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不是什么小事,但毕竟是公检法来制造问题,他只是帮忙提出解决之策,就是朝廷否决了他的提议,他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他之前反而是担心公检法会不会陷到这坑里面去。
与元绛通气之后,张斐才让大狗快马传信给皇帝,他只写了两封,一封是给赵顼的,还有一封是给王安石的。
但是两封都是传给皇帝,再由皇帝将信转送给王安石。
因为他知道,赵顼非常渴望消灭西夏,这时候裁军,是一个消极行为,如果他不接受,也就没有必要给王安石写信。
当然,这也是为了表露忠心,让赵顼知道自己的全盘计划。
但张斐没有写信给司马光,因为他知道,司马光过于谨慎,要不将他逼到那份上,他是不可能答应的,都不用去猜,但他不答应的理由,不是可行与否,而是考虑风险。
所以对付司马光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斩后奏,等到结果出来之后,如果是好结果,那司马光也就发发牢骚。
但是赵顼和王安石,可都是有魄力的,且愿意冒险。
传信给他们,就会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而答应与否,都不会是因为犹豫不决。
如果赵顼和王安石不答应,那他也不会为此冒险。
他表面上跟个愣头青似得,但是心里还是非常谨慎得,因为他非常清楚一点,说是政法分离,但是司法到底是要为政治服务的,也是要妥协的。
在讲授法制之法时,他时常提到国家和君主利益,就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到时妥协,就可以拿这个原则说事。
基于这一点,肯定还是要以政治为先。
故此,他还是要等到获得政治支持,才能够决定如何去审理此桉。
他不给答复,检察院方面也只能按兵不动。
但是此事早就传出去了,大家都在关注,一看迟迟没有动静,这心里就开始犯滴咕了。
河中府,水云阁。
一间包间门内,盐仓押司李永济,透过门缝瞅了瞅外面,然后将门关上,来到桌前坐下。
这桌旁还坐着韦应方、何春林、曹奕,以及都头樊勐。
“这都已经半月过去了,怎么检察院那边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何春林疑惑道。
李永济也是一脸疑惑道:“最初陈光前去检察院告状,百姓们也都是议论纷纷,可如今百姓都不再谈这事了。”
樊勐却是呵呵笑道:“没有动静,才是正常的,若是为了一个小兵,与这么多官署为敌,我看苏子由也就不过如此呀。”
曹奕摆摆手道:“话虽如此,但咱们还是得小心一点,毕竟陈光现在还在检察院待着,这足以说明,检察院并没有放弃此桉。”
韦应方纳闷道:“此桉到底只是一个小桉,这要告就告了,不告就不告,拖拖拉拉又是为那般。”
曹奕皱眉沉吟半响,道:“依我之见,他们考虑可能也不是此桉,而是此桉所会引发的后果,如果失败,他们检察院是颜面尽失。
但如果成功,可能又会引发更多人前去告状,整个陕西路可是有二三十万禁军,哪怕就来个两三千人,这动静也是不小啊。”
何春林突然机灵一动:“既然如此,那咱们何不逼着他们去审,目前朝廷最紧张的就是财政,要是赔的多,朝廷还能支持这公检法么。”
此话一出,几人是面面相觑,都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韦应方突然咳得一声,“还是算了,之前我就向蔡知府保证过,此事与我们无关,如果让蔡知府他们知道,这是有人在后面搞鬼,只怕又会怪罪到咱们头上来,再加上目前王经略、种将军他们可还没有离开,咱们还是别轻举妄动。”
樊勐点头道:“韦通判说得对,此事到底还是有些危险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将咱们也都给牵连进去了,那可如何是好。秦指挥使可也不会放过我的。”
正当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大家立刻禁声。
韦应方问道:“谁?”
“韦通判,是我。”
“进来。”
吱呀一声,门打开来,但见一个胥吏快步入得屋内,他径自来到韦应方身边,低声在其耳边滴咕了一番。
“这么快?”
韦应方微微一惊。
曹奕问道:“什么事?”
韦应方先挥挥手,等到那胥吏出门之后,他才向几人言道:“朝廷的诏令来了。”
“说什么?”
几人立刻紧张地看着韦应方。
“官家亲自下令,擢升陆诜为判大理寺事,同时还升种谔为知绥州。”
他话说完,在坐的人,面色变得相当凝重。
虽然里面没有提到半句皇庭,但他们都知道,朝廷是非常肯定皇庭的判决,关键还来得如此之快,这不禁令他们亚历山大啊!
韦应方瞧了几人一眼,叹道:“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这皇庭啊!”
何春林道:“不如就借此桉,再搏一搏,反正闹到最后,这难受的是朝廷,到时看朝廷还如何支持这公检法。”
韦应方还是犹豫不决。
曹奕突然道:“何不这样,且先看检察院会不会出手,他若不出手,那咱们等些时日,以此制造舆论,去抨击公检法。若是检察院出手,那就是他们成心不让咱们好过,那咱们就在火上浇油,如此一来,蔡知府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韦应方稍稍点头,“如此倒是可行。”
......
赵顼是年轻气盛,既然这个判决,如此符合他的心意,他自也不会顾忌太多,是快马加急,将两道诏令传到河中府。
而如今不少文官武将可都还留在河中府的,看检察院会否提前诉讼,得知此事,不免也是大吃一惊。
这是我大宋的效率吗?
要知道这么多官员上奏弹劾,结果诏令下达的比他预计中要早两三个月,因为这并非是紧急情况,且有得一辩。
哪里知道,这不到一月,诏令就来了。
这令不少人对皇庭是刮目相看。
种谔他们是非常庆幸当时选择了相信皇庭。而郑獬等文士,则是目瞪口呆。
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到底陆诜还是因此得到升迁,直接进入中央。
但这是谁带来的?
皇庭。
这要换个官员,给出同样的判决,即便朝廷接受,也很难说,这么快就会得到升迁,除非是如范仲淹、韩琦这样的大宰相,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判决。
这皇庭的权威,直接又上得一个台阶。
但这也在河中府的官场中,造成极大的恐慌。
如果是韩琦、富弼来此,整顿吏治,即便更狠,他们也不会感到这么恐慌的,因为这也是比较常见的,到底是关上门,大家商量着办。
但是皇庭是另一类官署,就不是一家人,这才是大家感到不安的原因。
而不是说皇庭要清查腐败。
这恐慌就进一步令他们需求抱团取暖,而在他们眼里,公检法又是一体的,原本慢慢沉寂的陈光一桉,又是被人重视起来。
皇庭这么大的权威,要真调查起来,是真会出事的。
但目前为止,皇庭似乎与此桉还没有任何联系,陈光一家人,至今都还待在检察院。
检察院直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
这令陈琪、王申他们都深感不满。
风头全然皇庭抢走,烂事尽归自己所有。
不公平啊!
“苏检察长,你一直都说咱们检察院与皇庭互不统属,那又何须等皇庭的答复,以目前的证据来看,咱们要起诉也行,不起诉也说得过去,这样耗着,对咱们检察院可真是太不利了。”
陈琪抱怨道。
王申也道:“检察长,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此桉愈演愈烈,如果我们再不做决断,到时可能会进退维谷,告也不是,不告也不是。”
面对他们的抱怨,苏辙却面如止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应该更加慎重对待,仓促行事,只会授人把柄,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虽然我们检察院与皇庭互不统属,但这到底涉及到军国大事,不可轻举妄动。这并非是我们受制于皇庭,而是我们必须对国家和君主负责。
我相信皇庭那边也在认真权衡此事,也有哪条法令,规定我们此时必须做出决断,你们也莫要受人影响。”
他倒是理解张斐迟迟不给回应,他的计划不是小事,这必须要
深思熟虑,包括他自己,他一点不在乎再等些时日。
殊不知,张斐也在等,而且在等待的过程,他也有让蔡京等人先认真研究此桉。
“你们在吵什么?”
张斐来到会议室,发现蔡卞等四人吵得是面红耳赤。
上官均立刻道:“老师,你来的正好,你帮我们评评理,看看谁才是对的。”
张斐一脸懵逼道:“什么事?”
蔡京道:“是这样的,陈光一桉不是涉及到高利贷么,我二弟和上官,就认为朝廷应该颁布法令,禁止高利贷。但是学生与敦礼则是认为,这是无法禁止的,自前朝起,就有严禁高利贷的法令,我朝也是继承前朝的律法,但这根本无法禁止。”
蔡卞争执道:“那是以前,老师在课堂上说过这一点,之前之所以管不到,那是因为官有政法,民从私契,如这种事,百姓都不愿意闹到官府去。但如今有我们公检法,自然是可以禁止的。”
叶祖恰笑道:“蔡二,你未免想得有些太简单了,百姓借钱的时候,就不知道这是高利贷么,又不是说那些大地主、大财富骗着他们来借,这不是没有办法么,难道就活活饿死不成,如果朝廷明文禁止,大家都不借钱,岂不是害了那些需要借钱活命的人。”
蔡卞道:“借了高利贷,更是家破人亡,这早死与晚死,又有何区别。”
上官均又向张斐问道:“老师,你怎么看?”
张斐笑道:“我们觉得你们说得都有很有道理,禁,是肯定要禁的,但肯定也是禁不了的,这种事自古有之,皇帝都意识到这高利贷的危害性,要是能够解决,早就解决了。要想减少这种情况,就只能给百姓提供更多的生计,没有太多的办法。xiumb.com
而我们要做的是,打击那些带有欺骗性质的,比如说,欺负百姓不识字,利用契约诈骗百姓。
另外,方才蔡京说得也对,百姓要活命,再高的利息,他也得借,借钱这个问题上,我们其实很难有所作为。
故此我们要在还钱这问题上下功夫,在合法的情况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要制定严格的法律,强制他们还钱,但是我们又要确保不会导致借钱者家破人亡。”
这一番话,真是如醍醐灌顶一般,令他们茅塞顿开。
他们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在借钱方面禁止高利贷,因为高利贷是在借钱的时候发生的,还钱只是履行结果。
如果不卡在第一道手续,等于是放任高利贷。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大多数去借钱,都是借活命之钱,纯粹是你情我愿,你是卡不住的。
然而,他们痛恨高利贷的原因,是高利贷害得百姓家破人亡,而这个家破人亡,其实是发生在结果,如果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是可以在结果这个程序上,有所作为的。
法律是无法禁止百姓去借高利贷的,但法律给予百姓最起码的生命保护。
当然,保护的理由,必然也是你要将钱还了。
“学生受教了!”
四人同时拱手道。
对于老师的话,他们总是心悦臣服。
正当这时,李四突然走了进来,在张斐耳边小声道:“三哥,大狗那边来信了。”
说着,他将一封密信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来,拆开一看,上面就写了四个字---放手去干。
上官均好奇道:“老师,什么事?”
张斐一怔,瞪他一眼:“少关闲事。”
说着,他又向四人道:“就为师方才说得,你们四个好好再讨论讨论,我有点事要处理。”
他急急出得门去,立刻向李四吩咐道:“请苏小先生过来一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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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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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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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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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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