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呼啦一声围到车外面的记者们,他的眉头不禁深深皱起,骂了句脏话。
“这个耿良辰,真是一个擅于利用舆论的高手!”
“课长,要我赶走他们吗?”客串司机的副手龟田一郎目露凶光问道。
“不要,”和知鹰二整理整理衣服,“今天所有事情,都要顺着耿良辰的意思来做。我们要让他很得意,很高兴,觉得我们,不过如此。”
“我懂,兵法!”龟田一郎恍然道。
和知鹰二看了看自己的捧哏搭档笑了笑,在一片镁光灯的闪烁中下了车。
“你好,请问你是代表哲彭驻屯军来和耿先生谈判的吗?请问你的姓名和职务?”
“大家好,我是和知鹰二,我受驻屯军中村司令委托,全权代表哲彭华北驻屯军,来和耿良辰先生商议搬运工人涉嫌违法乱纪的事宜,目的是秉着人道主义的原则,达成共识,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
和知鹰二向记者们侃侃而谈,丝毫不怯场。
他回答了记者们几个问题,言语不卑不亢,既没有趁机贬低苏乙,也没有表现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给记者们留下了谦逊有礼,逻辑清楚的好印象。
最重要的是,在回答一些敏感尖锐问题的时候,他深谙太极之道,避重就轻,不但绕过了问题的本质,反而不知廉耻宣传起了驻屯军对待被抓捕人员的“人性化”。
最后和知鹰二风度翩翩“全身而退”,,进门前,他往别墅二楼看了一眼,眼中似有笑意。
苏乙此刻就站在二楼的窗户后面,不过和知鹰二看不到他的人。
“这家伙挺厉害啊。”刘海清有些感慨道,“看起来是笑面虎一个,这种人最阴险毒辣,用你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扮猪吃虎!”
“在我这儿,他可以扮猪,但永远没有机会吃虎。”苏乙笑了笑,“走吧,会会我们的客人。”
这次和哲彭人谈判,苏乙之所以拉着刘海清一起,并非只是为了扯虎皮做大旗,而是为了“规矩”二字。
他一个脚行头头跟哲彭军方的人会面,如果没有官方的人在场背书,谁知道你们背地里都谈了什么?
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他直接请来官方人物在场,以后哲彭人真想使坏给他泼脏水,也要掂量掂量。
除了刘海清,苏乙还请来了法租界、英租界工部局的代表,以及津门工会的代表。
这些人共同见证这次苏乙和哲彭人的谈判,彻底绝了哲彭人日后反悔或者不认账的可能性。
当然,这种可能性本来就很小,苏乙这也是谨慎使然,以防万一。
和绝大部分哲彭人一样,和知鹰二显得十分礼貌,他对苏乙微微躬身,规规矩矩地打招呼:“耿桑,久仰你的大名,今天贸然拜访,实在是失礼了!初次见面,请您多多关照!”
一边的龟田一郎也跟着鞠躬行礼。
苏乙笑呵呵抱抱拳道:“和知先生,不必多礼,里面请。”
进到客厅里,苏乙先给他介绍了在座的每个人,和知鹰二并没有意外,他早就通过别的消息渠道得知苏乙请了这些人来。
简单寒暄过后,所有人都落座,苏乙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开口:“和知先生,你今天能来这里,说明你是带着解决问题的诚意来的。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交谈中,你能够把这份诚意化为实际行动。”
“耿桑能看到我的诚意,真是让我非常感动。”和知鹰二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我还以为耿桑不会理解我们的难处,会对我们充满排斥和抵触,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难处谁都有,但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苏乙淡淡一笑,“和知先生,津门是一座包容开放的城市,但包容开放,不意味着谁都可以在这里肆意妄为,津门的繁华是建立在良好的秩序上的。而良好的秩序,是需要我们大家共同遵守和维护法律和规矩。”
“七十条无辜的人命不能白白死去!不要跟我说他们是什么抗日分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的身份,他们都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平民百姓。你们只是为了逼迫我耿良辰就范,才以他们的性命来要挟我。他们只是可悲的牺牲品!”m.xiumb.com
和知鹰二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想到苏乙会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面。
他的眼神迅速划过在场每个人的脸,然后开口道:“耿桑,七十个抗日分子的罪名确凿不容申辩,我们根据租界相关法律处死他们,也合情合法,我希望您能明白,这是我们今天谈判的基础,如果没有这个基础,今天的谈判毫无意义。”
苏乙冷冷道:“那我也告诉你,七十个无辜受害的死者,必须有人要为他们的死付出血的代价!你们哲彭人必须对此事作出赔偿和解释,并保证今后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这也是今天谈判的基础!”
“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脚行就永远不进驻日租界!凡是津门运输同业公会所属的员工,就绝不和任何哲彭商人合作!”
和知鹰二摇头叹气道:“耿桑,这不是谈判的态度。”
“和知先生,这也不是诚意的正确打开方式!”苏乙道。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和知鹰二道,“我可以私下里向耿桑道歉,并且愿意为死者做出一定的经济赔偿。但耿桑必须立刻恢复日租界正常的货物运输状态,解除对日租界的运输封锁。并且保证,以后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如果耿桑能这么做,我保证你会赢的大哲彭帝国的友谊。”
“道歉、补偿,并且有人要为此事负责,这三个条件,一个也不能少!”苏乙道,“并且你们必须保证,今后在日租界里,会保证所有津门运输同业公会员工最基本的人权,确保他们不会遭到无辜逮捕,更不能未经公开的审判就私自枪毙他们!”
“我再退一步。”和知鹰二叹了口气道,“我代表驻屯军,私下向耿桑道歉,并且愿意为死者做出经济补偿,同时,哲彭驻屯军内,会有重量级的军官因此事负责。而耿桑,你只需要做到我刚才说的条件就好。”
苏乙问道:“和知先生说的重量级军官,是哪一位?”
和知鹰二盯着苏乙的眼睛一字字道:“华北驻屯军大校军官松室孝良。”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露出惊容。
他们还以为和知鹰二会随便推出个替罪羊来敷衍了事,可没想到,会有这么高级的军官为此事负责。
如果松室孝良还活着的话,哲彭人这个让步绝对算得上是有诚意了。
谷</span>但只有苏乙和刘海清知道,松室孝良已经为此事“负责”了,和知鹰二所谓的再让一步,其实让了个寂寞。
偏偏苏乙只能当他确实让步了,否则,就等于向和知鹰二承认自己杀了松室孝良。
苏乙故作吃惊,微微沉默后问道:“松室孝良,我知道这个人,你打算让他怎么负责?你们会根据军法来枪毙他吗?”
和知鹰二摇头:“抱歉,耿桑,为了大哲彭帝国的名誉,我们不会这么做,我们也不会公开承认任何过错,不过我们会秘密处决松室孝良,你可以亲眼看到他的尸体。”
“还不够!”苏乙深吸一口气,“有一个人,你们必须交给我处置!而这个人,也必须为这七十个人的死,背负公开的责任!”
“耿桑说的,莫非是吴赞彤,吴桑?”和知鹰二猜到了苏乙的想法。
“不错。”苏乙点头,“我相信你们抓人的时候,得到了此人的大力协助,吴赞彤,你们必须交出来!”
“只要你们处决松室孝良,交出吴赞彤,非公开道歉,以及为七十条人命做出赔偿,我就立刻撤销对日租界脚行的制裁。”
“相信我,和知先生,日租界对于脚行来说,绝非不能进入的禁地,我可以做的事情还有更多,只是我不想彻底把事情做绝,才没有去做……”
和知鹰二幽幽地道:“耿桑,吴桑是我们大哲彭帝国,最忠诚的朋友,我不可能把他交给你,否则,以后谁还敢跟大哲彭帝国交朋友?”
苏乙淡淡道:“和知先生,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我让你交出吴赞彤,只是给你们一个台阶下。事实上,我要杀此人,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经过你们哲彭人的同意!”
和知鹰二眼神一闪,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我差点忘了,吴桑也是津门脚行的人,他是耿桑您的手下。上司处置下属,天经地义,这是上帝也无法阻止的事情。我们虽然和吴桑是朋友,却也不能对他工作上的失误指手画脚。”
“我希望你们把他送到这里。”苏乙指了指地,“当被你们抓走的所有脚行弟兄走出了日租界,当吴赞彤站在我面前,我会宣布,全面恢复和日租界正常的商业合作。”
“八嘎……”一边的龟田一郎勃然大怒,苏乙的得寸进尺激怒了他。
“大妈累!”和知鹰二立刻喝斥打断他。
龟田一郎愤怒瞪着苏乙,不甘地闭嘴,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失礼了,手下不懂事,我会好好教训他的。”和知鹰二对苏乙微微躬身。
然后话锋一转:“耿桑的条件,我全部可以答应,不过吴桑离开后,日租界的脚行工作无人主持,只怕会陷入混乱。我希望继任者是你我双方都放心的人,是对日租界很了解的人,这个人,我希望由我来推荐。”
苏乙看着他,然后缓缓点头:“可以。”
这一点,他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就算苏乙安排过去人,哲彭人也不会让苏乙的人获得任何权利,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恶心人的事情来。
苏乙还没强大到光明正大往日租界安插钉子的地步,所以日租界的脚行,必须还是由哲彭人来坐庄。
有人可能要问了,既然如此,哲彭人干嘛要求苏乙?
哲彭的脚行直接独立就好了,宣布跟苏乙脱离关系,然后自己收钱自己拿,自己招人自己干。
反正苏乙也不敢打进日租界,为什么还非要挂靠在苏乙名下,每个月白白把收入的大头交给苏乙?
这就是津门地下势力的强大之处了,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法律还要管用。
哲彭人真敢这么干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津门的力巴会纷纷逃离日租界,再没有给哲彭人搬货的人。除非哲彭人自己抓壮丁,强迫别人帮他们搬运货物。
但即使是这样,明里暗里的阳奉阴违,敷衍了事以及偷奸耍滑等等一系列事情就会出现,搞得哲彭人焦头烂额,最后发现还不如花点钱让脚行来干这些事情。
脚行也许奈何不了哲彭人,但对于怎么对付不听话的力巴和把头,那绝对是很有经验的。如果真能独立,吴赞彤之流的早就搞独立了,还用等到现在?
吴赞彤怕的不是巴延庆和苏乙,他怕的是近百年来脚行约定俗成的规矩!
“人可以由你们指定,但这个人选出来后,得来我这里一趟,签订正式的合同。”苏乙看着和知鹰二,“日租界脚行的薪酬待遇,从此以后也必须和我们统一,不能再以任何理由克扣工人的薪酬。”
“这个要求,我也可以答应。”和知鹰二道。
“很好,我们可以来商量细节了。”苏乙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如果能把谈判的东西都落实了,那么这次的事情也算是有了较为圆满的解决。
重要的事情都谈妥了,剩下的细节就好办了,只是较为繁琐罢了。
一个小时后,双方把所有细节都谈妥了,算是彻底解决了此事。
苏乙感谢来这里见证谈判的那些人,并奉上丰厚的礼物。
这些各租界和政府的代表也都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他们也从这场谈判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连一向嚣张狂妄的哲彭人都对苏乙屈服了,他们对苏乙的评价无疑更提高了几分。
等见证人都纷纷离开后,场中只剩下苏乙、和知鹰二、刘海清以及龟田一郎时。
和知鹰二突然笑呵呵说了一句话。
“耿桑,你听过龙川肥原这个名字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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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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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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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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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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