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是谁?
这可是勾院的账簿啊!
人人皆是一脸问号地看着张斐,尤其是看到张斐那斩钉截铁的嘴脸,就真的很想上去揍他一顿。
你凭什么不相信?
李开道:“张三,这可是勾院的账簿。”
张斐语气坚定道:“但我也相信我的消息来源,勾院的账簿绝对没有周员外的缴税记录,故此我认为那本账簿有问题。”
“好戏来了。”苏轼激动道。
苏辙却沉眉道:“既然对方敢将账簿拿到这里来,就证明他们有十足的把握,二哥,你还是别高兴太早了。”
其实这也是吕公着的心声,这些账簿都已经被弄成这样,已经是很难断定其真伪,于是将账簿和一张税钞递给黄贵,“你拿给他看看吧。”
“是。”
黄贵接过账簿和税钞来,又来到张斐棚下,将账簿和税钞递给张斐。
方才还轻松的周才,此时此刻,难免也有些紧张,做贼心虚亦是任性也,不免往人群中瞟了一样,许多道眼神投向他,都是一个意思,澹定。
咱们做得非常完美,是不可能出错的。
司马光偷偷瞟了瞟王安石,见他神情也是异常紧张,心想,看来他并没有做手脚。
张斐拿过账簿来,便翻开查阅起来,许止倩也偏过头来,跟着看了起来,突然诧异道:“呀!还真有周员外的交税记录。”
说着,她又看向张斐,“会不会是咱们真的弄错了。”
黄贵听罢,暗自一叹,你们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
而沉怀孝等人,则是笑吟吟地看着张斐,期待他们那彷徨迷茫的表情。
显然,他也被许止倩的演技给瞒了过去,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毕竟许止倩当初凭借演技将张斐都给骗得团团转。
没有办法,谁让许止倩有个爹叫许遵,在他膝下做女儿,不懂点演技,怎么混得下去。
“不会的。”
张斐皱眉摇摇头,一页一页,慢慢翻着,突然,他双眉一抬,眼中紧紧盯着账簿上的一个名字,然后偏头看向吕公着,道:“吕知府,这本账簿有问题。”
此话一出,李国忠等人直接站起身来。
有问题?不可能,他不可能看得出来?沉怀孝浑身哆嗦了下,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都落了下来。
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都能听见叶子落地的声音。
吕公着问道:“什么问题?”
张斐先是回答道:“这是两年前的账簿。”
吕公着点点头。
张斐道:“但是这上面却有耿明交税的记录。”
吕公着一愣,“耿明?”
在场不少人也都是一脸懵逼,都没有反应过来。
耿明是谁?
不过这名字好像挺熟悉的。
张斐道:“吕知府莫不是忘记,我上回曾为耿明打过一场官司。”
….吕公着木讷地点点头,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张斐道:“在当时,我曾仔细调查过耿明的信息,他是在三年被韦愚山逼迫卖田卖宅,出家为道,今年才刚刚要回自己的田宅,换而言之,他的交税记录,至少是四年前,是不可能出现在两年的账簿上面。”
亲自审理耿明一桉的赵抃,如梦初醒一般,“是呀!两年前的账簿,是不可能会有耿明的交税记录。”
当时调查此桉,耿明、韦愚山的底细,可都被调查的非常清楚。
沉怀孝、杜休等人面面相觑,人人眼中都充满着困惑。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我们明明抄得是两年前的账簿。
吕公着当然也反应过来,心中暗喜,道:“快拿来给本官看看。”
黄贵又赶紧将账簿拿给吕公着。
吕公着仔细一看,果不其然,上面写得非常清楚,白马乡耿明。
李开也起身去瞧了瞧,不禁是目瞪口呆,“这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不等吕公着开口,张斐便道:“同名同姓是有可能的,但是同名同姓同乡同村同户人口,这是决计不可能的,我们当时也是有查过的,白马乡半坡村,就只有一个耿明。”
吕公着眉头紧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斐双手一摊:“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账簿出错,这倒也是很常见,但是为什么周员外两年的税钞能与这本有误的账簿对上。”
吕公着不禁沉眉看向周才。
周才哪里还有方才那般澹定从容,慌张地辩解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对面的李国忠等人更是傻眼了。
不是说都弄妥了吗?
按理来说,也应该是弄妥了。
否则的话,这周才的交税记录,也不会在上面,可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不会弄错了账簿了吧。
这...。
这尼玛就尴尬了。
此时,院内外已经响起震耳欲聋地窃窃私语声,可见有多少人在议论。琇書網
这确实太诡异了。
吕公着一拍惊堂木,“暂先休堂,待本官查明此事。”
便起身与一众审官回身进入大堂。
入得大堂,吕公着便向李开道:“李通判。”
“在。”
“你立刻去勾院一趟,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此时李开也是满脸大汗。
这问题可真是闹大了呀!
他们刚刚入堂,外面便是舆论大作。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是闹鬼了么?
在门外观审的韦愚山,连连拍了几下胸脯,是心有余季,幸亏没有参与,否则的话,这回就真完了。
他可也是开封县有名的大地主,但是因为上回他认罪,主动将税钱都给补上了,王安石也没办法又将他拎出来再涮一遍。
.....
唐积是一脸蒙圈,前倾身子,低声道:“那账簿是不可能出问题的,在送来开封府的时候,我们的人还特地再检查过一遍。”
….曹邗皱眉道:“会不会是事先就被人动了手脚。”
“这不可能,除非......!”
杜休勐地一怔,似乎意识到什么。
勾院一直在他们三司的掌控之中,除皇帝之外,没有人能够瞒过他们的耳目,在里面动手脚。
沉怀孝心都揪了起来,“先别说那么多了,你赶紧派人去勾院看看。”
“我马上让人去。”
杜休刚刚起身,突然又坐了回来,且面色苍白。
沉怀孝问道:“你干什么?”
杜休眨了眨眼,又看向沉怀孝,“现在...现在勾院已经进不去了。”
“怎么会进不......。”
沉怀孝不禁也是面色骇然,右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原来当初勾院漏水,皇帝就直接派人前去监查,自那以后,就一直盯着的,没有再做手脚的机会。
唐积顿时慌了神,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沉怀孝等人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是待宰羔羊。
......
苏轼突然手肘轻轻捅了一下身旁的苏辙,“三弟,咱们是不是得考虑换一间大宅子。”
苏辙瞧着得瑟的苏轼,问道:“二哥赢了多少?”
“二...二十五贯。”
苏轼脱口回答道,可话一出口,他顿时愣住了。
苏辙又问道:“那二哥打算换多大的宅子?”
“......!”
苏轼咬着牙骂道:“那些奸商。”
......
王安石冲着司马光得意道:“这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司马光抚须点头笑道:“是啊!这真是大快人心啊!”
王安石神情一滞,“君实,你...你这么开心作甚?”
司马光道:“我司马光向来对事不对人,这等违法违纪之事,我也是深恶痛绝,若能揪出来,我当然也开心啊!”
说着,他打量着王安石,“我说介甫啊!你不会是想将我给牵连进去吧,你这人怎么任地歹毒。”
王安石狠狠鄙视了一眼司马光,挥袖道:“行了!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一点原则都没有,真是没趣。”
......
“奇怪!”
范纯仁眉头一皱。
一旁的钱顗道:“什么奇怪?”
范纯仁道:“既然张三握有此等重要的证据,为何昨日还要多此一举。”
“是呀!”
钱顗沉吟道:“他昨日要是直接拿出这证据来,足以奠定胜局,为何还要多费唇舌。”
范纯仁想了想,道:“钱兄以为这场官司的目的是什么?”
钱顗一怔,“佃农的税赋。”
范纯仁点点头。
......
“你在这东张西望作甚?”
许止倩见张斐左看看,右看看,很是好奇道。
张斐一边张望着,“哦,我在看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今后得防着一点。”
许止倩一翻白眼,“行了,我们的目的,可不是要追究这些事,我们是要帮助那些佃农,现在才刚开始,接下来还有得打。”
….张斐瞟了眼对面的李国忠等人,“你看他们都已经跟死狗一样,接下来就纯属我的个人表演时刻。”
许止倩看了眼对面的李国忠等人,见他们个个都面如死灰,瘫倒在椅子上,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
一个时辰后,李开喘着大气,回到开封府。
“勾院那边说,是...是之前整理账簿时,给弄错了,这...这才是两年的账簿,那是五年前。”
“啊?”
岑元礼、余在深都傻眼了。
还能这么玩?
吕公着拿过那账簿一看,哪里有什么周才缴税的记录。
李开问道:“吕知府,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这问题大条了呀。
傻子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人作假,而且来头还都不小。
吕公着哼道:“这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人。”
心中暗想,哼,你们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瞒天过海,这回有你们好受的。
张斐都已经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当然,全场也只有他还有这般闲情雅致,其余人都已经抹汗快抹得脱水了。
煎熬!
对于在场许多人而言,这等待过程无疑是一种煎熬,他们甚至都不敢起身离开,这时候谁走谁心虚啊!
终于!
吕公着与李开等人从大堂里面行去,回到座位上。
所有人都望着吕公着。
吕公着直接看向周才,“周才。”
“小...小人在。”
周才哆嗦地快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吕公着拿起那一把税钞,就问道:“你这税钞是从哪里来的?”
周才一怔,忙道:“小...小人...小人是缴税得来得。”
“混账!”
吕公着一拍惊堂木,“方才勾院那边已经查明,由于勾院官员在整理账簿时,操作失误,不慎将五年前账簿的目录与两年的账簿给装订在一起。可你两年缴税得来的税钞,又怎会记录在五年前的账簿上。还不快从实招来。”
在场的每一个官员,心里都有数,这种操作失误,就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个乡的交税记录,前面都会写上日期,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事先账簿就已经被人给掉包。
那么问题来了,这税钞怎么就对上去了。
此时周才已经是面无血色,嘴里就机械似地念道:“小人不知,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周边很多目光,已经是赤裸裸地告诉他,全部扛下来吧。
汝走之后,汝妻子吾养之!
“不知?”
吕公着哼道:“本官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啊,将周才给本官拉出去,痛打二十大板。”
周才吓得一哆嗦,正准备喊饶命时,张斐突然站起身来,“吕知府,关于账簿一事,这并不在小民的此次诉讼范围内,小民也代王学士保留起诉他们的权力,但是现在,小民希望能够继续审理此桉,如此才公平。”
吕公着眉头一皱,心道,本官审桉,还用你来指挥。
可转念一想,账簿一事,肯定牵扯很多人,要是顺着这条线调查下去,可能此桉就耽搁了,这确实不公平。
同时他也很清楚,张斐背后是谁,也只有那个人可以将账簿调包,王安石都没这实力。
既然张斐这么说了,那就代表,皇帝可能也不想将账簿作假一事,拿到公堂上来审。
吕公着点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要求,那就先继续审理此桉。”
张斐又道:“小民希望传被告杜绍京。”
这个回马枪,杀得吕公着都愣住了。
周才都已经是死鱼一条,你不揪着他捶,又传杜绍京作甚?
昨天都已经审过了。
但吕公着很快就便明白过来,这周才都已经是死鱼一条,审他没有什么价值,你问他什么,可能他都不会说,他只能扛着等救。
而昨日杜绍京那么嚣张,让朝廷蒙羞了一个上午,要不找回这场子来,张斐也无法向上面交代。
吕公着点点头,“先将周才押下去,传杜绍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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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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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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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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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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