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叔诵经七遍,六十六亡灵才被一一渡化,消失在金光八卦阵之中。

  它们并没有直接下地府去,而是被渡去了鬼门关入口,等待着鬼门关开的时辰。

  这期间,李阿伯和阿莲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一捧土。

  这一路他们倒是有惊无险,据说两人捧着土往回走时身上的防鬼符发了一次热,但他们按照苏乙的吩咐立刻站在原地闭起眼睛,没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

  “美姨的墓真的出了问题,原来原先的乱坟岗要建一个什么发射站,那里的坟包全都被推平啦。阿莲问了那里施工的人,他们说,所有坟里的尸骨,它们都妥善迁移走了。但是迁去哪里他们又说不知道,让我们去市政厅打听……唉,打扰先人安息,他们是要遭报应的!”

  李阿伯絮絮叨叨地说着,颇有些愤愤不平。

  “现在的人不知道敬畏,迟早是要吃大亏的。”苏乙道。

  他见李阿伯有些疲惫的样子,便道:“阿伯,接下来,有个很关键的步骤非得您来完成,只有这样才能化解楚人美的怨气,所以还得辛苦您再等等。”

  “我不碍事的,你不用担心我。”李阿伯摆摆手道,“我大概是太久没走过山路了,所以有点累,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顿了顿,李阿伯奇怪地指着在阵中走来走去的风叔问道:“这位道长在做什么啊?”

  在苏乙和小明眼中,这阵法玄奇瑰丽,阵中的鬼物恐怖诡异,场面极富视觉冲击力。

  可在普通人眼中,风叔只是在那里念念有词走来走去,有时还对着空气说话,和空气打架,显得格外荒诞和滑稽。

  这也是很多有道之士被人们当做骗子的原因,肉眼凡胎不见鬼神,自然不愿相信。但其实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人常道“无知是福”,知道的越少,的确会少很多烦恼。

  苏乙随便敷衍了李阿伯两句,便让阿莲扶着李阿伯去一边休息了。

  当最后一只亡灵消失在大阵之中后,风叔再次祭拜天地祖师,焚香祭拜四方,这才吩咐小明和他一起撤了大阵,收起桃木剑和玉佩。

  至于两张符纸,早就被消耗光了。

  “总算是大功告成了。”风叔满脸欣慰道,“无论这些鬼生前做过什么坏事,死后经历了这么痛苦的漫长折磨,至少也该给他们一个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了。”

  此时天色已蒙蒙黑了。

  苏乙也没时间跟风叔多做寒暄,道谢客套两句后便面色一正道:“风叔,刚才李阿伯和阿莲去后山看过了,楚人美的坟地果然出了问题。那里施工改造,所有的坟头全部被推平挖了出来。阿莲他们问了施工的人,这些人说是会妥善安置那些尸骨,不过我敢肯定他们必然没有。”

  “当然没有了!”风叔没好气道,“妥善安置?乱坟岗连墓碑都没有,那些尸骸的身份他们都没办法确认,怎么妥善安置?说的比唱的好听,真是造孽!”

  “新娘潭水里这么大怨气,施工的地方下面就是河流,也是新娘潭的上游。”苏乙看着风叔,“我怀疑楚人美的尸骨被他们丢进了水里,所以水中才有这么大怨气。”

  风叔点头:“我也怀疑是这样,不然水中怨气这么大也没得解释。”

  “不过从后山到新娘潭蜿蜒几公里,再到前山,楚人美的尸骨到底被水冲到哪里也不确定。”苏乙道,“所以我让李阿伯他们从楚人美埋尸的地方带来一捧土,我记得咱们茅山派有门法术叫扶乩追踪法,不知道风哥你会不会?”

  风叔点点头:“当然会,怎么你没学过?”

  苏乙摇摇头:“我只是见到书有记载,但这法术到底是怎么个名堂,我从来没见识过。”

  “那你们这一脉传承断得很严重啊。”风叔皱眉,“这只是循迹追踪的小法门,我教你一遍,你就会了。”

  “有劳风哥了。”苏乙就是这个意思。

  扶乩,扶,指扶架子;乩,谓卜以问疑。

  所谓扶乩,其实就是以沙盘写字念咒请神的方式占卜吉凶和前程,在旧时,南方民间常于农历正月十五迎请紫姑神,并以扶乩的方式卜问来年农耕、桑织、功名之事。

  这个传统为什么到现在渐渐销声匿迹,甚至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了呢?

  一是打倒牛鬼蛇神的原因,二是因为这个传统有点像是“开盲盒”,因为扶乩占卜,你也不知道会占卜出个什么结果,世间的事情好坏本就参半,很容易占卜出不祥的卦象,大过年的,大家听听吉祥话就好了,非要在最后一天搞这么一出,还不够一家人闹心的,所以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不愿问了,眼不见为净。

  扶乩追踪法,其实就是以扶乩的方式追查某人、鬼或者事物的下落,风叔说这是小法门,其实是不贴切的,这是个很实用的法门,大到可以捉鬼缉凶,小到可以在家找不知道丢到哪里的一只袜子。

  “小明,你过来!”风叔招招手。

  “什么事啊风叔?”小明急忙跑过来。

  “想请你帮忙抓鬼,你肯不肯啊?”风叔笑道。

  “当然风叔,要我怎么做?”小明表现得很积极。

  “待会儿就知道了。”风叔卖了个关子,他到了香案前,摆起纸笔和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飞快画了一张符,然后问苏乙:“这张符你没问题吧?”

  “祝香符?”苏乙一眼认出,“这是在一些阴煞之地或者特殊的地方给道尊祖师祝香时,怕他们收不到祭拜香火,所以画符加强效果的。”

  “不错,但它还有另一个效果,就是循迹追踪。”风叔介绍道,“区别就是画符的时候,心中想着你要找的人、鬼或者物。”

  风叔一边解说,一边速度麻利地把香案上的东西都收起来,就只剩下一个杯子,还有四支香。

  他把李阿伯拿回来的土摊平铺在香案上,看了眼小明,又调整了一下香案的位置和高度。

  然后从他的行李箱里翻出一根红绳子来,示意小明过来,用红绳子拴住他的食指,口中又对苏乙道:“红绳一线牵,它不光是代表姻缘,也代表因果,这个不用说你也懂,知道为什么是左手食指吗?”

  “坟头土是巳土属阴,左手食指属甲木,属阳,正所谓土旺得木,方能疏通,再以红线牵因果,这应该就是其中的道理了。”苏乙道。

  “还真难不倒你,”风叔赞许道。

  “扶乩就是请神,其实咱们茅山派没有请神这一说,而且视请神为邪魔外道。”风叔绑好了红绳,一边将符纸点燃扔进那只空碗里,一边继续跟苏乙解说,“所以这个法虽然叫扶乩,其实是假扶乩,并不是真的请那只鬼上身,然后去找它,而是你刚说的这个道理,土旺得木,循迹追踪!”

  “当然,光是这样还是不够的,还要以祝香符为媒,和那只鬼冥冥取得联系……”

  说到这里,风叔点燃了祝香符,将其扔到那只空杯子里,然后挤破小明的食指间,后者吃痛忍不住“啊”了一声。

  风叔一顿,叱道:“年轻人这点痛都受不了,以后怎么成大事?”

  “十指连心嘛风叔!”小明吸溜着凉气小声辩解。

  风叔“哼”了一声,挤着他食指间的血,将其挤进燃着符纸的杯子里。火势瞬间大了些,小明被火烫得哇哇直叫。

  风叔眼疾手快,迅速将燃烧着符纸的杯子扣在了小明的嘴上。

  小明惊恐之下倒吸一口气,火焰顿时熄灭,化作一缕青烟被小明吸进了肚子里。

  他顿时翻着白眼,四肢无力地往下瘫倒下去。

  风叔扶住他,用一支没有点燃的香蘸了蘸之前苏乙从河里提来剩下的半桶水,然后把蘸了水的这头塞进小明的嘴巴里,扶着小明跪在香案前,又将他绑着红绳的手指也搭在香案上。

  小明毫无意识地叼着那只香,跪在香案前,香的另一头则搭在铺开的坟头土上。

  另一边的李阿伯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哪里有半点疲惫的样子?

  “这口气便代表着那只鬼,不过是假的,所以不算阴气,叫秽气。”风叔一边点燃三支香,一边继续给苏乙讲解,“这口秽气被他吸进肚子里,便做成了请那只鬼上身的假象。这门法术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完成了大半,就剩下最后一步了。”

  顿了顿,风叔问道:“招魂咒会不会?”

  “会。”苏乙点头。

  “那就好,省得我多费口舌了,”风叔点好三支香,加快语速道,“念招魂咒的时候,脑子里依然观想那只鬼。”

  然后清清嗓子,口中念道:“混元江边站,金刚列两旁,千里魂灵至,急急入窍上!”

  四句招魂咒念罢,风叔将三支香插在香炉里。

  “搞定!”风叔拍拍手,轻松笑道。

  “不管是阴灵还是神灵,人和它们沟通的最直接的渠道就是香火,所以……呐,你看,开始了。”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失去意识的小明突然脑袋往前一倾,他嘴里叼着的香顿时往前划出一道印记。ωωω.χΙυΜЬ.Cǒm

  与此同时,中间的一根香迅速烧了一截,风叔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支笔来,用笔丈量烧掉的香灰的长度,然后迅速弹落香灰,口中迅速道:“帮我记一下,三。”

  这时小明叼着香,又开始往左拐,划出一道印记。

  与此同时,左边的那支香迅速燃烧,也烧掉了一截,风叔如法炮制,丈量烧掉的香灰,然后用笔弹落香灰。

  “二!”

  接下来,小明叼着香在铺满坟头土的沙盘上划出蜿蜒而行的痕迹。

  当他“直行”的时候,中间的香就迅速燃烧,“左拐”的时候,左边的香与之反应,“右拐”的时候,右边的香也做出回应。

  如是这般,风叔随着香每次燃烧的长度,不断报出一个数字。

  当小明停下来后,风叔拿出一个小本子,刚要在本子上验算,苏乙却道:“不用算了风叔,顺着河走十一里又七丈三尺,就是楚人美尸骨散落之处。”

  风叔诧异看向苏乙:“你算出来啦?”

  苏乙笑笑:“《禹贡地域图》和《地形方文图》我都看过,这是咱们玄门看风水必须了解的只是,分率用来反映面积、准望用以确定地物彼此间的相互方位关系,道里用以确定两地之间道路的距离,高下相对高程,方邪即地面坡度的起伏,这些都是基础,我都熟记于胸。”

  “厉害厉害!”风叔愣了半天,然后对苏乙竖起大拇指,“火土,这些东西你学得这么扎实,我敢肯定,你学任何术法都会很快!刚才这扶乩追踪法,你看会了吗?”

  “应该是没问题了。”苏乙微微颔首。

  “后生可畏啊。”风叔又赞了一句,十分高兴的样子,“等这件事结束后,你一定跟我去东坪洲,我一定把我知道的所有术法全教给你!咱们茅山,也算后继有人啊!”

  他顿了顿,走到小明跟前,对苏乙道:“你走远点儿,他要泄了这口秽气才能清醒过来。”

  苏乙从善如流,急忙躲得远远的。

  风叔收拾好了东西,拔掉了小明嘴里的香然后落荒而逃!

  “不儿……”

  一声悠扬的异响后,小明幽幽转醒,茫然四顾,却发现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看着他,眼神古怪。

  而阿莲和李阿伯两人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你们为什么站那么……”他话说一半,突然面色大变掩住口鼻,“靠,怎么这么臭?谁在这儿拉屎了?”

  “哈哈哈……”

  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去寻找楚人美尸骨的路上,小明总算从阿莲口中搞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忍不住抱怨道:“风叔,你怎么不早说会这样?害得我当面出糗,以后教我在阿莲面前怎么做人嘛!”

  “就是要你在阿莲面前丢脸。”风叔冷哼一声,“我警告你,少打阿莲的主意啊!”

  “风叔,我有女朋友的。”小明无奈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换女朋友比换衣服都快。”风叔根本不放松警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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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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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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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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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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