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穿越小说>北宋大法官南希北庆>第三百四十七章 二法之争
  炭笔一扔,闪!

  张斐一个华丽的转身,让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在赵顼他们看来,这堂课似乎才刚刚开始啊。

  秦国无律法,这个说法,着实太新颖。

  刚听出一点味道来,你丫怎么就走了。

  “哎!”

  赵顼都情不自禁抬起手,想要叫住张斐,但最终碍于皇帝的尊严,还是放了下去。

  可是司马光就没有含蓄,是铁青着脸,堵在门前。

  “你干什么?”

  “司马学士,这个班是真不适合我,他们连一些基本律法常识都不懂,关键...关键我不太清楚,我只能教一些有一些基础的学生,然后分享我的经验。”

  张斐是一脸郁闷地抱怨道。

  这是基本常识吗?老夫也不懂啊!司马光瞧了眼张斐,“这么多人看着,不管怎么样,你必须上完这一堂课。”

  说完,他又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官家可还在这里。”

  他哪里不知道张斐在干什么。

  报复!

  这小子表面看着是大度,嘴上说得也是非常好听,但其实心眼是非常小的......真是睚眦必报啊!

  这么多人堵在门口,清一色宰相,他怎么走的了,他就是要故意羞辱那些学生。

  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斐委屈地点点头道:“行,我就先上完这一课,但是我将来要换一批学生,这真的带不动。”

  司马光不做声,就是皱眉瞅着他。

  张斐讪讪转身回到讲台上,目光在这一群学生脸上是扫过来,扫过去,突然是长长叹了口气。

  叶祖恰、上官均、蔡京、蔡卞等人何曾受过这种鄙视。

  难受!

  想哭!

  叶祖恰实在是忍受不了,起身言道:“你故意将这法制法家说得是不清不楚,意在羞辱我们,枉为人师。”

  其余人纷纷点头。

  “不清不楚?”

  张斐一怔,惊讶道:“不...不会吧。你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听明白吗?”

  “我...。”

  叶祖恰微微张嘴,那张白净的脸看着就慢慢涨红了。

  真的是我们太笨吗?

  这真的很简单吗?

  让我先想想。

  不仅仅是他,很多人都有着种想法。

  赵顼低声向王安石问道:“先生可听明白了。”

  王安石捎带一丝尴尬地微微摇头。

  赵顼松得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我太傻。

  蔡卞道:“请恕我等愚钝,未听明白,还望老师能够解吾等心中所惑。”m.xiumb.com

  但那语气非常冲,仿佛在暗示,有能耐,你倒是说明白啊!

  他们都觉得错不在他们,而是在张斐,张斐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好吧!我就跟你们解释清楚,唉...就当是水水时长,否则的话,这堂课怎么过啊!”

  张斐无奈地摇摇头,斜靠在讲台上,向蔡卞问道:“是谁告诉你,不能上别人家偷东西的?”

  蔡卞一愣,“我...我父母。”….张斐又问道:“是谁告诉你,不要跟人打架?”

  蔡卞道:“我父母。”

  张斐继续问道:“又是谁告诉你,不能去抢别人的东西。”

  “我父母。”蔡卞道。

  张斐愣了愣,“怎么什么都是你父母教你的,你父母是圣人吧?”

  他父母可也是我父母啊!蔡京身为长兄坐不住了,他认为张斐是故意羞辱他父母,立刻道:“此乃常识,与我们父母是不是圣人有何关系?”

  “对!”

  张斐指了下蔡京,“此乃常识,准确的说,这是我们生活在这世上所形成的一种常识、共识。

  这不是孔子教我们的,不是孟子教我们的,更不是李悝、商鞅、韩非子凭借自己的智慧想出来得。

  大字不识一个村夫,都知道偷蒙拐骗是不对得。”

  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响指,“这就是法制之法。此法诞生于我们的共识,常识,为何会出现这种共识,就源于我们对于自我利益的保护,所以,法制之法也必然是捍卫每个人的正当权益。”

  此话一出,众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斗殴、偷窃,是写在《法经》中,但不是李悝想出来的,是一直存在的,在没有律法这个名称之前,就已经存在。

  这就是自我保护,本是很个人的事,但这种需求形成一种广泛的共识,于是就形成律法。

  李悝只是分类、完善。

  可不是他先觉得偷东西不好,然后告诉其他人,偷东西不好,然后再被人慢慢接受。

  “原来如此。”

  赵顼稍稍点头,又小声道:“这番解释真是别开生面啊!”

  吕公着疑惑道:“但会不会有以偏概全之嫌啊!”

  富弼都忍不住开口道:“就看他如何解释法家。”

  吕公着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他的以偏概全,没有将法家和法制分开。

  那蔡卞脸上也渐渐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来。

  “那么问题来了。”

  张斐突然问道:“商鞅的《垦草令》算不算是常识,或者说人们的共识?”

  一众学生摇摇头。

  张斐道:“什伍连坐法呢?”

  一众学生继续摇头,但气氛一点也不嗨。

  张斐道:“这一令一法,它又算不算律法?”

  “......!”

  不算吗?

  算吗?

  就他们的常识而言,这当然是算律法的。

  但此时此刻,无人敢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唉...!”

  张斐又是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他一叹气,这些学生的心都揪了起来。

  到处找地缝。

  张斐道:“有个词是怎么说来着,人亡什么息.....!”

  “政息!”

  一个小机灵鬼答道。

  “对!人亡政息。”

  张斐点点头,“但这个词往往是用于什么事上面。”

  “改革变法。”

  “不错。”

  张斐又点了下头,“开始是变法,但最终却是政息,何解?就是因为如商鞅颁布的那些法令,更准确的来说,是政令,而不是律法。”….说着,他捡起炭笔来,来到木板前,“除非一些极为特殊的例子,在大部分时候,我们可以这么来区分法制之法和法家之法。法制之法是来源于人们对于自我正当权益的保护,或者说是一种常识,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广泛的需求。”

  说着,他从下往上画了一个箭头符号。

  又在右边从上往下画了个一个箭头符号,边画边言道:“而法家之法是君主、大臣用于治理这个国家的一套方法。这常识和方法你们总分得清楚吧?”

  “......!”

  无人答话。

  但这回不是傲娇,而是尴尬。

  张斐有气无力道:“你们是哑巴了吗?给点回应好不好。”

  叶祖恰突然问道:“如果说在《宋刑统》上面,写明抢劫合法,这...这算不算律法?”

  大家眼中一亮,这个问题不错。

  抢劫合法明显有悖于张斐对于法制之法的概括,但写在宋刑统上面,这就是律文。

  这难道不是律法吗?

  张斐反问道:“你说呢?”

  叶祖恰道:“这都已经写在宋刑统上面,当然算啊!”

  张斐又看向其余人,“你们都这么认为吗?”

  大家面面相觑,稍稍点了下头。

  虽然他们也搞不清楚,但至少也要团结一下吧。

  张斐道:“我问你们,如果说要做到抢劫合法,那么应该怎么在宋刑统上面规定?”

  “直接写明就行了。”叶祖恰道。

  张斐问道:“那抢劫罪怎么办?”

  叶祖恰道:“直接抹去就行。”

  张斐道:“抹去了这条罪,不就抢劫合法了吗,这还需要去写明吗?”

  “......!”

  叶祖恰被绕得有些晕,道:“不写明也行。”

  张斐就问道:“那如果将宋刑统上面的罪名全部抹去,偷蒙拐骗,打砸抢杀,就全都合法了,你们说这是法律吗?”

  叶祖恰眨了眨眼。

  张斐道:“我朝太祖太宗是如何形容之前战乱时期的律法?”

  “纲纪败坏,无法无天。”

  “正确。”

  张斐道:“抢劫合法,是不需要去规定的,因为只要达到无法状态就行了,在无法中谈法律,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现在我反过来问你,如果朝廷规定,你在快要饿死的时候,为求活下去,去抢了一个包子吃,朝廷将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这法制之法,还是法家之法?”

  叶祖恰思索半响,“法...法家之法。”

  “嗯?”

  “法...法制之法?”

  “嗯?”

  “学生不知道。”

  叶祖恰是彻底晕了,他此时此刻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傻子。

  张斐是哭笑不得,又道:“首先,这应该属于儒家之法,法家是不会这么规定的。其次,这还得看什么官署颁布的,如果是官家的赦令,并且还写入疏议中,那就是法制之法,因为这条规定里面,它是有着许多先决条件的,基于这些条件,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意识,也算是一种常识,毕竟这人命关天,包子没了,还可以再做,人死了就真没了。….当然,如果真的要对此立法,那又是非常复杂的,因为这里面得很多判定,是非常难以取证的,故此朝廷不太可能会这么做,而这也是我们学习律学原因之一。

  但如果只是政事堂针对某个特殊的地区,或者针对某个特殊的时段颁布这条法令,那就是法家之法。”

  上官均突然问道:“如果法家之法遇到法制之法,该以谁为先?”

  大家一怔。

  这个问题令许多人都陷入沉思中。

  张斐不答反问道:“假如政事堂在东京颁布快要饿死了,抢劫不违法的这条规定,你又是一个司法官员,遇到这个桉子,你会怎么判?”

  上官均凝眉思索半响,道:“我...我估计也不会追究其责任。”

  张斐道:“那被抢者怎么办?”

  上官均道:“我会以官府的名义赔偿他。”

  张斐道:“可政事堂并未规定一定要赔偿。”

  上官均道:“可若是如此,今后谁也不敢在街上卖包子。”

  张斐笑着点点头:“不追求其责任,代表着责任是存在的,补偿受害者的损失,这是责任的转移,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源于法制之法,这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你说是法家之法大,还是法制之法大?”

  上官均道:“法制之法大。”

  张斐当即一翻白眼:“这你都能回答错误,当然是法家之法大啊!哎幼喂......!”

  上官均当即是一脸问号。

  我顺着你的话说,这都是错的吗?

  你在玩我吧?

  “其实这个例子与这个问题,是毫无关系的,无论如何,都是法家之法大,怎么可能会是法制之法大。”

  张斐笑道:“如果是法制之法大的话,那么那些暴君昏君、贪官污吏又是怎么出现的,这也是常识好不好,读过史书的都知道。”

  此话一出,教室内外,是鸦雀无声。

  不少士大夫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暴君?昏君?贪官污吏?

  这是在骂谁呢?

  这话是能说的吗?

  于是乎,大家都看向赵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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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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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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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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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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