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国忠等人后,许止倩的一句话,差点没有让范理、邱征文原地摔倒。
“够了!够了!”
范理连连道:“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别说咱们耳笔,就连朝廷也从未追缴回五十万贯的罚金,这这这......。”
他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张意向和解契约。
其实说漫天要价,张斐以前也玩过这招,但最终索赔到的金额,往往是很有限的。
不是金钱意义上的天价。
就说对韦愚山的索赔,那也只是皮毛。
而这一回,绝对是天价索赔。
打破以前所有的记录。
关键对方都是东京的超级大地主,这放在以前,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
张斐瞧了眼话都说不清的范理,呵呵一笑,又向许止倩道:“谈判这事,不能只看对方赔偿多少,还得看我们所得多少。”
许止倩一愣,“对方所赔偿的,不就是我们所得吗?”
“绝对不是。”
张斐摇摇头道:“我们雇主所得,远比五十万贯要多得多,且意义是深远的。”
一旁的邱征文听得很是好奇,“三哥,此话怎讲?”
“到时你们就知道了。”琇書蛧
张斐高深一笑,突然又道:“其实差还是差点意思,至少比起咱们的邻居来说,还是相差甚远,我们仍需努力。”
邱征文听得一惊,“邻居?是谁?”
张斐道:“辽国啊!”
懵了半响地范理,才反应过来,登时吓得脸色苍白,“哎幼!三郎,你这话可千万别乱说,若是让人听了去,可有咱们受得。”
张斐笑了笑,也没有继续再说了。
范理赶紧转移话题,“那你说开封府能答应吗?”
张斐反问道:“什么时候轮到开封府做主了。”
“......?”
.......
而一场富有成效的谈判,是会令双方都满意的,即便是付出的一方,也不会觉得亏。
比如这一次。
虽然李国忠他们答应了张斐许多“苛刻”的条件。
但是当李国忠他们将消息带回去时,那些地主们都是欣喜若狂,大赞李国忠等茶食人。
你们真是太棒了。
专业!
这七七八八的损失,加在一起,平摊下来,每个人都还不到一万贯。
值!
真是太值了!
不就是一万贯吗?
爷给得起。
呜呜呜.......!
至于那些士大夫,也都是长松一口气,非常愿意接受这个代价,没有人有任何抱怨。
因为在这场博弈中,他们是输得一塌湖涂,完全就被那小皇帝给拿捏了。
肯定得付出代价的。
而张斐是代表着朝廷,背后就是小皇帝和王安石。
他愿意和解,那就代表着,此桉皇帝是不会去深究的。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钱么。
这点点钱,那是应该的。
但是这悬着的心,就还没有彻底放下,因为双方只是签订意向书,关键还得看开封府愿不愿意接受。….虽然他们都预计,开封府肯定会答应的,但只要开封府不宣判,他们就难以彻底放下心来。
故此第二日一早,他们还是早早来到开封府。
几乎就没有一个坐着的,全部都是站着的,但又没有人聊天,气氛是相当诡异,导致苏轼、苏辙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看着那空空的椅子,看着那一双双黑眼圈,不禁都觉得汗毛竖立。
这是什么情况?
但他们很快就得知,来张斐和李国忠先前已经到了,如今正在堂内与吕公着等人商议。
“认罪?”
吕公着稍显诧异地瞧向李国忠等人。
李国忠点头道:“回知府的话,小民的雇主,已经认识到自己所犯之错,皆愿意认罪伏法,并且针对自己所犯过错,做出补偿。”
跟开封府,可就不能说是和解,毕竟此桉是偷税漏税,是违法行为,名义上若说和解,那就是对律法的亵渎,必须得说认罪。
吕公着有些纳闷,这个罪你若认的话,那根据刑罚而言,即便免除死罪,那活罪也是难逃。
宋朝对于偷税漏税,惩罚其实是非常严重的,最高最高是可以达到凌迟。
这时,李国忠又掏出一份认罪书,给递上。
吕公着一看这认罪书,顿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上面的罪名是很轻的,反正就是王安石是怎么告的,他们就怎么认,而他们愿意做出的赔偿,是远远高于他们所承认的罪行。
从未看过这么诚意满满的认罪书。
吕公着不禁看向张斐,暗骂,这个臭小子,还真是游刃有余啊!沉眉问道:“张三,你对此可满意?”
张斐道:“我方非常满意。”
李开、岑元礼他们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这违法之事,岂容你一个耳笔说了算,难道我们开封府真是他家开的?
吕公着点点头,又道:“你们先出去,我们要商量一下。”
“小民告退。”
张斐、李国忠退出之后。
李开当即抱怨道:“吕知府,到底该怎么判,应该是咱们做主,岂容他们决定。”
其实他们也都愿意早点结束,差不多就行了,但是谁来做主,这个是很关键的。
吕公着叹道:“若是依法,我们就无法决定。”
“啊?”
一众法官都傻了。
吕公着便将那认罪书那给他们看。
李开他们看过之后,面面相觑。
昨日都快打到地狱大门前,这一夜过后,直接回到人间。
更离谱的是,若是只算这些罪名的话,那么这个惩罚,简直不要太过分。
完全就匹配不上啊!
余在深纳闷道:“知府,根据昨日的审理,不可能就只是这个罪名,不能说他们怎么认罪,咱们就怎么判,这...这会有损咱们开封府的威信。”
吕公着就问道:“那你们说,他们犯了什么罪?”….岑元礼道:“税钞和账簿一事?”
其实他们都不想管这事,扔给上面处理,但现在还跟张斐他们较上劲了。
凭什么你们说了算。
吕公着道:“你们看清楚,这上面的名单,可不包括周才。而杜绍京等人亦未出示税钞,虽然账簿上面是有他们的名字,但只要他们不拿出税钞,那这就是属于朝廷的过失,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与他们有关。”
李开又道:“昨日杜绍京都已经承认自己所犯之罪。”
吕公着道:“那并非是他承认的,而是张三所告,就连白契偷税,也都是张三给加上去的,如果张三撤销这些诉讼,那咱们拿什么去定罪?”
此话一出,李开等人皆是一脸懵逼。
还能这样操作?
可想一想,他们还真是束手无策。
撇开朝廷这个背景不说,主动权依旧是在张斐手中的。
要知道王安石当初所状,其中并不包括白契偷税,那都是在公堂上,张斐给加上去的,也不包括过户到寺院、道观的偷税土地,只是告了他们一些红契偷税土地。
而这部分偷税,其实是非常少的。
判得话,也判不了太重。
关键在于张斐,他要起诉这些罪名,就得打下去,张斐得举证证明,判决权就在开封府手里,但要张斐不起诉的话,那对方就不违法。
你开封府若认为他们违法,你们自己去查,自己去审。
不能逼着张斐去告。
毕竟张斐可不是检控官。
可见,若依法行事,开封府反而是被束缚手脚。
李开又觉得自己很卑微,“可这像什么话,到底怎么判,是轻是重,全都是他张斐说了算。”
吕公着有些犹豫道:“咱们也可以在结束这场官司之后,继续审查此桉,周才那边肯定还有线索。”
因为如今没有检控方,开封府是揽司法大权于一身,此桉对方已经是破绽百出,开封府绝对可以自己审,自己查。
但问题在于,张斐他又代表着朝廷,如果朝廷不给支持,开封府想要将此桉查到底,也是很难的。
“.......!”
这李开他们又不愿意了。
在他们看来,张斐闯出来的祸,他将钱拿走了,咱们就来擦屁股,干这又脏又累,且还得罪人的活,那更加不行。
李开道:“要不再给他们加点罪名。”
“就是将这罪名再加一等,他们的赔偿也是绰绰有余。”吕公着思索半响,道:“我们现在唯一能够做得,就是争取如何使用这罚金。”
李开他们皆是面色一喜。
要是能够将这五十万贯的罚金争取到手,那等于是截胡啊!
这当然可以。
吕公着又命人将王安石给请到内堂来。
吕公着没有王安石好脸色看,直接了当道:“我们开封府已经决定接受他们的认罪,并且用这五十万贯的罚金,来抵消那些深受他们迫害的自耕农今年的税务。”….王安石愣住了,“这是朝廷索赔到的赔偿,凭什么你们开封府决定?”
吕公着道:“你要不答应,我就不判。”
王安石激动道:“晦叔,你这太过分了,简直就是徇私枉法。”
吕公着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冲着王安石咆孝道:“是我过分,还是你们过分,你要告就告,要撤就撤,真当开封府是你们家开的,尤其是张斐那臭小子,更为可恶,他以为他能够在这里只手遮天吗?”
王安石面对暴走的吕公着,还是有些心虚,“你先别激动,你身为开封府知府,得依法行事,你没有不判的理由。”
吕公着怼道:“你看我有没有。”
王安石犹豫半响,道:“一半一半,我都还打算拿这钱,去修修河道,补偿一下那些差役,你知道我这马上就要颁布新的差役法。”
吕公着道:“这钱要拿去修河道,十有八九又进了他们的钱袋子,那些差役又能得到多少,用来抵消百姓的税收是最实在的,这钱还是一文不少的进国库。到时朝廷怎么用,这我不管。
张三在公堂上也说得非常清楚,李三才他们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佃户,不就是因为帮那些地主承担税赋么,这钱就应该补偿给那些为他们承担税赋的自耕农。”
他可也不傻,朝廷修河道本就应该花钱雇人的,你又拿着这钱去雇人,朝廷是纯赚一笔。
王安石不满道:“你这也太霸道了。”
吕公着道:“这钱我开封府要,名誉我们开封府也要。你王介甫能从此桉中,得到多少,你心里就没数吗?此桉一判,那些地主不都得跑去补交税收,你还能顺势建议陛下针对佃户改革,那些佃户不都记得你王安石的好,你才是名利双收。”
王安石见说不过他,直接站起身来,“我不懂法,我不跟你谈了,我让我的耳笔跟你谈。”
吕公着哼道:“谁来都一样。”
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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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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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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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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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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