄果真不是清净之地,这件事情,我们不要掺和,只当没见过。”
“小人明白。”叶如蔓恭敬地退下。经过今天的事情,如蔓笃定青霜剑蕴含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这开启秘密的钥匙又在哪里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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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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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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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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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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