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士,苏检察长慢走。”
见他们走后远,蔡京突然道:“老师,这苏检察长跟咱们好像不是一条心的,他们提这个要求,分明就是想限制老师的权力。”m.χIùmЬ.CǒM
张斐瞧他一眼,微微笑道:“这是好事。”
蔡京一愣,不禁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如果苏检察长以皇庭马首是瞻,那么我们在这里也待不了太久了,苏检察长越是与我们作对,这反而对我们越有利。”
蔡京微微皱眉,道:“但是学生以为也得分什么事?”
张斐哦了一声,“你有何见解?”
蔡京道:“学生以为这场官司若是要追根溯源,其实不在于孰对孰错,而是在于打与不打,而老师的判决显然是有利于武将的。
那么郑学士回京之后,一定会就这一点提出疑虑的,这在朝中肯定会引起许多人反对的。而且,如果在这个主张上,苏检察长与老师的理念不合,到时我们与检察院的矛盾,也不是在于司法,而是战与不战。”
他这番话就是在提醒张斐,在法制之法,你是绝对的权威,但人家看得可不是法,他们在乎战与和。
这个主张,在他们眼里,是凌驾于律法之上。
你的这个主张,可能会导致,朝中那些支持你的人,也开始反对你。
张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你可有应对之策?”
蔡京道:“学生私以为,无论老师怎么做,都无法改变那些人的主张。既然如此,老师就该标榜出自己的主张,这能够争取到更多人的支持。
如果老师不显露自己的主张,那些主和派也会根据老师的判决,来笃定老师是主战派,而同时老师又不得主战派的全力支持。”
张斐苦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并不是什么主战派。”
蔡京惊诧地看着张斐。
你那几个判决,还不算主战派?
张斐笑道:“你之所以认为,我是主战派,那是因为,在很长一段时日内,主和是派一直占据着绝对优势,哪怕我是中立的,在别人看来也是主战派。”
蔡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师说得对,的确是如此。”
“所以!”
张斐无奈地笑道:“你虽然说得很对,但是我们其实也没得选,因为我们皇庭就是站在中间的,如果我们站偏了,那我们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蔡京低眉思索一会儿,道:“老师言之有理,故此即便我们是站在中间的,但还是让武将得利,也应该让他们知晓这一点,换取他们对我们的支持。”
张斐点点头,“其实我也想过这一点,但是军中的腐败情况,要更为严重,想要赢得他们的支持,同时还是站稳中间这条线,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蔡京道:“我们可以先将责任甩给文官,此能够便与我们皇庭审判。”
张斐瞧他一眼,思索片刻,笑着点点头道:“这倒是可行,他们要是一团和气,咱们可就不好混了。”
“子由!你怎么看?”
从前厅出来后,郑獬一直沉默着,直到来到皇庭大门前,他才停下脚步,偏头神情复杂地看着苏辙。
苏辙似也在思索什么,转头一看,愣得片刻,不禁面色尴尬之色,又叹了口气:“晚辈技不如人,也不知如何说是好。”
很无奈!
只有张斐懂,而张斐说得也是合情合理,他也得从审理中,去积累经验,去完善律法,不能凭空想象。
关键,这是不可替代的。
你能拿他怎么办。
只能是他说了算。
郑獬点点头,“但越是如此,就越要监督好,而这重任就落在你检察院头上。”
苏辙道:“还请郑学士放心,学生一定时时刻刻会监督着皇庭。”
郑獬道:“我回京后,也会跟君实他们商议此事,问明这皇庭的职权,不,应该是张庭长的职权,那吕嘉问可没有这般权力啊!”
苏辙不禁好奇道:“郑学士为何恁地看重此事?”
郑獬突然抬头看向远处,忧虑道:“因为我得弄明白,这河中府的皇庭,到底是为何而设,是司法,还是为其它事。”
苏辙稍稍一愣,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几人在树下绑马绳,正是种诂、种谔、折继祖三人,不禁道:“郑学士的意思是,此乃战前准备?”
郑獬摇摇头道:“不好说,但目前来看,是有这个可能的。”
说罢,郑獬似乎不想与种谔他们照面,于是与苏辙悄悄走到一边,等到种谔他们进去后,二人才上得马车,离开了皇庭。
此番审判,直接打破现有的规则,郑獬这些文官是疑虑,而种谔等一干武将肯定是拥护,自然得来拜访一下,打好关系。
他们三人见到张斐,气氛跟之前接见郑獬、苏辙是完全不一样。
大名如雷贯耳。
闻名不如见面。
少年英才。
国之栋梁。
真是不吝夸赞之言。
但是张斐确实显得闷闷不语。
三人相互眼神交流了一番,这张庭长恁地年纪,就已经刚正不阿到这种地步了吗?
随便几句恭维之语,都令他如此不爽。
这可真是糟糕了!
折继祖小心试探道:“张庭长,是不是我等说错话了。”
张斐一怔,如刚回过神来一样,拱手道:“多谢各位的美誉,张三真是愧不敢当。而且各位越是这么说,就越令我为难啊!”
种谔问道:“张庭长此话从何说起?”
张斐叹道:“我自问此次判决,无愧于心,但也还是有人对此感到不满。”
种谔当即哼道:“张庭长何许在乎那些文人之语,想让他们满意,可比登天还难。”
张斐道:“我倒是不在乎他们说些什么,我就是担心他们会做些什么。”
种诂微微皱眉,道:“张庭长有话不妨直言,若是力所能及,我等必然会给予张庭长支持的。”
折继祖、种谔也纷纷点头。
他们是绝对支持皇庭的。
张斐摆摆手道:“支持就不敢奢望了,只要你们别怪我就行。”
怪你?
这话说得,种谔他们心里发毛,我特么才刚刚出来,不会又将我拉进去吧。
种诂问道:“张庭长这话又从何说起?”
张斐一脸为难,是摇头不语,
他越是如此,种谔等人就越慌啊!
一旁的蔡京突然道:“各位将军,那些对此判决不满的人,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到时定会想办法挑拨我们皇庭与军队的关系。”
种谔直点头道:“蔡小哥言之有理,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蔡京叹道:“到时我们皇庭依法判决,自然会引起各位将军的不满,可若不依法判决,又会坐实他们所言,认为我们皇庭是在偏袒军方。”
折继祖立刻道:“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了,张庭长无须感到为难,其实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只要是贪官污吏,我们也是深恶痛绝,他们若是贪污军饷,受累的可是我们这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啊!”
张斐闻言,当即惊喜道:“几位将军如此深明大义,张三真是感激不尽啊!”
种诂突然道:“但是张庭长,有些事情,我们武将也是被逼无奈。”
人都是贪婪的,他们渴望皇庭能够尽量给他们好处,至于另一方面,则是希望皇庭给予更多的理解。
张斐道:“其实此番官家让我来此建设军事皇庭,就是为了解决武将们的无奈,让将士们能够专心打仗。”
种谔激动道:“是吗?”
张斐点点头道:“从此案来说,官家也知道诸位将军,有许多难以说出口的无奈,而这就是成立军事皇庭的主要原因。”
虽然没有点破,但种谔他们都知道张斐指得是什么,不禁是喜出望外。
折继祖道:“若有皇庭为我们武将鸣不平,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到这里,他稍稍迟疑了下,“只是我们几个读书甚少,不知这皇庭具体的制度,若有冤屈,该如何上门伸冤,以及什么情况下,我们可以来皇庭申诉。”
张斐拱手道:“这是我们皇庭做得不够细致,过些时候,我们将会公布皇庭的具体制度,现在我也非常乐意为三位将军解答这一切。”
这才是种谔他们来此的原因,既然他们认为皇庭有利于他们的,而且张斐说皇庭是非常重视证据的,自然得将这玩法弄清楚,遇到什么情况,该留下什么证据,以便于有利于自己。
张斐还是要拉拢这些武将,纯粹的刚正不阿,那是走不长久的,如果每个人都不喜欢你,那就是你的错。
还是要尽可能展现皇庭对大家有利的一面。
“苏检察长,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打算派人去找你。”
苏辙刚刚回到检察院,陈琪就快步迎上前来。
陈琪道:“有人来告状。”
苏辙精神一振,“在哪?”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哭喊声,“小官人,求求你为我做主,我真是冤枉啊!”
但见一个断臂男子与一个拉着小孩的妇人走上前来,齐齐跪下,一家三口双目都已经哭得红肿。
苏辙赶紧道:“你们这是作甚,快些起来,你们若有冤屈,可与我说,我定会为你们伸冤,此乃我们检察院的职责。”
陈琪也道:“我与你们说了,我们检察院可不兴这一套,你们快些站起来。”
二人说着,索性直接将他们搀扶起来。
苏辙又问道:“到底什么事?”
可这对夫妇哭地已经是说不出话来。
苏辙心里着急,不禁看向陈琪。
陈琪道:“他叫陈光,是河中府人,之前在鄜州当兵,后来身负重伤回到家里,结果发现官府未有将他的饷钱足额给他妻子,使得他们孤儿寡母只能变卖田地为生,甚至还欠下一些钱。
此外,他在战场负伤回来,朝廷也理应给予他一些田地和钱财作为抚恤,可结果官府是一拖再拖,至今也没有给。近日他听到皇庭能为军人做主,便来此询问如何去皇庭告状,我就告诉他,这事理应来我们检察院告状。”
他话刚说完,陈光又是哭喊道:“小官人,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我不想卖妻卖儿啊!我.呜呜呜.!”
堂堂七尺男儿,竟哭得跟个泪人似得,他身边的妻子也一直在落泪,那小孩虽然没有哭,但也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满是心疼地看着父母。
陈琪低声道:“如今那债主逼着他卖妻儿。”
苏辙点点头,然后向陈光道:“你且放心,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言,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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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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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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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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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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