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稍长的正是河中府通判韦应方,另一人则是河中府转运判官曹奕。
“我们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就这两个年轻小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韦应方目光透着一丝疑惑。
他们河中府如临大敌,结果就这么一群小屁孩。
弄得他都有些尴尬。
可曹奕却非常谨慎道:“韦通判万不可麻痹大意,我堂兄已经数次来信,让我们一定小心这张三,此人看似年轻,但手段常常出人意料,尤其是他在律法方面的造诣,令人防不胜防,还叮嘱我,若无绝对的把握,宁可用一些险招,也决不能与此人对簿公堂,那将必败无疑。”
他堂兄就是那曹邗,此人比较狡猾,一直都是在后面出谋划策,谷济一案也并未牵连到他,但也被王安石找个借口给调去蜀地转运司。
“是吗?”
韦应方兀自不信。
“千真万确。”
曹奕道:“不少朝廷大臣都有书信给咱们河中府的官员,让他们小心堤防这张三,足见此人不可貌相。目前就是不知道,蔡知府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韦应方道:“蔡知府方面你大可放心,他已经暗示过,他不会去理会这些事的。”
送走张斐和苏辙后,蔡延庆坐在椅子上,一边品着香茗,一边思索着。
“捍卫个人正当权益?”
蔡延庆突然偏头看向一旁的主簿卓群问道:“卓主簿如何看这法制之法?”
方才宴席上,主簿卓群也在一旁陪着。
卓群沉吟少许,“这法制之法听着确实有些道理,但下官不认为其具有可行性。”
神情还颇有一丝不屑,好似说,这话就像似他们这些小孩说得,经受过岁月洗礼的成年人应该不会讲出这些话来。
蔡延庆稍稍点头:“与我的看法一样。”
其实他们都是那种传统儒法思想,就是严法仁政,用仁政去调和严法,避免秦国的下场,但如果是仁法仁政,官府就会缺乏威信,反而做不成事。
这也是儒家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因为不信,才被迫儒法合一。
他们对法制之法的感觉就是,不切实际。
卓群道:“知府打算如何应对?”
蔡延庆摇摇头道:“他们并没有改变我的看法,我们还是尽量不要掺和这事,如果他们失败了,我们还是能帮着稳定河中府,也不至于令河中府又陷入混乱中。”
卓群点头道:“下官也以为这是最好的应对之策,试问谁能放心将一府百姓交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去折腾。”
正当这时,一个押司入得堂内,“启禀知府,今日城内已经发生好几回抢劫。”
蔡延庆皱眉道:“可有抓到凶手?”
那押司稍显心虚地瞧了眼蔡延庆,然后摇摇头。
蔡延庆沉吟少许,“你先下去吧。”
“是。”
押司走后,蔡延庆又向卓群道:“你找个机会去跟他们谈一谈,别闹得太过分了,但语气也别太严厉,大家都有情绪,这也是人之常情。”
卓群点点头道:“下官知道了。”
虽然司马光找人给蔡延庆写过一封信,但蔡延庆还是认为,不能与张斐走得太近,不但如此,还得偏向这边。
这道理很简单,如果张斐失败了怎么办?
又让河中府陷入混乱?
而如今河中府的安定,是蔡延庆好不容易才做到的。
蔡延庆早已经拿定主意,先站在一旁观望,如果张斐他们不行,就马上接管司法。
而对于下属,他现在采取的是安抚策略,而不是勒令他们去遵从法制之法。
因为蔡延庆知道这是没用的,因为他来这里,是采取宽容的政策,而不是用强权给压下去的。
张斐回到官署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刚刚入得大门,就见到那符世春独自坐在湖边的亭内,桌上放着一壶茶,一些精美的糕点。
其实这厮很喜欢住在这里的,但是没有办法,他是警署的人。
张斐来到亭内,问道:“伱怎么就回来了。衙内和小马呢?”
他还左右张望了下。
符世春道:“已喝得是酩酊大醉,适才都是被抬回来的。”
张斐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跟这些武将喝酒,尤其还是小辈,要不醉着出来,俺就是一种不尊重,当然,曹栋栋和马小义也是憋坏了,很想畅饮一番,今儿也是放开了喝,就没打算醒着出去,只盼着将秦忠寿给喝倒。
张斐坐了下来,问道:“怎么样?”
符世春道:“如我们所料,秦忠寿此番请衙内去,就是想打听有关种将军的官司。不过你让衙内去说大话,也未必是一个好主意。”
张斐并不担心,笑问道:“他说了什么?”
符世春道:“最初见面时,倒还有所克制,可是喝了几杯酒后,那厮就越发离谱,说什么咱们来这里,就是要为将士们鸣不平,不让将士们再受到任何人的欺压,这我听得都作呕。”
张斐呵呵一笑,又问道:“那他们信了吗?”
“你说他们能信吗?”
符世春一翻白眼,又道:“不过基于曹家和秦家的关系,衙内的态度,让他们至少暂时松了一口气。”
张斐点点头道:“那能换取他们的支持。”
符世春犹豫片刻道:“他们可都是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不可能因为衙内的几句,就全力支持他,除非咱们能够证明,公检法对他们只有利,而没有弊,否则的话,他们肯定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暂时应该不给刁难警署。”
虽说在这里,文武之争是主旋律,但是河中府的利益又是错综复杂的,在很多方面,文武的利益,都是相同的。
而且这人性是自私的,任何人都希望公检法对自己有利无害,不能说打一棒子给一个枣子。
这不是买卖,这是“我全要”的游戏。
打一棒子给一个枣子,也是需要高明的手段,否则的话,没人会吃这一套的。
张斐点点头道:“是呀!这光说不练无人信,还得用事实来证明这一点。关键留给我们的时辰已经不太多了,你们警署可得赶紧招人了。”
符世春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城内贼盗频发一事。”
张斐笑道:“意料之中。”
符世春道:“我现在倒是觉得这事很难。”
“怎说?”
“咱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可以制造各种案件来刁难咱们,而咱们只能被动应对,做得好,那是应该的,做的不好,立刻会被他们攻击的,吃力不讨好啊!”
符世春语气透着一丝沮丧。如果是各凭手段,那他觉得还有点希望,但问题是他们是来建设司法的,你只能用这三板斧,不能超出这个范围,而且你这三板斧是定死的,总会有各种漏洞。
同时对方能够无所不用其极的。
这防不胜防啊!
“也在意料之中。”
张斐笑吟吟道。
他来这里之前,可是做足了准备,就连遇刺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虽也无必胜的把握,但这还只是刚开始,他不可能被这吓到。
他现在的心思甚至都不在这上面,与符世春交谈一会儿,他便急急回到后院。
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李四烧水给他洗澡。
然后才去找许芷倩,将今儿宴席上的事,全部告知许芷倩。
“如此说来,蔡知府并不会为我们提供帮助。”
“应该是的。”
张斐点点头道:“但是对于我们而言,只要蔡知府不阻止咱们,就已经是万幸,就连苏小先生都对蔡知府赞不绝口,可见司马学士并未夸张,这蔡知府的确是很有手段的,不像似今日这般平庸。”
许芷倩又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张斐道:“我们先得赶紧将这公检法运作起来,苏小先生那边已经找到一位关键证人,如果能够找到证据,我们就立刻重审妫乡一案。”
许芷倩急急道:“你想好怎么判了吗?”
张斐笑道:“这律法不外乎人情。”
许芷倩道:“但你之前也说了,如果轻判的话,可能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
张斐笑吟吟道:“故此我们得借别人的嘴来说。”
许芷倩问道:“苏小先生吗?”
正当这时,李四突然来到门前,“三哥,水烧好了。”
“知道了!”
张斐又向许芷倩道:“到时再看吧。”
许芷倩审视他两眼,狡黠地笑道:“也对,今儿你可能无心谈及此事。”
张斐嘿嘿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许芷倩轻轻哼得一声:“今晚你要是被高姐姐赶出来,我可不会给你留门的。”
张斐当即一个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许芷倩啐了一声:“不正经。还不快去。”
“是。”
看着张斐急不可耐的背影,许芷倩抿唇一笑,又拿起《宋刑统》继续看了起来。
她很早很早之前,就将高文茵视作张斐的夫人,反倒是她后来嫁给张斐,觉得对高文茵充满内疚。
所以她其实更急切的促成张斐与高文茵的好事,如此一来,她内心要好受一些。
当然,也因为她与高文茵情同姐妹,性格刚好可以互补,毕竟她性格那么强势,如果再来一个强势的,必然是天天吵架。
而那边张斐急急去到浴房,泡了一个花瓣浴,又让青梅帮他好好打理了一番,穿上了一件玉白色的袍子,一切都往最帅的标准去做。
这一通操作下来,都已经是二更天了。
咚咚咚!
张斐怀着激动的心情敲响了高文茵的房门。
屋内却没有应答。
不在吗?不会吧!张斐心中一凛,又轻轻敲了几下房门,喊道:“夫人,你在屋里么?”
过得片刻,正当张斐都准备叫小桃过来问问时,那房门终于打开来。
一道微弱的烛光从屋里射出。
张斐稍稍侧目,忽见一道身影照出来,他不禁目光一滞,但见屋内站着一位妩媚动人的少妇,不是高文茵是谁。
不过今儿她显然是专门打扮过,浓密黑亮的秀发,梳成云髻,金钗斜插,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身着一件紫色丝绸睡裙,胸前一抹雪白,引人遐思,在烛光的映衬下,那雪白的肌肤,丰腴不失婀娜的身段是若隐若现。
端庄高贵之中,是透着无尽风情。
平时高文茵是不常打扮,纯粹将自己当成一个村妇,这稍稍一打扮,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三郎看够了没有?”
高文茵低着头,轻声嗔道。
张斐如梦中惊醒,赶紧先跨过门槛,随手将门关上,这等春光,就只能他看。
高文茵只是娇羞地瞧他一眼,默不作声。m.xiumb.com
张斐又打量她一番,轻声问道:“夫人今儿这番打扮是为我么?”
高文茵眼帘低垂,轻轻嗯了一声:“你你不是说喜欢看我穿这裙子么。”
在搬新家的时候,张斐就跟她提过一回,要给做几件这样的睡裙,穿在高文茵身上,实在是太性感了,但随后他自己都给忘了,至今也不知道做了没做,可不曾想高文茵竟然还记得。
张斐不禁拉起她那纤纤素手,轻轻拉到身前来,“夫人,谢谢你。”
高文茵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只见她抬起头来,水汪汪的杏目闪烁着泪光,竟主动抬起手来,轻抚着张斐的脸庞,语带哽咽道:“是我要谢谢三郎才是,谢谢三郎当初救我于苦海之中,以及这些日子来对我的尊重和怜爱。”
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而且张斐“夫人”的策略也是很奏效的,真的让高文茵早不知不觉中就将自己视作是张斐的女人。
只不过她心中始终有一道坎迈不过去。
然而,张斐却从未强迫过她什么,反而是非常尊重她,后来娶得许芷倩过门,张斐不但没有冷落她,反而更加尊重她,生怕她因此不开心。
她自也感受到张斐对她的感情,但她始终放不下过去,也为此感到十分苦恼,所以她只能用尽一切去照顾张斐。
可越是如此,张斐越是成为她生命中的唯一。
直到前些天张斐遭遇刺杀,一连好些天,是天天做噩梦,只要闭上眼,就是失去张斐的恐惧,她这才明白,原来她早已经放下,此时此刻,她心中就只有张斐。
张斐倒是非常清楚他对高文茵的感情,是真的不可能离得开她,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愿意去等待,能成好事固然是最好,但即便高文茵一生都放不下去,他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张斐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喊道:“夫人。”
高文茵羞赧一笑,道:“夫君。”
这一声夫君,不在别扭,只有浓浓的爱意。
见她朱唇微张,双眸迷离,性感迷人,张斐情不自禁地缓缓低下头去,高文茵也轻轻合目,雪白的藕臂渐渐挽在张斐的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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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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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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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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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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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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