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专业角度来说,其实二者是没有绝对关系得。
因为古代法律思想就是“法即刑”,所有律法的终点都是刑罚,如果你只设有绞刑的话,那么会什么情况,就是只要你犯罪就是绞死,哪怕你就是推了别人一下。
无刑则无法啊。
故此古代要设置很多很多刑罚,来应对各种罪行。
基于法即刑的准则,这个逻辑是没有一点问题,只要改成罚钱,就是多与少,这不很正常吗。
然而,刑罚,是国家惩罚个人,是二者关系,这里面往往是不包含第三者的,也就是被害者,虽然有些官员会照顾受害者,比如说许遵,但宋刑统是不存在个人利益,只有国家利益。
这肯定是属于法家之法。
而税法又是归于宋刑统,肯定也是属于法家之法,根据张斐的理论,法家之法中是不可能存在法制之法的。
学生们一方面是豁然开朗,原来困扰我们这么些天的问题,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因为没有法制之法,故此横征暴敛跟法制之法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也就解释,为什么自古以来,横征暴敛的例子,是数不胜数,因为本身就是可以这么做的。
但是另一方面,人人都觉得这横征暴敛是不对的,宋刑统是横征暴敛的依据,宋刑统就成了罪魁祸首,那又是不是说法制之法能够阻止横征暴敛?
一时间,大家又非常困惑。
王安石呵呵两声:“这小子的口才,我真是自愧不如。”
吕公着小声道:“介甫何出此言?”
王安石道:“他不就是在吹嘘他的法制之法么?”
吕公着顿时恍然大悟。
“岂有此理。”
严复突然开口道:“你莫不指我朝是以法家治国?”
张斐赶忙解释道:“我是单指宋刑统,而非是指治国之策。”
“宋刑统......!”
严复刚准备反驳,富弼突然道:“就法而言,其实法家与儒家大致相同,如荀子、董仲舒也都认为‘恶必生乱,故,制礼必用刑罚’。”
严复反驳道:“法家认为人性本恶,唯有赏罚二策;但儒家认为圣性之人,为世人榜样,中性之人有善恶,故以德扶其善,以刑防其恶。而小人则是严刑治之,以惩其恶。”
富弼见严复吹胡子瞪眼,赶忙解释道:“儒、法自是天差地别,我只是相对于法制之法而言。”
在法制之法面前,儒法好像就有相同之处。
严复哼道:“什么法制之法,黄口小儿,焉知治天下之难。”
富弼不与争辩,关于儒法之争实在是有些腻味,他现在一心都扑在法制之法上面。
叶祖恰突然问道:“依老师之言,法家之法使得横征暴敛视为合法,那么法制之法就能够阻止横征暴敛?”
许止倩也很是期待地看着张斐。
她本是来寻找这课堂的玄机,结果一坐上去,就立刻进入学生的角色。
张斐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又没有经历过法制之法,你问我,我问谁。”
他不能表现出,自己是见识过的,他得表现出自己是一个探索者。
这...。
大家一阵无语。
那你在说什么?
张斐道:“不过我们可以去推导一下,看看能否防止横征暴敛。”
大家是眼巴巴地看着张斐,包括富弼、王安石等天才,关于这一点,他们脑中其实也没有头绪。
张斐自己都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拿起炭笔在木板上写了一行字。
蔡卞是好奇地念道:“官有政法,民从私契。”
“对!”
张斐点点头,轻轻敲着木板,问道:“这句话说明什么问题?”
蔡卞回答道:“官府有制度和法律,民间也有自己交往的规则,二者是互不相关的。”
“字面上是这个意思,但是....。”张斐又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蔡卞眨了眨眼,“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或者说,官府也管不过来。”
“非也!非也!”
张斐摇摇头道:“在我看来,真正的原因,在于百姓不想去官府,故而私下再建立一套规则,与政法无关。记得我当时去开封府告官时,当时吕知府就问过我这个问题,他认为我是个傻子,没事就往开封府跑,其他家庭可能三代人都没有去过一趟。”
吕公着就在这里,想起那段岁月,至今都心有余季,哼道:“你以为这很光荣吗?”
“计相勿怪,我只是为了湖张嘴。而且。”张斐咳得一声,“而且我也只是想说明一点,就是为什么百姓不愿意去官府?因为百姓对官府有畏惧之心,对不对?”
大家都点点头。
这是当然啊!
不畏惧还行吗?
张斐又问道:“可为什么畏惧?”
蔡京道:“因为可能会受罚。”
“正确!”
张斐点点头道:“方才我们是怎么说得,在宋刑统中,一切律例的最终结果,都是刑罚。百姓去告官的结果,那就只有罚与不罚,不管他是被告,还是原告,若碰到一个英明的官员,可能就罚行凶者,可碰到一个昏庸的官员,可能就是罚自己。
基于这一点,百姓在什么情况下,才有可能会去告官。”
蔡卞不太确定道:“仇恨。”
“不错!”张斐笑着点点头,又道:“下次回答问题的时候要自信一点。”
蔡卞听罢,直接羞愧地低下头。
上你的课,别说自信,自尊都没了。
张斐又继续言道:“百姓知道,官府只能满足他们一个要求,那就是报复心理,唯有当百姓需要报复的时候,他们才会去告官,是仇恨使得他们鼓起勇气,可见他们还是冒着被罚的危险。但如果只是小小纠纷,他们还会去告官吗?当然不会,哪怕吃点亏也就算了。”
这一番解释,令赵顼、富弼、许遵、王安石他们是眼前一亮。
别开生面啊!
百姓不愿意去告官,这是事实,谁人都知道,但他们从未想过从宋刑统的律文去解释这一点。
又觉得张斐说得非常有道理。
官府就只有惩罚,那么你去官府,结果就只有两个,不是惩罚你,就是惩罚他。
父母被杀,妻子被奸,哪怕要受罚也得去告,但如果只是一点点钱财纠纷,谁愿意去,这太危险了呀!
叶祖恰问道:“这也是竖立官府权威,难道不对吗?”
张斐点点头道:“我没说不对,法家之法就是讲权威啊!”
叶祖恰登时无言以对。
他们都知道,张斐讲得是法家之法,但其实是在讲儒家之法。
这不能再讨论下去。
张斐又继续道:“你们要知道一点,我们不是在讨论对与错,而在一起探讨这法制之法,那么从百姓都不愿意去告官的这一点来看,宋刑统就是不具备捍卫个人正当权益的理念,如果你是为了捍卫我的个人权益,那我为什么不敢去,对不对?”
大家都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惩罚是永恒的结果,怎么谈捍卫个人正当权益。
张斐又道:“弄清楚这一点,那我们现在假设宋刑统是基于法制之法,是捍卫个人正当权益,而不仅仅是惩罚,那么这官有政法,民从私契还会存在吗?”
大家轻微地摇摇头。
都不太确定。
这个理念太震撼,除了王安石、富弼这些天才,一般人是很难转过弯来。
赵顼就干脆不做声,他现在都不考虑自己的皇权问题,纯粹就是来听课的,比王安石上课都有趣多了。
“这个只是推论而已,确切的结果可能得不出,比如说族法、宗法还是可能会存在的。但是呢。”
张斐道:“百姓肯定会更愿意去官府解决纠纷,我得到的结果,不是惩罚,而是弥补我的损失,我的个人正当权益。哪怕别人欠我几文钱不还,只要高于诉讼费和车马费,那我就去告,我怕什么,即便不成功,也就是那么回事。
到底那民从私契,还是强者更占优势,这一点相信大家也都知道,可再强的人也强不过官府,官府是绝对有能力为我讨回公道的。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官府为什么又要捍卫你的正当权益?”
上官均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当然不是。”
张斐哼道:“谁告诉你这是理所当然的?”
上官均道:“如今若遇盗窃,也能去告官,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少人纷纷点头。
张斐郁闷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课。”
“我...我...。”
上官均张着嘴,不敢回答,他着实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但他又不太敢去质疑张斐,怕被张斐损。琇書蛧
其余人也不敢插嘴,这话很对,没有毛病啊!
张斐叹了口气,道:“方才我说得是清清楚楚,现今的宋刑统是法家之法,法家之法是捍卫国家和君主的利益,官员全蒙官家圣恩,才能够当官,那么烧杀抢掠,事关君主统治,他若不处理,官家要他干嘛,他必须得处理啊,这就不是理所当然的。
话又说回来,法制之法跟法家之法是有区别的,除了国家和君主利益外,还是要捍卫个人正当权益的,那这是不是也要给出一个合理理由?否则的话,官府白干这么多事吗?”
好像是有道理。
维护官家利益,官职就是官家赏赐的,捍卫百姓个人利益,这能想出什么理由来?官员又无求于百姓!
学生们是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收税?”富弼终于忍不住开口言道。
他知道张斐就在等着他们将这话说出来,学生们却总是不得其理,他看着也很着急。
“收税?”
张斐瞧了眼富弼,又思索半响,“让我们来推理一下,看这能不能当做一个理由。”
这小子可真是谨慎。
富弼笑了笑。
张斐一本正经道:“再回到法制之法的理念,一种捍卫个人正当权益的共识。以偷窃来说,是不是圣人认为偷窃不对,故而违法?”
大家摇摇头。
“若是的话,那就不是共识。”
张斐笑着点点头,又道:“在还没有法律出现之前,晚上的时候人们如何防备偷窃?”
蔡京若有所思道:“好比一些乡村,他们都是各户派一人轮流巡夜,相信古时候也是如此。”
张斐又问道:“武器费用怎么算?火把的费用又怎么算?”
蔡京答道:“可能是大家凑一点钱。”
“这二者是不是与税赋像似?”张斐问道。
蔡京恍然大悟,然后点点头。
张斐道:“这么看的话,这税赋的确可以当成执行法制之法的理由。如果这一点成立的话,你不交税的话,又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蔡京道:“若依此来说,官府就可以不保护你的权益。”
张斐问道:“那你交不交税?”
蔡京讪讪点头。
他敢说不交吗?
官家可就在这里。
张斐道:“当然得交,你若不交税,你的田地被人夺了,可能也没有人帮你做主。现在我们对比一下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
说着,他来到木板前,写上“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法家之法就只是维护君主和国家利益,是凭权威或者说凭本事收税。
故此百姓们也在想尽各种办法偷税漏税,反正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呗。
那么在法制之法下,这里面就存有一种交换关系,我交税给你,在我需要得时候,你来捍卫我的权益,是义务在先,权益在后,没有义务,就不谈权益。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税法在基于法家之法时,是与个人权益无关的,因为二者并不存在关系,而基于法制之法,则与个人权益息息相关。
那么问题又来了,单就君主和国家而言,此二法孰优孰劣?”
叶祖恰道:“自然还是法家之法。”
“为什么?”
“因为法家之法是捍卫君主和国家的权益为主。”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张斐点点头,突然问道:“可就当下来看,你不交税的话,你父母被杀了,你去告官,官府就真的不会理你吗?”
叶祖恰想了想,“那倒还是会管的。”
张斐笑着点点头:“还是会管的呀,因为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又是息息相关,只是现在官府不告诉你这一点,你若不交税,官府要是没钱,许多事他就没法去管,他只会告诉你,你若不交税的会得到什么惩罚。
故此在百姓眼中,只有权威,而没有回报。但问题是,你其实已经做了一大半的事,只是百姓不知道而已。那现在你们认为孰优孰劣?”
“法制之法。”
“也只是看似如此。”张斐道。
叶祖恰又问道:“那横征暴敛呢?法制之法是否允许横征暴敛?”
“你们怎么看?”张斐问道。
蔡卞摇摇头道:“应该不被允许的。”
张斐问道:“为什么?”
蔡卞道:“依老师方才所言,税法在法家之法下,征缴多少都是合法的,只因为维护的君主和国家利益,但法制之法是考虑到个人权益,那么税法在法制之法下,必然要充分考虑个人权益,自然也就不会出现横征暴敛。”
“你说得比我想象中的还好。”
张斐很满意地点点头。
蔡卞都快哭了,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张老师第一次夸他。
不容易啊!
其余学生也非常羡慕地看着他,仿佛这小子中了进士一般。
许止倩看在眼里,当即忍俊不禁,他夸你一句,至于这么激动吗?
张斐又道:“除此之前,还有几个次要原因可能可以阻止横征暴敛,首先,横征暴敛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国家穷,需要钱。
就拿我朝来说,我朝收税成本,那是极其巨大的,如今朝廷是在想尽办法节省收税成本,如果人人认为交税是为了捍卫自己的权益,这部分成本就能够省去许多。
而且交税的人多了,税收就变多了,财政出现问题的几率是不是变小了。
再来,当百姓有这个意识,当遇到外敌这种特殊情况时,他们可能会愿意承受更高的税,因为他们会有这种意识,这也是在保护自己。”
王安石突然笑道:“你这纯属白日做梦,就算是法制之法,有些豪绅强人,他们也不会老老实实交税得。”
张斐道:“基于法制之法,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不交税的,这是可以理解的。”
王安石道:“为何?”
张斐道:“根据我们方才所论,在法制之法之下,交税是百姓捍卫个人正当权益的一种体现,他们有这种需求,而那些豪绅强人,他们又不需要官府,也不需要朝廷,他们自己就可以保护自己,他们甚至都可以自立为......!”
赵顼笑问道:“自立为什么?”
“呃...没什么?”张斐讪讪一笑,又郁闷地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却是恍然大悟,一拍大腿:“你这么解释,我就完全明白了,不虚此行,真是不虚此行啊!”
在场不少人当即哆嗦了下,你这么说的话,这不交税,就等于是有造反的能力,你这是什么鬼法制之法,你这是坑人之法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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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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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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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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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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