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头痛欲裂,喉咙干渴,钟程递上一杯热牛奶,苏言溪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倒头继续睡,直到下午一点,她才真正苏醒,头隐隐作痛,全身酸软无力,她意识到也许是因为脑损伤,也许是因为最近太过疲累,她的解酒能力明显减弱了,往常即使喝醉,睡一觉也就恢复了,如今睡到下午,身体依然不舒服。
“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喝了。”钟程坐在床头,“你身体遭不住。”
苏言溪看着钟程一脸认真的神情,知道他是真心关切她的身体,心中涌出一丝感动,她微微点头,试着回忆昨晚的事,记忆中最后的场景是钟程搀扶着她上车,那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是怎么回家的,怎么睡着的,一概不知。
“昨晚……没发生什么吧?”苏言溪看见自己的外套和鞋子脱掉了,其余的没动。
“我将你放到床上时,你拉着我的衣服,把我当成了小瑶,让我陪你继续喝。”钟程耸了耸肩,“你抓的很紧,我等你睡熟了才松开。”
苏言溪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钟程轻咳一声,起身道:“饿了吧,我去给你热饭。”
苏言溪忽然握住钟程的手:“谢谢。”
钟程愣了一下,咧嘴笑起来:“谢啥!”m.χIùmЬ.CǒM
苏言溪松开了手,刚才那一瞬,她的心跳一阵加快,她不确定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她感觉空气中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很快,伴随着钟程走向厨房,气氛恢复了正常,钟程边走边道:“先喝点粥吧,对胃好。”
“嗯。”苏言溪轻声答应,重新躺下,感觉头没那么疼了。
苏言溪拿起手机,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她立刻拨打过去,是负责黎墨案件的警察,想问她几个问题,补一份新的口供,并让她带着‘物证’去一趟警局。
苏言溪匆匆喝完粥,洗漱一番,打车前往警局。
钟墨也离开了公寓,他要去整理妹妹的遗物,上次房子卖得急,公寓空间太小,他和妹妹的东西全部打包,存在了附近的自助存储柜中,他准备先将一些重要东西拿回来,其余的该扔就扔了。
下午两点,苏言溪来到警局,警方细致询问了她在太平间内的经历,苏言溪将两样物证‘绳索’和‘酒瓶’交给警方。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上面的痕迹早已不复存在,从化验角度来说,肯定发现不了线索了,但不管怎样,这两样东西都具有重要意义,代表着黎墨四人背后,可能还隐藏着‘帮凶’。
警方告诉苏言溪,黎墨的那个手机号,在他被揭发当天早上,拨打过一个号码,那个号码,黎墨在两个月前打过一次。苏言溪查看号码后,立刻想起,该号码她曾让钟程打过,无人接听,他们想后续再打,但忙起来就忘了。
没想到,黎墨竟再次联系了此人。
从时间线上来看,黎墨的第一个联系人,以及最后一个联系人,都是此人。此人究竟是谁,为何黎墨要用野号和对方联系,是顾忌对方的身份,还是掩饰自己的身份?为何黎墨在被揭发当天联系对方,是巧合,还是出现了意外情况?
一系列问题跃入脑海,苏言溪有种强烈的直觉,此人可能就是隐藏的‘帮凶’。
警方告诉苏言溪,他们已经查过该号码,和黎墨的手机号一样,来源于二手市场,无法确认使用者。此号码在两个半月前启用,和黎墨手机号的启用时间差不多,通话记录一共三个,其中两个是和黎墨的,另一个是在半个月前,他们已经查了和其通话的另一个号码,经确认,同样是野号,处于停机状态。
显然,这些野号,都只在商量坏事的时候使用。
他们可能知道彼此的身份,为了保险起见,都很默契地使用了第三方号码,就是怕出事后牵扯到自己。但成也萧何败萧何,黎墨恰恰是因为这个野号,才被揭穿。
警方还告知了审讯黎墨的结果,黎墨对诱导徐若彤自杀一事供认不讳,对入侵苏言溪手机的事也承认,但否认与钟颖的死有关,以及不接受蓄谋伤害苏言溪和其奶奶的事实。黎墨特别指出,针对苏言溪的网络暴力,他只策划了前半部分,最初那两篇文章确实是他写的,潘晴推的,但那之后的一系列隐私爆料,都和他无关,尤其是苏言溪父母双亡和男友死亡的事,他事先根本不知情。
黎墨拿出了证据,当时这些爆料出来时,正是营销部决定‘一切求稳’之后,黎墨本着压热度的目的,对这些爆料做了暗中调查,发现了一股其他势力,正是这股势力为舆论添油加醋,间接催生出了那篇‘天煞孤星’的文章,将苏言溪整个推向负面,为她奶奶的死,为她后续被万千网友们网络审判,奠定了基础。
更别提,太平间内的白酒和绳索也并非他放的。
所以,黎墨及其律师认为,苏言溪的自杀行为,和黎墨没有任何关系。
面对黎墨的‘辩解’,警方有着他们的判断。
首先,利用网络暴力实施犯罪本就很难界定;其次,苏言溪并未真正死亡,犯罪性质便不一样;最后,警方提醒苏言溪,严格意义上来说,此次全景直播已侵犯当事人隐私权和肖像权,且有着扰乱公共网络秩序的嫌疑,类似的手段,以后不能再用,此次因为几位当事人有既定犯罪事实,所以不予追究。
苏言溪接受了警方的建议,但针对黎墨的‘辩解’,她并不认同,她认为黎墨是想借机脱罪,只要抓住那个隐藏的‘帮凶’,就能揭穿他的犯罪事实,不管怎样,徐若彤一案,已足以让黎墨坐牢,区别只是时间长短。
但苏言溪想让黎墨坐牢的时间尽可能地长。
警方告知苏言溪,他们会继续寻找那位隐藏‘帮凶’,如果苏言溪获得线索,随时提供给他们。苏言溪从警方的话语中听出来,由于她的‘死亡事实’没成立,不能算刑事,调查只会按照流程进行,不会让更多刑侦力量介入。
苏言溪能理解,她知道从法律层面上来说,警方做的没错。
在警局内,苏言溪就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动,离开警局,她立刻坐车前往一医院,找到负责和她接洽的医生,上次调查时,她就在那张推奶奶尸体的护理床上做了记号,并让院方备案。此次前来,她直接让医生带她找到了那张护理床,她趴在床下研究了一番,发现床底中间的弹簧两侧有两段断开的橡皮拉环,她观察其他护理床,并未发现类似的拉环,医生也说没有。
苏言溪推测正是这两段橡皮拉环将‘黑色塑料袋’带进了太平间内。
这就是为什么黑色塑料袋的系带处有明显拉扯痕迹的缘故。
苏言溪推测,在护工推着奶奶的尸体前往太平间的路上,护工很可能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帮凶’趁机将黑色塑料袋用橡皮拉环束缚在护理床底下。当护理床被推进太平间,苏言溪趴在护理床上,对着奶奶的尸体痛哭流涕时,势必剧烈晃动了护理床,橡皮拉环崩开,塑料袋坠落,其重量将拉环扯断,掉在了地上。
苏言溪自杀后,帮凶又前往苏言溪病房外,也就是抢救室,利用局域网互联的方式,销毁了入侵苏言溪手机的隐秘程序。
找到了依据,理顺了事件逻辑之后,苏言溪再次找到当天推奶奶尸体的护工,一番询问得知,那天在推尸体的过程中,前往五号楼的路上,曾从路边跑出一个人,撞到了护理床,那人拿着一叠文件,散落在地,护工曾帮忙捡文件。护工回忆,那人戴着口罩和棉布帽,穿一身黑色休闲衣,应该是男性,全程没说话。
路上监控较远,而且是晚上,拍清那人的概率很小。
苏言溪干脆不查路上的监控,直接来到抢救室外面,指着一个能够拍到整条走廊的摄像头,让医生协调保安室,调出了那晚的监控。苏言溪在保安室内观看录像,用了一个多小时,两倍速观看,终于发现了疑似那人的身影,那晚十一点二十分,一个穿着一身灰衣,带着棉布帽和口罩的人现身走廊,此人一边走,一边操作手机,走至监护室门口停步,继续操作手机。这时,钟程现身走廊另外一侧,那人似是看见了钟程,立刻收起手机,走楼梯下楼,从监控中来看,钟程是看见了这个人的,明显加快了脚步,还朝楼梯口观望了一会。
苏言溪将那人的身影定格放大,能看出此人身形偏瘦,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口罩戴到鼻子以上,遮住大半张脸,帽檐下压,遮住额头,看不清面容,只在最后回眸观望钟程的时候,隐约看见了此人的眼睛,目光阴沉。
苏言溪认不出此人是谁,但可以肯定不是黎墨,也不是老邓或樊道明。
苏言溪截图了监控照片,让护工辨认,护工表示这就是那晚撞护理床的人,衣服和帽子都是一样的。如此看来,此人就是那个隐藏的‘帮凶’。
他到底是谁?为何要为黎墨冒险做这种事?
这无异于将黎墨从此次诱导自杀中摘了出来,将责任背在了他自己身上。
苏言溪回溯被网暴的过程,从周兆刚被抓后,她就开始洗白了,舆论也偏向她了,但那篇‘天煞孤星’的文章一出来,一切都变了,单从营销角度来说,确实没必要如此冒险,主持人出现污点,节目同样无法播出,所以,黎墨没有充足的动机。显然,那股势力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趁机将苏言溪打入低谷。
她还有其他仇人吗?
苏言溪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这时,手机震动响起,辛馨打来了电话。
“后天晚上有时间吗?”辛馨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什么事?”
“当然是直播的事了,你的直播结束了,我的还没开始呢,你不会忘了吧?”
“没忘。”苏言溪直奔主题,“几点?”
“后天晚上六点,在我家里,我已经发预告了,网友们那可是相当期待。”辛馨咯咯笑起来,“一想到我们两人能同框直播,我就忍不住兴奋,你兴奋吗?”
“还好。”苏言溪语气淡然,她是为了兑现承诺,不是为了直播本身。
“我觉得你这个朋友值得深交。”辛馨语气郑重了一些,“你既没曝光我陷害你的事,也没曝光我和榜一大哥线下约会的事。在东方剧院的直播中,全程没提我的名字,还信守承诺,和我一起直播。你这样的女人,不多了。”
“谁说咱们是朋友了?”
“我说的。”辛馨笑起来,“你明晚早点来,我给你说一个秘密,你肯定感兴趣。”
“什么秘密?”苏言溪脱口问。
“关于钟颖的,你来了自然就知道了。”说罢,挂断了电话。
苏言溪觉得辛馨是怕她不去直播才这么说的,即使她真有秘密,也无足轻重。
离开医院时,苏言溪一连收到了好几条微信和短信,都是些问候之语,还有前同事找上她,想给她介绍新工作。出事后,几乎所有同事和所谓的朋友都对她避而远之,如今又开始主动联系她,应该是重新看到了她身上的价值。
网络暴力,犹如一场洪水,从她身上冲刷而过。
她没有被洪流吞没,而是逆流而上,借洪水之势,洗白了身上的冤屈。
苏言溪沿着路边漫步,思绪如潮,回想这一个多月走过的路,如梦似幻,忍不住心生感慨,她对自己没有选择妥协感到欣慰,她知道自己做的没错。
小雨霏霏,凉风习习,苏言溪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像是在呼应脑中的思绪,这猝然间的回首,让她看见了一个仓惶的身影,那个身影明明是朝前的,在她回首的瞬间,原地转身,脚步急促地离开,消失在了拐角处。
灰色外套、口罩、棉布帽,还有略显瘦削的身形。
苏言溪感觉,此人很像那个隐藏的‘帮凶’。
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查到他了?
苏言溪装作没看见,扭回头继续朝前走,步伐不疾不徐。
无论那人是否是‘帮凶’,在没掌握证据前,都不能打草惊蛇。
对苏言溪而言,这个隐藏的‘帮凶’,实际才是害死自己的真正‘主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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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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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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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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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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