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
冯幽草颓败地倒在地上,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从那个小山村里跑出来,她跑啊跑,累得脱力,也是像现在这样倒在了地上......
常发,冯晚晴和她提起了常发,那个骗子、魔鬼!
她恨冯晚晴,她已经不记得,她对冯晚晴的仇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娘胎里。
她们是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从她记事起,父亲就是偏心冯晚晴的。
父亲有一本画着很多草药的书,闲来无事,他便指着上面的图画教她们认识草药,过上几日,父亲再教她们时,就会指着上面教过的图画问她们可还记得,每当她结结巴巴说不上来时,冯晚晴都会得意洋洋地告诉父亲,这是甘草,这是黄芪。
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摸着冯晚晴的头,夸她聪明,还会用失望的眼神看向她:“幽草,你看妹妹全都记住了,你要努力啊。”
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无数次,她和冯晚晴一起去药铺里玩,掌柜会拿红枣给她们吃,可是抱起来的,却只会是冯晚晴。
药铺里只有两位坐堂的大夫,所以父亲经常出诊,有时候还要去附近的村子里,三四天才会回来,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先到切糕刘那里买两块切糕带回来给她们吃,切糕刘的切糕有白米的和黄米两种,父亲每次买的,都是白米的,她告诉父亲,她喜欢吃黄米的,父亲答应了,可是下次买回来的,仍然是白米的。
她不相信父亲是忘记了。
因为冯晚晴喜欢吃白米的,所以父亲才会忘记给她买黄米的。
那天是她们八岁生日,她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过生日的人只有她一个,那该多好啊。
母亲说要做寿面,让她们去买打卤用的猪肉,她和冯晚晴一起出门,买了猪肉,她说要抄近路,走一条她们走过的小路,冯晚晴不想走,因为那条小路上有一个院子,平时不关门的,院子里有两只很凶很凶的大狼狗,听到动静就会跑出来。
她告诉冯晚晴,娘在家里等着这肉下锅呢,我们早点回去,娘会高兴的。
她是姐姐,冯晚晴虽然害怕,可还是勉强答应了。
她们走在那条小路上,冯晚晴提着肉走在前面,她故意落后了几步,那两只大狼狗听到动静,果然跑出来了,这一次,它们闻到了肉味。
冯晚晴尖叫着向前跑,两只大狗在后面勐追不舍,而她却掉头原路返回。
可她还没有跑回家,就被冯晚晴追上,冯晚晴身上完好无损,只是两手空空:“我把猪肉扔出去,那两只大狗就去抢肉了,我差一点就让它们给咬了,姐,你怎么不管我,自己一个人走了?你是故意的,哼,等爹回来,我要告诉他!”
….她很害怕,她知道冯晚晴一定会告诉父亲,她说她不是故意的,她求冯晚晴不要说出去,可冯晚晴撅着嘴,别过脸去不理她。
她们万万没想到,回到家时,却看到母亲正在收拾细软,那个叫常发的药材商人站在院子里。
看到她回来,母亲看到她们,吓了一跳,首饰匣子掉到地上,几支簪子散落出来,她慌忙蹲下捡起来,塞进包袱里:“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冯晚晴指着母亲手里的包袱:“娘,您要出门吗?您拿这些簪子做啥?”
母亲笑得很难看:“娘......娘......娘要去......去走亲戚,你们......你们长大了,晚晴,你要听姐姐的话,幽草,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妹妹,娘......娘......娘过几天就回来!”
母亲伸手摸了摸她们的头,然后便再也不看她们,转身向门口走去。
冯晚晴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她却明白了,娘要走了,抛下爹,抛下她们,和那个叫常发的一起走。
那天爹出诊晚上没回来,娘和她们一起睡,夜里,她让尿憋醒,发现身边只有妹妹,而娘却不在。
她撩开帘子,看到对门的次间里灯光,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听到里面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她知道那个声音,因为这人下午时刚刚来过,送给她和妹妹每人一只好看的小荷包。
他姓常,是个商人!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以后,见母亲躺在她和妹妹中间,睡得正香。
她有些怀疑,昨晚那一切,是不是她在做梦?
可是现在,她知道,那不是梦!
那天晚上她听到的声音就是常发的,父亲不在家时,母亲和常发在一起,而现在,母亲要抛下父亲,抛下她们,和那个常发一起走。
不,她不能留下,冯晚晴一定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父亲,母亲不在,就没有人护着她了,父亲原本就偏心冯晚晴,如果让他知道,她想让大狼狗把冯晚晴咬死,一定会揍她的!
冯幽草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她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母亲的腰:“娘,我要和您一起去,您带上我吧,爹爹不喜欢我,他只疼妹妹,我不能没有娘啊!”琇書網
母亲想把她的手掰开,可是她的手太小,母亲舍不得用力,只好咬咬牙:“好,你跟娘一起去!”
......
再后来,父亲追上了她们,他要和常发拼命,可却被常发一拳打倒在地,还是母亲拽住常发,让他不要弄出人命,常发这才收手。
而那个窝囊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后,却也只是眼巴巴看着母亲:“你真的不要我和女儿了吗?”
母亲苦笑:“你对我娘家有恩,可我也和你过了十年,还给你生了女儿,我不欠你的了,现在我只求你给我一纸休书。”
父亲哭了,他哭了一会儿,又看向她:“幽草,到爹这里来。”
那一刻,她觉得这世上没有比父亲更窝囊更没用的男人了,她厌恶地别过脸去:“我要和娘在一起,我不回去!”
“你是爹的女儿,是冯家的孩子,你......”
没等父亲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她就冷冷地打断了他:“从现在开始,我不姓冯了,我也不是你的女儿了,你有晚晴一个女儿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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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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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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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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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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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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