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乙其实是想杀了范遥的,因为这个人是明教的人,作为覆灭明教的“罪魁祸首”,要说范遥对苏乙没有敌意,骗鬼鬼都不信。

  事实上刚才双方出手也证明了这一点,范遥没有半点犹豫手软,出手就是全力。只是面对苏乙加张三丰的组合,哪怕是被疗伤牵扯了三分精力,他和玄冥二老也实在是不够看。

  若真能要了苏乙的命,想必范遥绝不会犹豫。

  苏乙看透了这一点,因此刚才也没留情。

  只是他没想到范遥的武功相当不错,躲过了他致命一剑。

  在他即将第二次出手,痛下杀手之际,范遥又飞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向苏乙求饶。

  一般情况下,苏乙做事待人还是喜欢留一线的,范遥既然这么努力抓住生机,苏乙决定给这个人一個机会。

  而且张三丰也在场,苏乙不想让张三丰觉得自己是个暴戾狠辣无情之人。

  能在敌人身边潜伏十多年的人当然不简单,苏乙也很清楚自己现在饶了范遥一命,将来未必没有被反噬的危险。

  但用人最大的忌讳就是不能“任人唯亲”、“任人唯信”,有时候适当用些有问题的人,反而能让上位者保持清醒和警惕,前提是你得能驾驭住这人。

  苏乙在这方面还是有些自信的。

  不过他下手却没有半点犹豫。

  这一剑他刺得又快又准,几乎是贴着范遥的心脏透胸而过,但又完美避过了范遥的所有要害。

  这样的伤若非是对剑术和人体构造了解和熟悉到极致,绝刺不出来。

  在场的三人都算是当世高手了,对于苏乙这一剑中蕴含的门道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范遥更是感同身受,知道这一剑但凡偏差分毫,自己现在只怕都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苏乙猛地拔剑,伤口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范遥半个身子。

  他随手将剑掷于一边的地上,道:“有了这一剑,任谁都会觉得你是死里逃生。到时候不妨经营出一副恨我入骨的姿态来,汝阳王和赵敏就绝不会怀疑你。尤其是这次他府中高手死伤惨重,将来必然会更加倚重你,范兄,你未来大有可为呀。”

  张三丰看着一本正经说话的苏乙,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你刚捅了人家一剑,现在又慢条斯理夸人家未来可期,怎么这么别扭?

  但范遥却听出了苏乙的言外之意,这是在点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过去这半个月来对苏乙的忿恨此刻已尽数化为忌惮,他从未如此惧怕过一个人。

  他勉强点住身上几处要穴,为自己止了血,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嘶声道:“当年阳教主雄才大志,一心推翻鞑子朝廷,他找上了我,跟我说他的计划,说他的大计。我那时觉得,只要天时一到,百万教众四面开花,我们一路从光明顶打到大都,和各地兄弟们汇合,必能让鞑子饮恨中原!”

  “谁知道,便在万事俱备,准备起事之际,阳教主却失踪了!当时教中兄弟为教主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反目成仇,只有我却深深绝望。苏掌门,张真人,你们知道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那种痛心吗?你们知道大业将成却如梦幻空花般破灭是什么感觉吗?我当时甚至想要去死!”

  也许是觉得自己险死还生,刺激之下范遥竟直抒胸臆,说出了数十年憋在心里的话。

  张三丰和苏乙都面色沉重起来,至少这一刻范遥没有套路,只有真诚。

  不然一个响当当的汉子怎会双目含泪?

  总不会是疼的吧?

  “我恨那个杀了阳教主的人!我更恨教中不争气的弟兄,偌大明教竟无一人堪当大任,继承抗元大业!”范遥咬牙道,“我最恨的就是我自己,我恨自己没本事,没威望,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教分崩离析,看着阳教主一番心血被他们折腾消磨干净!”

  他看向苏乙,眼神锐利逼人:“苏掌门,你放心,我知道在阳教主心中,抗元大业排在第一位,明教传承在他心中,甚至还排在他夫人之后!范遥虽恨你灭了明教,但他日你若真做到和阳教主一样的地步,我必然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到时便是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我也心甘情愿!”

  说到激荡处,范遥竟身体摇摇欲坠,鲜血再汩汩涌出,显然牵动了伤势。

  苏乙点点头,表情也带上几分认真,道:“范兄,若真有那天,我一定为今日这一剑向你赔罪!”

  “那倒也不必了。”范遥笑了笑,喘息着靠在石壁上,缓缓坐下来,“少林寺所有吃的喝的都被下了十香软筋散,赵敏想要抓住跟你一起的那两个姑娘,让你投鼠忌器;还有,王保保调动三万大军,就快来了。”

  这些事苏乙其实都知道,但还是抱拳道谢。

  “范兄,事态紧急,我们就此别过,希望再见之时,你已成为汝阳王肱骨心腹。”苏乙道。

  “承你吉言。”范遥似乎更加虚弱了,毕竟流了这么多血。

  苏乙和张三丰对视一眼,后者也对范遥道:“范兄弟,告辞了。”

  两人联袂离开后,范遥一个人呆呆坐在满地尸体的山洞中,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样……也好!”

  他呆呆地坐着,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范遥顿时警觉,立刻从地上摸了两个石子藏在手中,又就地滚到了一柄长剑跟前,躺在地上闭上眼睛,但眼神微微张开一条缝,看着洞口处。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和尚鬼鬼祟祟探头进来。

  范遥认得这人是阿三的师弟,叫做刚相。

  他重新闭上眼睛,心中警惕不减。

  “煞星,真是煞星!”刚相看着满地尸体,满脸惊惧,颤声骂了两句。

  他刚才来玩了些时间,但快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鹿杖客的惨叫声,他犹豫再三,没敢进来,而是藏在洞口不远处,凝神屏息,打算要是有人出来,就实施偷袭。

  但没一会儿鹿杖客就仓皇逃了出来,一条胳膊耷拉着,明显是断了。

  洞口里逐渐没了动静,很快苏乙和张三丰出来了,刚相见此哪里还不知道事情超乎意料了?

  偷袭立刻变成躲藏,他躲在暗处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看苏乙和张三丰扬长而去,根本不敢现身阻拦。

  等确定苏乙和张三丰彻底走远后,他才现身来到这山洞查看情况。

  看到满地的尸体,刚相吓得魂飞魄散,十分庆幸自己的谨慎,救了自己一命。

  他心惊肉跳地走到洞中,查看着一具具尸体,看着以往自己只能仰望的鹤笔翁都成了冰冷的尸体,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嗯?

  就在这时,他看到苦大师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还有人活着?

  他急忙俯身查看,没想到还真探查到苦大师微弱脉搏。

  摊开其衣服一看,就见其胸口之剑,一剑透胸而过。

  刚相啧啧称奇,心说这苦大师真是命大,这都不死……

  他正愁一个人活着回去不好交代,现在苦大师还活着,正合他意。

  他急忙掏出金疮药给范遥疗伤,并给其输送内力。

  不一会儿,范遥就幽幽“转醒”了……

  “苏掌门,那范遥看起来的确是个忠肝义胆的好汉,然魔教中人诡诈莫测,你也不能不略作防范啊。”

  两人施展轻功极速向前山飞掠,张三丰突然开口说话。

  如此极速施展轻功,张三丰却能做到气息均匀声音浑厚,显示出不俗内力。

  苏乙笑道:“有劳真人挂牵,放心吧,我晓得其中厉害。”

  “希望老道只是小人之心吧。”张三丰自嘲笑道,“苏掌门,那范遥若说得不假,鞑子即将兵围少林寺,为了对付你,他们竟搞出这么大阵仗。”

  他啧啧两声,又道:“待会儿苏掌门只管护着你的同伴先走,老道为你阻拦一二。”

  苏乙淡淡一笑道:“走?张真人,若是只有苏某一人,也许我会暂避锋芒。但有真人和我联手,这天下之大,哪里咱们不能去得?”

  张三丰心中一震,被苏乙这豪气十足的话震得不轻,也引起了他久违的热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苏掌门既有如此雅兴,老道今日就舍命陪君子!”

  “固所愿也!”苏乙笑道。

  两人同时大笑,脚下速度却更快,犹如风驰电掣一般。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传来,隐隐听到马嘶声和地面震动的声音,显然大军已然到了。

  但两人却速度不减,依然往前山飞窜。

  眨眼就到了天王殿附近,远远就看到一个蒙古武士正站在殿前踱步,向这边焦急张望着。

  看到有人来他先是大喜,但紧跟着瞪大眼睛,脸色大变,然后转身撒腿就跑。

  张三丰一声长啸,突然再次提速,如炮弹般激射而出,眨眼便后发先至追上了这武士。m.xiumb.com

  武士大骇之余抽刀回身便砍,却被张三丰轻松制住。

  张三丰笑呵呵道:“鬼鬼祟祟,莫非是放风的?说点有用的,或许我可刀下留情。”

  “杀了我,莪什么都不会说!”武士怒目圆睁喝道。

  张三丰道:“是个汉子,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猛地夺下他手中刀,一刀向这武士脖子上砍去。

  但刀锋到了这武士脖子跟前却骤然急停。

  这武士只以为自己已经要死了,表情因恐惧而扭曲。

  生死间有大恐怖。不是什么人都真的能做到视死如归的。

  张三丰笑眯眯道:“哎呀,忘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了,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要不你还是说了吧,反正你说了也没人知道,对不对?”

  这武士咽了口唾沫,态度已然有些松动,但依然犹豫不决。

  苏乙其实懒得搭理这个小角色的,他刚才本打算直接打死这人走人的,根本不想停留。

  不过张三丰已经动手,他也不好催促,这时心中略有不耐,冷冷道:“若倒数三下不说,就去死,三、二……”

  “我说!”武士破防了。

  “我们本来埋伏在西边的饭堂里,说是等候发令便一拥而出,但突然又被我家主人召集到这里,说是要撤下山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武士低沉道,“不过走的时候只有一些和尚跟着,府里原先的那些高手师傅们都不在,还有一个黑壮的中年男的被绑了,一起带下山去了……”

  “我家主人让我在这儿等苦大师他们汇合,其余的,我就都不知道了。”武士畏惧地看看苏乙,又看看张三丰,“你们说过的,只要我说了,就放我走。”

  张三丰问苏乙:“苏掌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苏乙摇头,除了苏三七被抓,这人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的确是个小角色,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张三丰闻言二话不说一掌把这武士拍飞出去。

  武士狂喷鲜血重重摔落,惊怒指着张三丰:“你说话不算……”

  话未说完,人口中鲜血汩汩涌出,斜斜倒地。

  张三丰吐了口气喃喃道:“真是蠢,我说了刀下留情,可没说掌下留情……”

  苏乙面色古怪,眼有笑意。

  张三丰转过头来正色道:“苏掌门,被抓的可是你的同伴?”

  “应该错不了。”苏乙道。

  “那得快点了,若是他们跟鞑子大军汇合一处就麻烦了。”张三丰眉头一皱道。

  “没错,走!”苏乙没有废话,脚下一蹬电射而出,张三丰紧随其后。

  “苏掌门,刚才范遥说还有两位姑娘……”张三丰问道。

  “我暂时安顿好她们了,她们应该没事。”苏乙道,“等我们救了人,再跟她们汇合。”

  两人再不说话,只是闷头赶路。

  快到山门处的时候,就见下方有一队人正在往山下狂奔。

  正是赵敏一行人!

  她们一路疾行,根本不停,眼看已到了山下,不想苏乙和张三丰居然追上来了!

  眼看一老一少如大鸟般自山巅滑翔而下,速度快到极致,赵敏和圆真都吓了一条。

  既然来的是这两人,玄冥二老等人的下场已不用去想了。

  赵敏心如刀绞,这一次损失太大了,汝阳王府好不容易收罗了这么多顶尖高手,这一战下来,几乎全军覆没!

  “快!拦住他们!”圆真急促吩咐道,“郡主,用轻功,快走!”

  说罢他一把从一个武士背上把苏三七抓起来,然后追上赵敏,两人用更快的速度向山下逃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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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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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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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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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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