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人悉数落座,文执秀掬着笑脸道:“今天我是借花献佛,真正做东请客的人就在外面,不好意思进来。”
说话间,扫过徐百忧眼色的意味悠长,弦外之音很明显,那人为她而来,当然要她亲自出去把人请进来。
徐百忧视若无睹装迟钝,有条不紊地帮在座的长辈们预备酒水。
旁边唐醉鬼灵精,凑她耳后,“我猜是那个花美男。表姐,我帮你。”
不等徐百忧应声,小姑娘故意跟她妈对着干似的,积极主动站出来,“妈,我去请他。”
“要你多事!”
文执秀瞪她一眼,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笑眯眯望向徐百忧,“百忧,是高孟阳。人家听说你在盘河,也专程赶了回来。”
“原来是孟阳啊。”文青山示意徐百忧放下分酒器,“我来,你去吧。”
“爸,我来,我来。”文执方坐左手边,赶紧接过活。
这两日文青山对他不理不睬,他心里不安生。自身难保,他才不管文执秀借谁的花献什么佛,就想着借今晚酒席,好好陪老父亲喝两杯,升升温回回暖。
既然外公发话,徐百忧不推辞,“好。”
“我也去!”唐醉挽住表姐,抬脚就往外走,压根不在乎亲妈同不同意。
出了门,她又开始大义灭亲式的diss,“我妈真行!还‘借花献佛’,还‘听说’,谁不知道全是她一手安排的。你不喜欢花美男,她就从外公入手玩‘曲线救国’,惦记家产惦记疯了,财迷!我都替她难为情。”
该说的不该说的,唐醉心直口快一个人说完了。
徐百忧没多言语,把她留在走廊玩手机,自己出去接高孟阳。
有些日子没见,她已经把高孟阳忘得七七八八。
不过他外型阴柔很好认,徐百忧迎上他的谦谦笑脸,省略寒暄之词,直接道:“进去吧。”
高孟阳笑容一滞,“我自作主张,是不是太冒昧了?”
“是。”徐百忧表情淡漠,又重复,“进去吧。”
“你如果反感我对你的纠缠,我道歉。”高孟阳追上她,重新把温润如玉的笑提上脸面,“我也有追求你的自由,不是吗?”xǐυmь.℃òm
“是的。”徐百忧顿足,把话说破,“待会儿吃饭,你可以尽情展现你的个人魅力,我还是那三个字,我拒绝。”
高孟阳依旧意气风发地笑,家境优越,天生就带有鲜衣怒马的非凡自信。
他率先迈开步子走向包间,经过唐醉,彬彬有礼点头微笑。
小姑娘愣了下,望向跟他后面的徐百忧,无声比个割脖子的手势。好像在说,这男的不太好对付,一场鸿门宴,表姐你小心。
吃顿饭而已,当然没有唐醉想象的那么夸张。
高孟阳作为唯一的外人,凭借自身魅力,融入得很快。
谈吐不俗言之有物,举止稳重得体,更懂得运用战术,主攻一家之主文青山。
在座的人都看得出,文青山对高孟阳喜爱有加,自然要表现出同等的青睐。
尤其是文执秀,如同好事将近一般,先以功臣自居,面有荣光。
徐百忧中途离席回来,不知聊到什么,文执秀一得意忘形,擅自替她做起主,“百忧,明天你别开自己的车了,坐小高的宝马x7一起回儋城。”
文执方也像开了窍,说辞漂亮,“你的车舅舅找代驾开回去。你一个人跑长途我们不放心,两个人有照应,换着开不累。”
两兄妹一唱一和,弄得徐百忧不答应,就好像辜负了长辈的深切关爱似的。
她保持着贯穿始终的有礼有节,淡淡一笑,“好。”
徐百忧不紧不慢不着急,旁边唐醉先火烧眉毛一样,偷偷给她发微信。
唐醉很费解,表姐为什么甘愿任人摆布,为什么不霸气宣布自己有男朋友了。
当众打脸什么的,最爽了。
徐百忧只看没回,将自己的“消极”策略进行到底。
吃完饭时间还早,文执秀又热情提议,两个年轻人到处走走。
唐醉很不高兴地接过话茬,“妈,我和表姐早约好了,她送我回学校。”就怕徐百忧不配合,赶紧挽过她的胳膊,打着眼色道,“表姐,你可不能重色轻友。”
徐百忧承下小表妹的拳拳好意,顺水推舟,婉言拒绝了小姨的“好意”。
唐醉朝文执秀得意扬眉,又看去高孟阳,“我霸着我姐,你不介意吧。”
高孟阳大度一笑,“不介意。”
“介意也没用,我姐已经……”唐醉像个急先锋,感觉到徐百忧收紧手臂,改口也快,道着再见向众人挥手。
姊妹俩手挽手走出一段,唐醉半秒也等不了似的,忙把心头疑惑问出口。
徐百忧只简简单单回答三个字,“不想说。”
唐醉再继续追问为什么,她就不讲话了。
打脸是很爽,但不能不考虑后果。
当众报出贺关的大名当然容易,难的是替他保守住坐牢的秘密。
徐百忧管得住自己不说,管不住人多嘴杂,况且盘河地方也不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徐百忧处事谨慎,她的顾虑,很快得到有力印证。
送唐醉回校,她无意间聊起当年中考报志愿。唐醉想报同样是市重点的五中,可文执秀死活不同意,压着她舍近求远填了一中。文执秀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五中以前出过强奸犯,她便由此断定,五中的校风校纪肯定不好。
说者无意,徐百忧却神思深重,独自从城东回城西,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
一心二用的老毛病犯了,要不是听到背后有人喊“小忧”,她差点从家门前走过。
年轻的男性声线,会这么称呼她的只有高孟阳,徐百忧不相信是偶遇。
“有事?”她问。
“晚饭多少钱,我转给你。”高孟阳没想到她会中途出去买单,划拨着手机,谦逊自责,“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提前把单买好。”
“这顿饭本来也不该你请。”与此同时,口袋里响起微信提示音,徐百忧没有管它,继续把话讲完,“还有,明天我不会和你一起回儋城。”
高孟阳没表态,奇道:“你为什么不当面拒绝?”
“麻烦。”徐百忧最怕麻烦,不愿再和他继续周旋,“高孟阳,放弃吧,我是不可能会喜欢你的。”
“可是你外公好像很喜欢我。”
高孟阳抬起下巴,朝四楼亮灯的窗户望一眼,笑容和灯光一样温柔,“我刚才陪你外公下了几盘棋,他说你一个人在外工作不容易,拜托我好好照顾你。”
徐百忧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脸庞却没有被染上丝毫暖意,“我不否认你的大方向是对的,你也很懂得笼络人心。但我和我家人之间感情不深,我对他们的尊重全部基于我的教养。他们左右不了我的任何决定。”
“我了解了。”高孟阳仍风度卓然地笑着,似乎已经坦然接受她的拒绝,“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徐百忧静默点头。
“吃饭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明讲你已经心有所属。你没有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高孟阳踱步走近她,低头问,“假如你家人反对,你会怎么做?”
徐百忧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假思索地道:“我会选择我喜欢的人。”
“好吧,我放弃。”
高孟阳不掩失落,又好像必须展现大度似的,提了提嘴角,“说实话,明知道没胜算,我还是有点不甘心。难得遇到个自己喜欢又很想用心追求的女孩。小忧,我最后抱抱你,可以吗?”
徐百忧下意识间,就只想往后退。
但高孟阳已先一步抱住了她,聊以安慰后迅速松开手,绅士笑着说再见。
对他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徐百忧原地不动怔了会儿,没再多想,慢悠悠往家走。
晚风习习,月影憧憧。
夜深了凉意四起,徐百忧低着头加快脚步。
突然间,一只大手仿佛从幽暗里破土而出,将她拖入黑深的角落。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在发懵,就跌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紧接着一个铺天盖地的吻袭了过来。
轰轰烈烈中,有清凉的薄荷味弥漫口腔。
徐百忧蓦然想起一句广告词,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这一个小分神,被男人很快察觉,惩戒似的轻咬她唇肉,“我忍你很久了。你要敢想别的男人,我就在这儿办了你。”
还是改不掉的狗脾气。
“等多久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贴在他胸前柔声问。
“半个多小时吧。”贺关拥着她,回味着她的甜,身子后倾靠上墙壁,“那娘娘腔应该看见我了,故意抱你想惹我发脾气。妈的,心机太重!还好我长了个心眼,没上当。”
口气听着像邀功,徐百忧嘴角上扬,激赏道:“很好,有进步。”
“口头表扬就完了?”某人强烈不满,还有点后悔,“好不容易稳重一回,代价太大了!眼睁睁看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抱,很受伤的!”
徐百忧顺着他,“哪里受伤了?”
“遍体鳞伤。”贺关一本正经,主意特别正,“我家老太说,口水能消毒,你看着办吧。”
真是随时随地都能发骚,徐百忧扬手给他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又来!”贺关能躲但没躲,欠欠地又奉上另一边脸颊,“来来来,再多来几下,待会儿一起治。”
徐百忧扳回他的脸,“贺关,不想知道我和他说了什么?”
“不想。”贺关不逊摇头,闪烁飘开的眼睛却出卖了他的心。
“你确定?”
“你想说,我也不拦着。”
“他问我,如果要在家人和你之间做选择,我选谁。”
“你肯定选我啊!”贺关不在乎正确答案,只信自己。
徐百忧笑,“恭喜你,答对了。”
心脏一瞬狂跳不止,如战鼓擂动,压都压不住。
借着遥遥街灯的微光,贺关痴了似的,深深凝视她,“徐百忧,这里是盘河,不是儋城。”
她没太懂,“我知道,怎么了?”
去他妈的维持现状!去他妈的保持距离!
心里被欲望占满,再没有别的想法。
十指交扣,贺关拉起徐百忧,冲出黑暗穿过马路,奔向他的二楼小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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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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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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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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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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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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