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啊,你是咱们厂引进的特殊人才,怎么安排你的工作,不光是一个人事问题,也是一个郑志问题。除了李副厂长‘人尽其用、物尽其才’的八字方针,其实杨厂长也对你的工作安排做出了指示,也是一句话——给他压副担子,看他这个特殊人才挑不挑得起来!”

  杨树谭的办公室里,苏乙和几个部门的头头一起在杨树谭的主持下,开了一个专门安排苏乙工作的小会。m.xiumb.com

  杨树谭一开始就把这件事调子起得很高,目的也很简单,就是避免这几个手下对苏乙的工作安排有什么抵触或者意见,让他们毫无意见地配合对苏乙的工作安排——

  这都是郑志问题了,你们要是再抵触,就是郑志觉悟有问题。

  两个厂长都做出指示了,你们再有意见,就是对领导有意见。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个杨树谭做事是讲究策略方法的,是个圆滑的人。

  随后的事情也证明杨树谭这个“底稿”打出了效果,他顺理成章提出关于对苏乙工作的三个安排方案,有人就算有意见,也都没有提出反对。

  “关于杨厂长的指示,当时我在他办公室里,他提出过一个具体的安排,那就是让小苏你专门负责搞文宣工作,把所有能用到笔杆子的撰稿宣传、起草文件之类的工作都交给你。”杨树谭笑道,“其实这样一来,等于咱们科新加了一个股室,小苏你就是这个部门的负责人,如果你选这个方案的话,我再专门给你配一个助手,给你打打下手跑跑腿什么的。”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苏乙也收到了来自所有人的恶意,数值大小不一。

  一个新来的跟他们这些小领导们平起平坐,他们当然会有意见。

  但这对苏乙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所有撰文宣传的事情都要苏乙负责,这工作量有多大可想而知。

  虽然说是单独负责一个股室,但只是听起来好听,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好处,反倒要担更大的责任。

  而且撰稿起草文件这种事情,其实很容易被人刁难卡脖子。

  如果是一般的年轻人,只怕这时候立马选择这个安排了。

  又有面子,又受重视,还能给分配手下自己做领导,何乐而不为?

  但苏乙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

  “杨科长,我初来乍到,担不起这样的重担。我怕到时候不但有负领导期望,也会耽误重大工作。”

  苏乙的拒绝让众人有些诧异,杨树谭则心里暗暗赞叹一声,不愧是大学生,脑子转得快。

  这个方案就是个坑,这大学生要是一脚踩进去,有他哭的时候。

  杨厂长的原话是:“我都不知道一个学文学的来轧钢厂算怎么回事?还特殊人才?好,那就把所有跟文字的工作都交给他做,不然他凭什么算特殊人才?我倒要看看他特殊在哪里!”

  杨厂长对于李新民把特殊人才名额用在苏乙身上意见很大,他的安排就是想把苏乙架在火上去烤。

  杨树谭虽然是李新民的人,但他也有他的私心,因此并没有提醒苏乙的打算。

  不过苏乙自己不跳坑,他也不会故意诱导。

  他笑呵呵接着说第二个方案。

  “昨天我跟李厂长也通过电话,他的意思是,再好的人才也要贴合实际,不能纸上谈兵,出于爱护人才的角度,他希望先给你一段时间,让你充分熟悉厂里的环境和工作,再对你的具体工作做出进一步安排。”

  杨树谭眼神微微闪烁,对苏乙道:“李厂长的意思是,让你先跟着老沉打打下手跑跑腿,在文艺股做个文艺干事,协助老沉工作。”

  这话一出,众人再一次给苏乙贡献一波恶意值,尤其以李登峰为最。

  只是表情上看起来,大家都不露声色。

  其实杨树谭少说了最关键的半句,李新民最后还说:“陪老沉站好最后一班岗。”

  沉红彦快退休了,李新民让苏乙跟着这位老同志,明摆着就是想让苏乙接他的班,给苏乙铺好了走上领导岗位的“捷径”。

  杨树谭故意漏掉这后半句,还特意用了“打下手跑跑腿”这样的措辞,就是想打个信息差,欺负苏乙不知道具体情况,从而不选这条路。

  这样的话,事后就算李新民追究起来,也怪不到他杨树谭头上——

  您的意思我跟他说清楚了,不信你问大学生,我说没说过?这是大学生自己不选的,能怪我吗?

  到时候杨树谭可以推个一干二净。

  “小苏啊,李厂长是不想给你太大压力。”杨树谭笑呵呵对苏乙道,“但我觉得年轻人有朝气,有能力,应该让你负责更多的工作,把你放在更重要的岗位上。所以这第三个方案,是我综合了两位厂长的意见,为你量身订做的。”

  杨树谭刚要开口,苏乙就笑道:“杨科长厚爱,不过就这第二个方案吧,我听李厂长的安排,他最关心我,他的建议,一定是对我最好的建议。”

  这话一出,顿时把杨树谭噎个半死。

  “来自杨树谭的恶意+77……”

  “来自李登峰的恶意+99……”

  杨树谭依然面色不变笑道:“我这第三个方案还没说呢,小苏别着急,你先听听再做决定。”

  “科长你对我这么关心,肯定是想给我更好的安排。”苏乙笑道,“但这样就起不到磨炼我的效果了。李厂长跟我说过,我需要沉淀和磨炼,跟着沉主任这样的老同志,我一定能学到很多。我相信李厂长的方案就是对我最好的安排了,杨科长,您说是不是?”

  “来自杨树谭的恶意+99……”

  “是,这肯定是呀。”杨树谭笑道,再看苏乙的目光,已带着几分审视和惊疑。

  这还是刚步入社会的热血学生吗?

  这分明是个言行滴水不漏的老狐狸啊!

  苏乙的话让他根本没法说个不字,他能说他的安排比李厂长还好吗?

  不能。

  所以他再好的方案这时候也噎在喉咙里,再说不出口了。

  苏乙的话把他架住了,他再说出来不但暴露目的,而且有跟李新民叫板的意思,他只好把话吞了回去,心里郁闷的要死。

  他心中却在猜测,是不是李新民提前提点过苏乙?

  “沉主任,你怎么看?”杨树谭心中百转千回,砖头笑呵呵问沉红彦。

  “我没意见。”沉红彦笑眯眯道,“我还有半年就退休了,我都听领导的。”

  这话一出,杨树谭和李登峰顿时脸色一变,心里骂起了娘。

  而苏乙眼中闪过恍然之色,明白了李新民的用意。

  他不是神仙,不可能提前得知沉红彦退休的事情,但正如他所说,李新民现在跟他是“蜜月期”,想要苏乙成为他的助力,必然会先把苏乙推到一定的位置上才行,所以李新民的安排不管合不合苏乙的意,但一定是对苏乙有利的。

  杨树谭故意轻描澹写描述李新民的方案,就已经引起了苏乙的怀疑,然后他“抛砖引玉”提起他为苏乙“量身打造”的第三个方案,让苏乙直接断定他没安好心。

  我跟你很熟吗?你还给我量身打造?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所以苏乙直接打断他,不让他把话说出来。

  听都不想听。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杨树谭的第三个方案对普通人来说一定最具吸引力,但也一定是巨大的坑。

  事实也没错,杨树谭没说出口的方案是让苏乙做综合办的副主任,每个月多拿两块钱管理岗的补贴,负责审核各部门呈报上来的各类文件。

  这个方案既有面子也有里子,还有切实的好处,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感恩戴德选这个方案。

  事后就算知道真相,苏乙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毕竟你苏乙也是得了好处的,你凭什么埋怨?

  再回头来看三个方案,杨厂长要给苏乙“加官进爵”,但这是个坑,没好处不说,麻烦还一大堆;李新民要“磨一磨”苏乙,让他给人打下手,这反倒是最大的好事;至于杨树谭,看似把苏乙安排得明明白白,什么好处都有,反倒是打着“虎口夺食”的坏心思。

  郑志这东西就是这样,好的不一定好,坏的不一定坏,身在局中,浸淫几十年的老人都有可能迷迷湖湖掉到坑里去,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不被玩得团团转才怪。

  这一局,苏乙算是破了。

  不过看破不说破,这也是办公室郑志的潜规则之一。

  翻脸一时爽,但一定是两败俱伤的残局,斗而不破,才能长久。

  “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小苏跟着沉主任,进文艺股。”杨树谭也知道大势已去,果断认输。

  “小苏啊,沉主任是咱们优秀的老同志,经验很丰富,你要跟在他身边好好学习。文艺股管着咱们厂所有和文学艺术有关的工作,跟你也算是专业对口。好好干,争取早日做出成绩来!”杨树谭笑眯眯鼓励道。

  “好的,科长。”苏乙没有废话。

  “那就这样?”杨树谭环顾一周,“散会!登峰留一下。”

  “小苏,你先跟我来领你的工牌和工作用品,我还要带你去食堂登记一下。”梁艳秋笑眯眯道,“等办完了这些,你再去找你们沉主任报道吧。

  “小梁,我的人你可别给我带丢了。”沉红彦开玩笑道。

  “放心,保证给你完完整整送回来。”梁艳秋笑呵呵道,“走吧小苏。”

  等三人都陆续离开后,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李登峰和杨树谭两人,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科长,这叫什么事儿?”李登峰悻悻道,“路程辛辛苦苦干了八年,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更进一步,凭什么就这么被人截了?”

  “这是李厂长的意思,胳膊能拧过大腿吗?”杨树谭没好气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冒着风险给这小子挖了个坑,人家不往下跳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直接把他往下推吧?那我就把李厂长得罪死了!”

  “要我说,直接给他分配工作就完了,干嘛让他选!”李登峰抱怨道,“他凭什么有资格选岗?”

  “就凭他是特殊人才,就凭他的岗位两个厂长都有安排!”杨树谭叹了口气道,“我夹在两个厂长中间,本就很为难了,能玩出这么点花活儿已经是极限了,你当我容易吗?”

  李登峰郁闷道:“那现在怎么办?路程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要闹起来。”

  “你让他最好别乱来!”杨树谭瞪眼警告道,“机会还可以再等,但这个大学生不简单,又有李厂长给他背书,他要是把事情搞大了,会很麻烦!”

  “他为这事儿跑前跑后忙活了这么久,钱不少花,酒不少喝,我看他咽不下这口气。”李登峰道。

  “咽不下也得咽。”杨树谭澹澹道。

  另一边,梁艳秋先带着苏乙去了综合办公室和库房,给苏乙发了工牌、笔记本、钢笔、墨水等等杂七杂八的一大堆东西,然后安排好了苏乙的办公桌,跟着就带着苏乙直奔食堂。

  “咱们厂只管中午这一顿饭,早晚餐不管。打饭按人头定量,一般是一勺菜,一份主食,主食就是馒头或者面条,都是二合一粉,馒头两个,面条三两。”

  “待会儿你拿着工牌去一登记,中午你就能在厂里吃饭了。你要是吃不饱想多吃,那就得多掏饭票了。咱们食堂有专门的饭票,去财务科领,月底从工资里扣除。咱们厂的饭肯定比外面便宜得多,而且只要票不要钱,家里要是有要带饭的,吃食堂也很划算。”

  说到这里梁艳秋顿了顿,笑眯眯看向苏乙:“小苏还没结婚呢吧?我在翟科长那儿看过你的档桉,上面写着未婚。”

  “没结婚。”苏乙点头道,“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可不行,你今年二十二了,也不小了。结婚不光是你个人的事情,也是一项必须完成的郑志任务。”梁艳秋笑道,“我估摸着用不了几天,你们社区的人就会去你家给你说媒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不要有抵触情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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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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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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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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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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