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绛闻言不禁苦笑道:“可此道之名,唤作青苗道,若无青苗,这道可能也将不复存在啊!”
这青苗法是王安石顶着巨大的压力颁布的,要是无人来借青苗钱,那对于新政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
如今新旧两党斗得那么凶狠,是不容有失啊!
关于这个问题,张斐自然也是有考虑过的,而且心中早已有打算,道:“我倒是认为,这个问题,并非元学士想象的那么严重,有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元绛疑惑地看着他。
张斐道:“元学士应该知晓,河中府许多人都希望挑拨新政与司法改革的争斗,而在朝中也有不少人寄望于司法改革能够制衡新政,这其中也就包括司马学士、文公、富公。
如果让他们知道,司法改革的确可以制衡新法,尤其是消除他们对新法的担忧,那么他们反而会对新法更加放心。”
元绛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又不太敢确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斐道:“由转运司先迫使官府下达政令,禁止他们这么做,我估摸着他们一定会利用皇庭去否定这条政令,然后我们皇庭就驳回转运司下达的政令.。”
果然如此。元绛当即打断他的话,“你在说甚么?”
你公检法莫不是要踩着新法上位?
这也太赤luoluo了吧!
“元学士且听我说完。”张斐笑道:“单就此事来说,对方显然是有意为之,就是针对青苗法,而不是青苗法本身存有问题,那么王学士也是可以在朝中抱怨的。
虽然司马学士他们一定不会让官府禁止那些大地主低息放贷,但也绝不会因此去攻击青苗法,事实就是王学士是受委屈的一方,可一旦成功阻止,这会使得那些参知政事们更加放心,反而会减轻往后新法颁布的阻力,王学士反而会更加轻松。
可到底成功与否,不在于颁布之初,而是在于结果如何,那么到时我们就可以暗中进行调整,将青苗法重心放在赚钱上面,其实对于官家而言,只要能够赚钱,那就足以。”
在张斐看来,一个完善国家制度,会使得政策具有韧性,不能遇到一点阻碍,就直接作废,那这个国家就完了。
而目前新法是有这个趋势,在元绛他们看来,都是不容有失。
可往往退后一步,这脸皮厚点,反而会令新政更加坚韧。
元绛沉吟少许,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忽略了一点。”
“王学士的性格。”张斐笑道。
元绛一怔,“你已经想到这一点。”
以王安石那么强硬的个性,怎么可能容许任何人明目张胆的阻击新法。
张斐点点头,又道:“这我会写信说服王学士的。”
元绛狐疑道:“你能说服王学士?”
堂堂拗相公绝非浪得虚名啊!
他能听劝吗?
张斐却是自信地笑道:“以前我倒是不敢肯定,但是现在王学士看重的不仅仅是青苗法,而是整个提举常平司,青苗法只是其中之一,而如今乡绅已经将钱贷给贫农,朝廷就更有理由将更多钱贷给商人,从中赚取跟多的钱,这提举常平司好,才是真的好啊。”
元绛点点头。
这提举常平司的宏大计划,可就是他们三人设计出来的,元绛对此也是充满着激情。
此一时彼一时,王安石确实有理由,更偏向提举常平司,而不是单单只看到一个青苗法。
其实他也不想用政令制止他们,不准人家低息贷款,这也说不过去,但是他估计王安石会这么干,这哪有百姓公然跟朝廷作对的道理。
这要不打压,那还得了。
元绛又问道:“如果这钱不放给自耕农,那应该放给谁?”
“一些有能力可以赚取更多钱的人。”
“商人。”
“其中之一。”
张斐道:“但如今对方咄咄逼人,提举常平司还是应该小心行事。”
元绛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不答反问道:“元学士可知近日那白矾楼的大公子樊正来了河中府。”
元绛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樊正就是给他送钱来的,但眼中却闪烁着困惑,这樊正应该不需要借钱吧。
张斐道:“樊正此行,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他希望在河中府开设一家解库铺,专门从事飞钱、借贷等买卖,而其中以飞钱为主,元学士应该也知晓,慈善基金会目前有一支押纲队伍。”
元绛皱眉问道:“你是让提举常平司借钱给他们?且不说他们不需要这钱,即便需要,也是不能借的,因为这和提举常平司冲突了。”
张斐道:“故此当时樊正向我质询时,我是拒绝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对方既然可以用低息贷款来针对青苗法,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提举常平司其它的业务,故此我建议元学士与樊正合作,开设一家解库铺,将借贷和飞钱等业务下放到解库铺,提举常平司只做盐钞、盐债、钱币等一些他们无法针对的买卖。”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怔,是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利用商人去攻破他们的堡垒。
元绛思忖少许,犹豫道:“与商人合作?”
张斐回过神来,忙道:“不错,与商人合作,虽然这需要分一杯羹出去,但是元学士却能够得到更灵活的操作余地。
元学士如今之所以感到为难,不是因为没有办法,而是因为上有政策,但这会给提举常平司带来阻碍,商人只是为求逐利,相对而言,就比较灵活一些,即便受人针对,也能够纵横捭阖,那只是纯粹的买卖,而元学士还是要顾及朝廷的颜面,顾及一些政治目的。”
这一番话倒是打动了元绛。
确实!
其实对方低息放贷,只是一个非常常见的手段,不是办法应对,而是他是官员,要顾及很多很多事情,就有些束手束脚。
越想越觉得可行,元绛瞧向张斐道:“你真的有把握能够说服王学士。”
张斐自信地点点头。
元绛点点头道:“如果你能够说服王学士,我倒也不反对这么做。”
张斐笑道:“王学士挺通情达理的。”
元绛呵呵笑了起来。
记得当初那王安石推出免役法时,张斐曾还给过一些建议。
但是青苗法的话,张斐是只字未提。
这原因就在于,免役法的理念是对的,增收免役税,然后雇人押送货物,这是一项很正常的行政命令。
国家就应该这么运转。
免役法的问题只是出于执行方面,只要执行到位,那么免役法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公检法是可以解决执行力的问题。
可这青苗法,在张斐看来,伟大之处是在于创新,也就是金融技术方面的革新,国家大规模投入货币放贷,是货币,这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社会下,是从未有过的。
这也是今后金融系统常用的手段。
然而,理念是好,但目的从根本上就是错的,即便执行到位,其实也难以成功。
一个很简单的数学题。
青苗法主要是针对青黄不接之际,用于帮助百姓。wWW.ΧìǔΜЬ.CǒΜ
可要知道青黄不接,并非是天灾人祸,而只是一个正常状态。
在一个正常时节下,都还需要救济的百姓,你给他两分的利?
那来年青黄不接时怎么办?
毕竟青黄不接年年都会出现。
如果自耕农的财富无法增长,那么他们的负担就会与日俱增。
更不用说天灾人祸。
司马光说这利息高,一点都没有错,因为司马光所指的不是高利贷,而是借贷对象。
而王安石认为自己利息低,其实也没有错,他指的是相对高利贷。
二人争得其实不是一回事。
对于这种自耕农而言,只能是救济,用无息放贷,去维持他们在交税的水平上,国家就是赚了,放贷应该针对那些有能力赚更多钱的百姓。
比如说承包土地,承包鱼塘。
放贷给这种人,才有意义,才是符合市场经济的。
更要命的是,王安石还妄想拿这法来为国赚钱,这真的是火上浇油。
很多人认为青苗法失败是在于吏治腐败,但其实吏治腐败,只是将青苗法的致命缺点,无限放大化,而并非根本原因。
要想借此法去改善财政,必然是要强迫上等户担保,即便法令是要求自愿,但这是不可能的,借钱给穷人,还必须连本带利收回来,肯定是要有人担保,这跟吏治腐败没什么关系。
也必然会逼得一些百姓家破人亡。
放贷的对象加上放贷的目的,就一种致命的毒药。
古往今来,但凡顶着大义的帽子去赚钱的人,基本上是会失败的。
这也是为何张斐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是否针对青苗法,因为他已经做好准备,将这些反对派当做手术刀,为青苗法进行修补。
他的忧虑是在于公检法最终还是被挡在了乡村门口。
与元绛谈完之后,已是三更天,张斐寻思着许芷倩、高文茵可能早已经睡下,也不想去打扰她们休息,打算睡自己的小屋去。
“张三!”
刚到后院,就被一道倩影叫住。
“芷倩?”
张斐立刻走了过去,“你怎么还没有睡?”
许芷倩道:“如此外面那么多事,怎睡得着觉。你与元学士谈得怎么样?”
张斐点点头,“谈得差不多了。”
许芷倩忐忑地问道:“那你可有想到办法应对?”
张斐嘿嘿道:“原本是没有想到,但是在帮忙解决青苗法的问题上,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去攻破乡绅这一道堡垒。”
许芷倩忙问道:“什么办法?”
张斐道:“那些大地主躲在里面,我们确实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是我们可以将他们勾引出来,只要他们出得堡垒,那我就能够将他们吊起来揍。”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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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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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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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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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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