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了,愿碎了,半生的颓唐,认命了,无力再追了。
“多谢,请收下这份报酬。”
周商郑重将桌上两枚大钱递过去,男人欢天喜地的收下。
待将钱币装入口袋,仓库处又传来呼工声,男人又向周商道了句谢,便起身朝仓变跑去了。
这次男人的运气不错,被点到名字后,直接钻入库里,开始搬运粮袋。
十年苦练并非虚言,六条正经贯通的成就虽然不高,但夯实的基础让男人体魄强健,肩厚臂粗,下盘牢固。
一次性抗八袋粮,走起来也很稳定,未见步履摇晃。
应了工的男人已经全然忘记了适才面摊的对话,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中。
却不知道,他的一番话,在某位宗派真传心里,搅起怎样的波涛。
“你们是武者,是修士,是寻仙问道的人,何至于此,何至沦落于此啊.....”
娄洪怔怔望着男人留下的空碗失神,口中喃喃低语,心中已是天人交战。
周商见娄洪这幅模样,就知道且得等他平复一会儿。
正好从道场出来时还没有吃饭,刚刚又占了老板桌子那么久,那就吃碗面,尝尝驿城餐食的味道吧。
于是周商便向正在收碗的面摊老板问道:“老板,你们家的面怎么卖啊?”
“回老板的话,油辣子面一小钱一碗,加肉的话再加一小钱。”
砸完桌子端走海碗的老板一听来了生意,热情答道。
“倒是不贵哈。”
小钱与大钱的兑换是四比一,简单来说就是一碗带肉的面,半块大钱。
周商瞅了眼老板手中的海碗,轻松判断出一碗面连汤带水大概是五斤,考虑到自身食量于是摸出三块大钱递过去:“先上六碗加肉的!”
“啊....这......”
面摊老板看着递过来的钱犯了难,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委婉规劝道:“这位老板,面放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我晓得,所以先下六碗。”
见周商这般要强坚持,面摊老板瞅了眼还在发呆的娄洪,也就不再规劝,接过了钱就去摊上烧面。
面摊拢共两口锅,一是煮面的猛火大锅,一是盛肉的小火汤锅。
老板口中的加肉,就是将汤锅中,盐水卤着的鸡肉捞出来,再改刀切上几块压在海碗底下。
之后盖上煮好的面,浇上盐水卤汤,泼上一把辣子,一碗面就已经成了。
同城中酒楼、饭庄里头那种精雕细,花样摆出的餐食不同,这碗面就是主打重油重盐重口,量大且实惠。
也难怪老板眼前的几张桌台就没有缺人过。
尤其海碗面上桌之后,周商拿筷子一拌,利用精准的武道判断与手感,将辣子精准均匀裹住每一根面条后,更是让大碗面散发令人直咽口水的魅力。
周商也没管还在失神的娄洪,举着海碗就呼噜呼噜就喝起面条来。
滚烫鲜咸的鸡汤混合辛鲜辣子送面条吞服,这种无比生猛的吃法是唯有相当境界修士才能展现的骄傲。
周商单手托着海碗,筷翻得越来越高,子配合着吸溜扒拉,两排牙齿只在扒拉进鸡肉的时候,才咀嚼两下,连肉带骨的碾碎。
就在周商哈面条的时候,娄洪的心情也逐渐平复,至少不再充满怀疑的低喃自语了,只是脸色变幻,表情难看,显然念头还未通达。
但人文方面的思考本就不是娄真传的长项,憋了半天没有憋出答案,反倒被鲜辣面条的香气,还有周商吸溜面条的声音扰乱了思绪。
娄洪一眼撇过去,周商已经快要将海碗竖起,登时气急!
凭啥老子听了男人的话道心差点崩碎,你却没心没肺,快乐的像头山猪?
气不过的娄洪一把拖过另一个海碗,将头埋在海碗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时间,桌上就只剩下呼噜面条的声音,以及藏在喝面声中,那瓮声瓮气的,似不可闻的疑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让入品前的修士能够更加专注在修行上,难道是错的么,为什么他们的日子,会过得那么苦呢?”
娄洪想不明白,哪怕辛辣鲜咸的汤面足以抚慰心灵,可他依旧是意气难平。
听到这个问题。
放下空空海碗的周商擦了擦嘴,沉吟半响,幽幽答道:“没有体谅的善举,要比纯粹的恶意更具压力。谁让施暴者以爱和正义自居呢。”
“啪嚓。”
这是竹筷被捏碎成丝的声音,清脆的就像蛋壳破碎一样。
娄洪面无表情的抬头,将捏断的筷子丢在桌上,又从青竹的筷筒里抽出一双。
这次他没有低头吃面,而是抓着那双新筷子,像匕首一样的抓着,面无表情望向周商:“你觉得宗派封禁感气武技的行为,是在施暴?”
“难道不是?”
周商直视娄洪,平静反问道:“我饿了,想吃面,大人们说光吃面不行,要吃肉。我没听,就吃面,大人们见我不听劝,就把面禁了。”琇書蛧
“这比喻未免太荒谬了!”
周商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听得娄洪心惊肉跳,但他还是强撑着反驳:“如果真这么离谱,那怎么几百年都没有人说呢?”
“这儿的面味道不错,我觉得不加肉卖到两個大钱一碗,加肉四个大钱,应该没问题。”
周商并没有直接回答娄洪,而是指着对方面前的海碗,一本正经道。
“面的味道虽然不错,可要是卖得那么贵,还有谁会来买!”
娄洪先是反驳,然后将带歪的话题转回根本:“少扯东扯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已经回答了。”
周商淡淡道:“十年苦修只能开六条正经的拳法都能引得乡民追捧,二个大钱的素面有什么可稀奇的。当年我只身从荒原入永宁城求学武道,走访大大小小数百道馆,比这更离谱,都有不少。他们不也干得好好的么。”
“当吃不起肉的变成卖肉的,谁还会在意面禁不禁呢。”
“禁了面反而方便操作,反正吃不起肉的也没见过面,无非是换个称呼,用肉价卖面,面不就成了肉么。”
“大人们正义高明,卖肉的得了实惠,至于普通人吃得是肉是面,又有谁会在意呢。”
话到这儿,娄洪人又麻了,尤其最后一句,更是听得他心底直冒寒气。
恰逢此时,面摊老板端着两碗新面上桌。
热腾腾的面汤惹人垂涎欲滴,可娄洪却是胃口全无,反而忧心忡忡。
神色变幻半天后,娄洪终于像做了什么决定似得,开口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那就由我来出面,挑破宗门封禁感气武技的错处吧!”
娄洪说这话时,眼中有慨然赴死的豪情与坚定。
但周商却像是听到什么奇闻般,无奈的将海碗放下,他费劲吧啦花那么大功夫,可不是要抓人做枪啊!
“要是道理说得通,咱们干嘛要练武呢。”
放下面碗的周商,觉得娄洪实在天真,很是无语道。
事关宗派几百年的道统规矩,要是靠嘴就能推翻,宗派白长那么大的拳头了!
娄洪闻言挑眉,满脸惊讶:“你跟我说那么多,难道不是希望我将这情况,向宗派反应么?”
“娄统领快别开玩笑了。”
见误会这么大,周商赶忙纠正道:“宗派什么规矩,事后会有什么反应,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在意,但您的态度,对我很重要,所以在做事之前,必须要把事情跟您先说清楚。”
“你费劲吧花那么多力气,就是为了跟我把事情讲清楚?”
娄洪指着自己,一脸的不可思议:“要是我讲不通呢?”
“讲不通就不做了。”
周商满脸的淡定,语气就像是在讨论要不要出去吃饭那样云淡风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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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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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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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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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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