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陈识还不知道踢馆的人要被逐出津门,因为郑山傲只告诉他找徒弟踢馆的原因是“津门人能容津门人”。
但“能容”这个词儿,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反感和忍耐的态度,更况且踢馆本身也是极具危险性的。
他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天才到门派里,他可不想这个天才师弟受到半点闪失。
“师兄稍安勿躁。”苏乙笑道,“我之所以这么计划,既存着为门派出一把力的想法,也是存着保全自己的私心的。”
苏乙微微皱眉,道:“我现在境况,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靠着耍心机,摆脱了力巴的身份,成了脚行的大把头,我既得罪了青帮,也得罪了警察局,还得罪了果军的某个厉害部门。”
“他们之所以没动我,一是利益牵扯,二是我唬住了他们。”
“但这局面,是不能长久的,一旦我漏了底细,让别人知道我什么背景都没有,津门将不会有我的立足之地。”
“所以我得在他们没发现我之前,就使劲往上爬,爬到即使不靠后台,他们也不敢动我的地步。”
“这跟你踢不踢馆有什么关系?”陈识听得稀里糊涂,忍不住问道。
“有关系。”苏乙道,“但怎么个关系,说起来太复杂,话也长了。”
他看着陈识:“其实师兄收入入门,很难说是福是祸。我这人野心大,日后指不定闹出多大乱子呢。”
“我野心也不小。”陈识对苏乙道,“而且我敢收师弟,就说明我早就想好了,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苏乙笑了笑:“有师兄这话,我就放心了。总之,郑山傲这边,我来应付。师兄接下来,要尽量做出想要留在津门,小心翼翼筹备着准备踢馆的样子。”
“如果你真想踢馆,你就得跟我练好了兵刃。”陈识道。
“场地我来安排。”苏乙道,“时间师兄你来定。”
“好!”陈识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我这人想事儿想得多,但其实我不喜欢这样。师弟,咏春有你,我感觉我轻松多了。”
“咱们咏春这一门,还有什么人?”苏乙突然问道。
“咏春自成一派,从佛山赞先生始。”陈识正色道,“赞先生算是咱们咏春的开派祖师,也是他定下了门规,一生只得真传两人。”
“赞先生的两个真传弟子,一个是他老人家的儿子,也是我们的师伯,梁壁;另一个就是咱们的师父,陈公讳华顺。”
“师父一共收了十六个徒弟,但得真传的,一个是我,还有一个他老年时收下的关门弟子,也是我最小的师弟,叶问。”
说到这里,陈识顿了顿,对苏乙道:“师父两位真传弟子名额已无,但师伯梁壁那一脉,因为他去世得早,却断了传承。师弟,我的想法是,你拜入咏春门,拜梁壁师伯为师,由我代师伯教导,这样一来,既不违背门规,也接上了师伯那一脉的传承,两全其美。”….“一生真传两人……”苏乙忍不住摇头,“如果恪守祖师门规,咏春很难真正发扬光大。”
陈识道:“要改祖宗法,按照佛山的规矩,得聚齐乡老宗族,于祠堂祭奠祖师,以金箔纸书写告知,不肖后辈不得已更正先祖遗训……”
苏乙点点头,道:“有的改就好。”
“当然有的改,其实祭祖告之,既是敬祖,也是安己。”陈识道,“师弟,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咏春拳发扬光大。在遇见你之前,我打算尽我所能,博个问心无愧即可。但现在有了你,我是真的看到了希望。”
苏乙微微沉默,道:“师兄如此厚望,实在让人难以辜负。”
陈识便笑了,拍拍苏乙的肩膀:“今天真是我有生来最开心的一天。”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各自分开。
苏乙亲自去找自己习武的场馆,而陈识则去找郑山傲。
就在苏乙有所收获的时候,另一边,听陈识讲完话的郑山傲,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说要亲自跟我谈?”郑山傲皱眉道,“谈什么?”
见郑山傲果然没有怀疑什么,而是直接问既定结果,陈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果然人家打心底觉得他陈识不是什么聪明人。
“他没说,只说是等你得空。”陈识道。
郑山傲若有所思点点头,眉头渐渐舒缓。
他看了陈识一眼,道:“看来,你只能踢馆了。”
“也好。”陈识道,“靠自己的本事,得来也踏实。”
郑山傲不可置否,道:“孑然一身的单身汉,没着没落没牵挂,总是让人不放心。等踢馆一开始,你很容易遭人怀疑和忌惮。”
看着眉头紧皱的陈识,郑山傲道:“找个本地的女人,成个家吧。你得让别人觉得,你有能被人拿住的软肋。”
陈识缓缓点头。
“我尽快帮你物色徒弟,你抓紧时间找个女人。”郑山傲道。
“不找了!”陈识想到了起士林的那个华人女侍应生,“你帮我打听个人,如果合适……就她了。”
郑山傲讶然:“谁?”
第二天,苏乙找好了练功的地方,这是个比较僻静隐秘的所在,空间很宽敞。
他请陈识来看了看,陈识在这里摆了香堂,带着苏乙向梁赞、陈华顺和梁壁三位咏春先辈的牌位叩首祭拜,并烧了记载这苏乙生辰八字的黄纸,算是正式把苏乙收入了咏春门墙之内。
苏乙师承咏春拳二代传人梁壁,和陈识一样,都属于咏春第三代真传。
随后,两人开始商量着布置练武所需要用的器械。
“你很快要有个师嫂了。”忙碌了一天,晚上快要分别的时候,陈识突然这么说道。
“恭喜恭喜。”苏乙笑道。
“你就不好奇?”陈识问道。
“长嫂如母,我会拿她当妈看待的。”苏乙认真道。….“去你的!”陈识忍不住羞恼,笑骂道。
又忙活了两天,练武场才布置得当。
这些日子两个脚行的买卖已经全力运作开了,用日进斗金来说,毫不夸张。
每天大把大把的银钱从苏乙手中流通,但最后能落在他手里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但即使是这样,他一天的收入,也超过绝大多数人半年的收入了。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在郑山傲的牵线搭桥下,陈识和起士林的女侍应生,那个叫赵国卉的女人搭伙儿过起了日子。
苏乙没有去正式拜会,毕竟他和陈识之间的关系还是秘密。只是受到陈识委托,帮他调查他徒弟身份的时候,远远看了赵国卉一眼。
这女人果真是风情万种,体态丰腴,绰约迷人。用当下很时髦的话来说,就是很摩登。
这女人十七岁的时候给一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洋人生了一个孩子,然后孩子被人拐走了。
她最大的梦想是嫁给一个外国老头儿,去南非种可可。
现在她跟陈识傍家儿,是出于什么心态呢?
为了钱。
用她的话来说:“这不是我最好的命。”
但为了钱,可以认命。
苏乙不会因此而看低看这个女人,因为他知道,原剧情里,这女人最终没有辜负陈识的信任,带着陈识毕生攒下的全部家当,去找陈识了。
郑山傲给陈识找的便宜徒弟,果然还是跟原剧情一样,是他管家的儿子。
苏乙查清楚后,第一时间把这个身份告诉了陈识。
陈识一听,虽没有多说什么,却眯着眼睛,冷下了脸。
显然,他被郑山傲恶心到了。
第八天的时候,郑山傲终于找到了苏乙。
这是一场偶遇,苏乙路过小白楼的时候,郑山傲刚好坐车经过。
车子停在了苏乙的旁边,郑山傲没有下车,打开车门笑呵呵对苏乙道:“小耿,听说你想找我聊聊?”
苏乙没有故作诧异,只是淡淡笑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哈哈哈……”郑山傲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上车!”他意气风发地道。
“好。”苏乙没有拒绝,对身后跟着的宽哥等人道:“你们先回去。”
“是,耿爷。”
汽车缓缓向津门城外驶去。
“当初刚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小耿,几天不见,你已经成了耿爷了。”车上,郑山傲貌似有些感慨地道。
“津门人就这点儿不好。”苏乙笑道,“甭管你年龄有多大,只要你稍微有点身份有点钱,就能给人当爷爷。”
“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别人叫你一声爷,你也当得。”郑山傲笑眯眯看着苏乙,“齐威王只是三年不鸣,你小耿,是二十年不鸣啊,你说你这小伙子这一鸣,有多惊人?”
苏乙笑道:“人活一世,有人靠本事,有人靠运气。靠本事的,自然是想什么时候鸣,就什么时候鸣。我这种靠运气的,那就惨了,有贵人扶持,才能狐假虎威,没有贵人,我一辈子也就是个苦哈哈。”….“洋贵人?”郑山傲笑呵呵道。
“中西合璧。”苏乙认真道。
“呵呵,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郑山傲笑道。
“得,咱爷俩也别推太极了。”苏乙笑呵呵道,“左右就是您老人家想知道我背后有没有什么人,我今儿明确跟您保证,我背后呀,谁都没有,我就是我,耿良辰!”
郑山傲笑而不语。
苏乙接着道:“我这人说话直,要是哪句话说得不合适,老爷子您多担待。”
“这是把丑话先说前面了?”郑山傲笑道。
“没有没有。”苏乙急忙摆手,“这是漂亮话,我最近得势以后才学的,以前都不会说。”
郑山傲挑了挑眉,就听苏乙接着道:“我让陈师傅找郑老爷子您,主要是为了三件事儿。”
“第一,是感谢。我已经知道了,之前贾长青跟我茬架,您老爷子替我说了话,做人得知道感恩,这事儿我得谢谢您!”苏乙认真抱拳。
“动动嘴的事儿,不必提了。”郑山傲笑呵呵道。
“那不行,您老人家的善意,我得接着,否则我就是狼心狗肺!”苏乙认真道,“不过好在我通过陈师傅,知道了您老人家欣赏我这身本事,我这也有了报答您的机会。”
郑山傲又笑着不说话了。
他等着苏乙说下去,岂料苏乙话锋又一转,道:“郑老爷子,说起来,我父亲也算是武行的人……”
武行个屁!
郑山傲心里已经骂骂咧咧了。
耿良辰的身份已经被他查得底儿掉了。他的父亲耿乐言,就是个粮行的账房先生,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一点也不为过!
八年前,因为受到战火波及,耿家活不下去了,耿乐言和他老婆带着两个小女儿去了东北,算是自我放逐,把津门的家留给了耿良辰,也是把唯一的生路,留给了耿良辰。
耿乐言一家四口一去渺无音讯,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无论怎么说,耿乐言都跟武行是八杆子打不到的关系。
郑山傲冷眼看着苏乙自顾自在一边瞎咧咧,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子要耍什么花样。
“我父亲苦啊……”苏乙感慨道,“为了我们这个家,一辈子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甚至还不得不放弃了他最爱的功夫……”
说到这里,苏乙停下来,看向郑山傲,道:“我们耿家拳小门小户,跟津门武行一直也没什么交集。我只是听我父亲说过,说他在武术界唯一的朋友,就是老爷子您,他说,您跟他可是正经八辈儿的忘年交啊!有没有这回事儿?”
神特么耿家拳!
神特么忘年交!
郑山傲都快气乐了。
“我跟你见面,不是为了听你扯淡的。”郑山傲似笑非笑道,“我没听过什么耿家拳,更不认识你爸爸!”
“不能够!”苏乙一脸“你骗我呢吧”的表情,“我这一身功夫,可都是我父亲传下来的,也是我们耿家拳的精华所在!我父亲可是说了,他当年自学功夫,没少受您指点!我们耿家拳能形成拳路,有了自己的传承,全靠郑老爷子您提携帮忙!您现在跟我说,你不认识我父亲,没听过耿家拳?老爷子,你跟我开玩笑呢吗?还是我认错人了?”m.χIùmЬ.CǒM
郑山傲瞠目结舌。
他愣了半响,才道:“哦,我想起来了,当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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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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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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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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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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