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坐在另一边的种谔与之刚好相反,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但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定,神色不安。
从外表来看,二人代表文武,是再适合不过了。
他们两人其实早就到了,只是没有出现在庭院,而是在专门的屋子待着,刚刚才过来的。
张斐偏头瞧向陆诜,微笑地问道:“陆知府有何意见?”
陆诜直视张斐,“陆某对张庭长有些意见。”
这一声质疑,令在场的文官,是屏住呼吸。
他们也都知道陆诜要质疑什么,但是这是官家钦点的,你质疑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会得罪他。
“对我有意见?”张斐不禁愕然,旋即问道:“陆知府请说。”
陆诜道:“我认为张庭长德不配位。”
“德不配位?”张斐愣得片刻,旋即道:“我道德方面一直就不怎么样,这一点已经不止一个人说过,我只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大宋百姓,就仅此而已,跟陆知府这等谦谦君子是没法比。”
“噗!”
身后的许芷倩万万没有想到张斐会来这么一句,一时没有忍住,赶紧低下头去,好在宾客们也都听懵了,并没有注意到。
陆诜也是目瞪口呆。
哪有你这么回答的,我这还怎么问下去。
张斐又道:“我指得是‘意见’是,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与此案是否有利益关系,而不是指道德方面,我们都这么年轻,肯定不是凭借道德坐在这上面的,而是凭借本事。”
苏辙、上官均都觉得自己有些被冒犯。
我们还是很讲道德。
陆诜质问道:“你以此案去威胁府衙拨经费伱们皇庭,这算不算是利益关系?”
张斐皱眉道:“谁说的?”
陆诜道:“这还用说么,你之前故意推迟开庭,不就是为了要挟府衙么。虽然我也不赞成府衙的行为,但张庭长是理应向朝廷告发,而不应该以公务要挟,这何尝又不是徇私枉法,要人人如此,何谈朝廷制度。”
他也是律学达人,而且他非常在意道德的问题,他有错,你可以去告发他,但不能玩这手段。
这口气他一直憋着的。
张斐往后一靠,郁闷地搓着额头,“陆知府,我很坦白的告诉你,你已经给我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因为你讲话完全就是张口就来,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陆诜一身清廉,刚正不阿,堂堂成都府知府,家中也就只有两亩菜地,跟司马光一个德行,是从未有人给过他这种评价,自己都乐了,笑问道:“张庭长凭何这么说?”
张斐问道:“敢问陆知府,有规定开庭时日吗?”
陆诜稍一思量,“那倒是没有。”
“既然没有,那何来的推迟开庭。其次。”
张斐道:“什么叫做要挟府衙?明明就是我们皇庭等着经费开庭,这府衙要不拨钱,诸位相公、将军,就得坐在石头上面,而那些要出庭的证人就得住在山洞里面打猎为生。士兵们等着武器上战场,这是要挟吗?我还以为这是常理。”
坐在下面的蔡延庆,尴尬地无地自容。
韦应方则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真是睁着眼说下去,我给你的经费也不包括这些啊!
陆诜稍稍有些疑虑,又道:“你”
“驳回!”
张斐不耐地拿起木槌一敲,砰地一声,陆诜被吓得差点咬到舌头,是呆若木鸡。
张斐目光扫视全场道:“还有别的意见吗?如果有,自己也先好好想想,审理人员与此案是否存有利益关系,如果有,拿出证据,不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若有与此案无关的疑问,可在审完之后再来找本庭长询问,天气这么热,本庭长不想加班到正午。”
哇!
好大的官威啊!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庭吗?
王韶、郭逵、吕公孺等扛把子们皆是目瞪口呆。
好歹人家是知府,品阶比你高,年纪也比你大。
你就就果然是道德不怎么样!
种谔本也想硬气一下,那边都质疑了,自己也不能缩着,张了张嘴,可这心里莫名的有些发虚,想想还是算了吧。
张斐就只是等了片刻,便敲了下槌,道:“开庭。”
行行行!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陆诜将这口气硬憋了下去,他暂时也没有证据,证明皇庭就是等着府衙的经费揭锅。
但很快张斐就给了他张嘴的机会。
没有过多的介绍,直接传陆诜上庭。
陆诜一直都是主审官,从未被人审过,更没有见识过皇庭是如何审案的,是茫然四顾,我我不就在庭上吗?
还是一个庭警过来,引他到中间的位子上坐下。
周边的文官就有些不满,这个位子一般都是犯人站得,虽然陆诜是坐着的,但看着却像似在受审。
在他们看来,种谔才是被告。
但陆诜却不觉任何不妥,坐在上面,是泰然自若,古井不波。
是完美阐述,何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张斐道:“陆知府,本庭长希望你先将方才的事放到一边,因为你的供词对此案是至关重要的,还请你想清楚再回答。”
陆诜一听,这心里更是窝火,你这分明就是讽刺我。因为方才张斐曾说他张口就来,故也不理会张斐。张斐倒也没有在意,翻阅了下文案,道:“根据本庭长所得知的消息,陆知府是参与了绥州一战的全部过程。劳烦陆知府将此战的过程,大致说一遍。”
坐都坐上来了,陆诜自然不会急着跟张斐斗气,这事等会再说,于是道:“此事发生在治平四年,当时。”
“几月几日?”
张斐问道。
陆诜一愣,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大致在九月中旬,具体哪日,我记不大清楚,这也不太好算。。”
张斐点点头道:“请继续。”
陆诜又继续言道:“当时陆某担任知延州,而种子正则是掌管青涧城。”
张斐又问道:“此二者是何关系?”
陆诜诧异地看着张斐。
你连这都不知道,你在审什么?
张斐则是诧异地看着他,好似在问,我这问得有什么问题吗?
算了他就一个黄口小儿,我与他生什么气。陆诜是深吸一口气,道:“青涧城是属延州,位于延州东北二百里。”
张斐道:“所以当时的种将军乃是陆知府的下属。”
陆诜点点头道:“正是。”
张斐等了片刻,见他没有继续说,于是又看了眼文案,“据本庭长所查,当年正是陆知府推荐种将军掌管青涧城的,不知是否属实?”
陆诜点点头。
张斐道:“为何陆知府要推荐种将军,是因为两家有渊源吗?”
“当然不是。”
陆诜事正气凛然道:“本官举荐他人,从来只是看起能力,而非其家世,当时本官认为种子正有勇有谋,可胜任防卫青涧城的重任。”xiumb.com
坐在下面的种谔,这脸上微微有些郁闷。
虽然以他的家世和能力,迟早是会上位的,但这临门一脚,也确实是陆诜拉了他一把,给予他立功的机会,不然的话,可能还得晚几年。
但是许多支持陆诜的知府、知县则是直摇头。
都恨不得喊出“狼心狗肺”的口号。
张斐点点头道:“陆知府请继续。”
陆诜又道:“而当时盘踞绥州的是西夏的嵬名山、嵬名夷山两兄弟,及其部族。而经过我军策反,那嵬名夷山已经暗中归附我大宋。
而种子正又利用嵬名夷山去游说其兄嵬名山,意图一举夺回绥州,并且还将此计划上报朝廷。
可是未等朝廷诏令,也没有上报于我,他就率领青涧城全军出击,且一举占领了绥州。
由于我军尚未准备与西夏开战,而当今官家也是刚刚即位,于是我以无诏之名,要求种子正立刻回来,但是种子正拒不从命,并且与西夏军发生冲突,虽然最终赢得胜利,但也险些酿成大祸,幸亏当时西夏首领李谅祚病逝,故而才没有继续打下去,这便是整件事的经过。”
张斐点点头,问道:“根据陆知府所言,种子正事先有将计划上报朝廷。”
“是的。”
陆诜点点头。
张斐道:“这是否遵守了朝廷法度。”
陆诜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陆知府说未有等到朝廷的诏令,那么当时朝廷是否有下诏令。”
“有。”
陆诜点点头。
张斐道:“诏令上是如何说的?”
陆诜道:“朝廷当时是下令让陆某和当时的转运使薛向负责谋划此事,再由种子正出面诱降敌军统帅嵬名山。”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根据后来所查,种子正是因贪功,而谎报军情。事实上他的诱降并没有成功,他此番出兵是非常冒险。”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陆诜道:“当时种子正只是借嵬名夷山贿赂嵬名山手下一名唤作李文喜的亲信,让李文喜假传嵬名山之令,表示愿意归降我军,但是嵬名山对此事是毫不知情,直到后来种子正杀到,嵬名山才知道弟弟已经投降我军,于是才放下武器,与其一块归降。但是种子正却在呈给朝廷的奏章说,嵬名山已经答应投降。”
张斐问道:“陆知府此番说法,可有凭证?”
“当然有。”
陆诜道:“当时有士兵见到嵬名山提枪上马准备与我军作战,是其弟嵬名夷山拦住了他,如果嵬名山已经准备投降,那为何还要提枪上马?
而且,种子正当时出击,并非是去接纳嵬名山归降的,因为他是选择突袭的方式,这足以证明,其实他是知道嵬名山并未投降。”
张斐点点头,问道:“且先不论种子正是否知道,之后我军已经占领绥州,即便他是无诏出师,不应该是将他问罪。陆知府召回他,那就代表着要放弃绥州。”
陆诜道:“原因方才我已经说过,由于当时官家刚刚即位,而我军也尚未做好与西夏战争的准备,我国与西夏的战争不是一时胜负,而是从长远打算,若要开战,至少要部署军队,筹备粮草。
当时局势是非常危险的,西夏已经派军前来,而之后朝廷经过商量,也是决定焚烧后放弃绥州,并没有要求我军坚守绥州。”
“是吗?可是陆知府所言的焚烧弃城,并没有发生。”张斐不禁好奇道。
“这一点你可以去问郭相公,他是最清楚的。”
陆诜偏头看向一旁的郭逵。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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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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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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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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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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