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烧。”伏盛手扶着玻璃门没动,示意她进去,“先吃饭。”
“吃什么饭啊,都烫成这样了还低烧,骗鬼呢!”赵云桑怀疑他脑子烧晕了,拉着他去路边打车。
夜晚的大学城街道车水马龙,喇叭声此起彼伏,喧闹得很。
平时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关键时候却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伏盛被赵云桑拽着袖子,瞧她扭头死死盯着红绿灯路口,一声不吭,微微弯下腰,仔细查看她的表情。
街边路灯一盏接一盏,女生通红的眼眶在光亮里一览无余。
“……”伏盛顿了下,有些好笑地弯起眼,声音闷沉又沙哑,“生病的是我,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我太蠢了。”赵云桑攥紧他的衣袖,自责地小声说,“你一路上都很没精神,我刚刚才注意到。”
以为手心热是因为天气热,以为脸色白是他本来就白,以为声音不对劲是他最近比较忙,累的了。
结果竟然发了高烧。
“哪儿有你想的那么娇气,”伏盛摸摸她的头,“睡一觉就好了。”
“你可闭嘴吧,嗓子都快哑断层了还装。”赵云桑心疼死了。
怎么也拦不到车,赵云桑打算带伏盛回学校看校医,虽然不太靠谱,但总比站这吹风强。刚想过红绿灯,拐弯处却驶来一辆空牌的出租车。
赵云桑赶紧拦住,拉着伏盛坐上去,跟司机说去市中心医院。
“不去医院,”出租车里打着空调,伏盛的声音几不可闻地抖了下,才继续说,“回花河吧。”
赵云桑不同意:“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去医院,你想铁锅炖自己?”
“不想去。”向来冷静克制的人此时却幼稚起来,靠在椅背里偏头看她,眼里都是生理性水雾。
他用手扯了下赵云桑衣摆,声音低低小小的,“不去医院行不行?”
“……”
操。
赵云桑对着伏盛雾气氤氲的桃花眼,没出息地想,命给你都行。
别撒娇,她扛不住。
“好好好,不去不去。”赵云桑妥协了,“师傅,去花河小区。”
“好嘞。”
出租车进入车流中,稳稳行驶。
得到满意的答案,伏盛这才放心,闭眼窝在座椅里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赵云桑在旁边的原因,强撑两天都没什么感觉的身体,现在却疲惫不堪。好像浑身每个细胞都在热水里滚,周围哪儿都漏风,他又冷又热,手指不受控制地颤。
然后被人轻轻包进掌心里。
伏盛费劲地撑开眼皮,对上赵云桑近在咫尺的视线。
“没关系的,发烧都会这样,你别怕。”赵云桑腾出一只手探他额头温度,扭头对司机道,“能麻烦您关一下空调吗?我男朋友生病了。”
司机应声:“诶,好。”
这个时间点到处都在堵车,赵云桑问:“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伏盛没吭声,点点头。他现在扁桃体肿得很高,一说话嗓子就疼。
赵云桑往他那边挪了挪,找个角度,让伏盛可以不用那么费力地靠在她肩膀上:“过来。”
伏盛听话地把头靠在她颈侧,睫毛垂下来,呼吸缓慢又炙烫。
“桑桑。”他哑声喊。
“嗯?”
伏盛在她颈窝蹭了蹭,烧地眼角都有点红,半晌,说:“我难受。”
“乖,”赵云桑用手轻轻理了理他松软的头发,“等会儿就到了。”
她知道他很难受。
烧成这样,是个人都难受。
她小时候没人管,发着高烧自己爬起来找药喝,喝错了在卫生间抱着马桶吐,整个人都快烧晕过去。
所以她知道伏盛难受,她得好好照顾他,不能让他和她一样难受。
靠在肩上的人说完那句话,就安静地阖上眼帘,不再出声了。
赵云桑没敢乱动,怕吵醒他。
过了最堵的十字路口,后面街道疏阔不少,很快到花河小区。
赵云桑把伏盛叫起来,带他进小区。伏盛一路都很乖地被她牵着手,上电梯,像个迷迷糊糊的小孩。
好不容易到了家,将伏盛安顿在他卧室床上,赵云桑翻箱倒柜地给他找退烧药,等他喝完,又让他躺下。
“赶紧睡吧,散过汗就好了。”
床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缓,像是睡着了。赵云桑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想起要下楼给他买备用药。
刚转过身,又被拉住衣角。
“你去哪儿?”伏盛嗓子哑的快听不见字,只能用气声。
“去买药。”赵云桑解释,“你刚才喝的是最后一袋了。”
生病会降低人的心理防线,且放大清醒时有意隐藏在最深处的欲望。
比如占有欲,比如控制欲。
伏盛不想让赵云桑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一秒钟都不想。
“等我睡着了,你再去。”伏盛固执地拉着她衣角不放。
这家伙生个病,变得怪黏人。
“好好好。”赵云桑忍住笑,好脾气地哄他,“你睡着了我再去。”
伏盛嗯了声,这才闭上眼。没过一会儿又睁开,看向赵云桑。
赵云桑正在给他倒水,回头瞧他还醒着,催促:“快点儿睡。”
伏盛不吭声。直到她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在床边坐好,他才从被子里伸出手,摸到赵云桑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插入她指间,慢吞吞扣合。
而后重新阖上睫毛。
……睡个觉还这么多骚操作。
赵云桑哭笑不得,觉得他现在跟个没安全感的小朋友一样。
等伏盛睡着,赵云桑试探性地抽了抽手,他下意识握紧,又松开。趁机把手拿出来,赵云桑起身出门。
在小区楼下药店开了堆退烧药和退烧贴,到隔壁排队买份看起来挺清淡的蔬菜粥,她拎着袋子上楼。
推开卧室门的时候,伏盛刚好醒了,估计睡得也不怎么踏实。
赵云桑将勺子放到粥盒里,在床前拉了把椅子:“要喝粥吗?”
伏盛撑着床坐起来,精神比在出租车上好了些,声音都没那么哑了。
“你做的?”他问。
“……”
呃。
赵云桑不想他失望,镇定自若地把粥递过去,“嗯,我做的。”
伏盛接过来,用勺子往嘴里舀了两口,意味不明地瞧她:“骗我吧。孜然味这么重,真是你做的?”
“老板说没加孜然啊,”赵云桑心虚地嘀咕,用另一个勺子也舀了勺尝尝味道,果然,“靠,被骗了。”
伏盛:“……”
“你别喝了,”赵云桑把粥端回来,放到桌上,“我去给你做。”
伏盛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从厨具到调料罐都摆放的利落干净。
但这种干净利落只维持了短短几分钟,就被赵云桑破坏了。
赵大小姐自打有记忆起就没自己做过饭,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泡面和自热火锅,厨艺技能为零。
门外传来摔锅砸盆的响动,远在卧室的伏盛怀疑某人把他家厨房炸了。
半小时后,赵云桑终于端着碗白粥推开卧室门,边咳嗽边擦掉脸上的黑灰:“快、咳咳、快喝吧。”
……忽然就不是很敢喝了。
伏盛在赵云桑期待的注视下,动作缓慢地舀起勺粥放进嘴里。琇書網
“怎么样?”赵云桑紧张地问。
说实话,不怎么样。
寡淡中还夹杂了一点糊味儿。
“还可以,”伏系草昧着良心夸赞,刚说完,嘴里咔吧一声。
咬碎了枚鸡蛋壳。
“……”
伏盛侧身吐到床边的纸篓里,然后沉默地抬起头,看向赵云桑。
“……我太饿了,”赵云桑尴尬道,“就在厨房给自己煎了个蛋。”
“你到底是来照顾我的还来折腾我的?”伏盛好气又好笑,故作冷淡道,“出去左拐不送,记得关门。”
赵云桑没忍住笑,说:“不走,我得好好照顾你,让你体验到你女朋友的温柔贤惠VIP级用户待遇。”
两人闹了会儿,伏盛又睡着了。
赵云桑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有点烫,坐在床边把那碗蔬菜粥喝了。
喝完后去自家洗个澡,擦干头发再回来时,看到伏盛正起床找衣服。
“你干嘛?”
“洗澡。”
他散了一身汗,难受得不行。
赵云桑哦了声,看着伏盛拿着衣服进浴室,她去厨房把碗洗了。
厨房里乱七八糟,活像被扫荡过一样。赵云桑勉强收拾正常,但像之前那样整齐是肯定不可能了。
等她弄好出来,伏盛也洗完澡。赵云桑帮他把头发吹干,又让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给他拿毛毯,开电视。
伏盛瞧她忙前忙后,才有了点儿VIP级用户的感觉。
赵云桑将小毯子抖开,盖在伏盛身上,又摸摸他裸露的脚踝,温的,就没让他去穿袜子。
丁欢在宿舍群里发消息。
【欢:你俩今天晚上还回不回宿舍了?@树上rapper@褚褚侠】
【褚褚侠:马上回去。】
【树上rapper:伏盛发烧了,我留在花河照顾他,晚上不回去了。】
赵云桑打完字,坐到伏盛旁边,顺手拿过茶几上一袋零食拆开。
没半分钟,褚萌也发微信来。
【二狗:大神生病了?】
【树上rapper:嗯。】
赵云桑还以为褚萌是要关心一下上司,结果发来个贱兮兮的表情包。
【二狗:生病的人最好欺负,你赶紧趁机占他点儿便宜。】
“……”
我他妈是那样的人吗?!
赵云桑觉得人格受到诬陷,正想让褚萌圆润地滚,被伏盛抽走手机。
“别聊了,”伏盛把她手机放到茶几上,说,“陪我看电视。”
“……哦。”什么好欺负,明明是生病的人最幼稚。
晚上九点多没有好看的电视,都剩下新闻联播和法制栏目。
赵云桑看了会儿就嫌无聊,漫不经心地将手伸进小毯子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伏盛腰间的系带。
伏盛刚洗过澡,这条休闲裤本来就很宽松,带子系地懒懒散散。
被她勾了两下,直接散开了。
赵云桑愣了下,余光里伏盛还在看电视,表情平淡,估计是没发现。
她打算偷偷系回去。
谁知手指一动,就让人捏着手腕给她拎到毯子外边。
“耍什么流氓呢,”伏盛扭头瞧她,眼神警示,“我还是个病号。”
或许是才退烧的缘故,他眼底氤氲着浓浓的水汽,眼尾还泛了点红。比起平时清冷不好接近的样子,现在莫名有种脆弱的病态感。
看起来,确实很好欺负。
褚萌果然了解她。
她还真就是那样的人。
赵云桑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凑上去想亲他。伏盛别过脸错开。
他皱眉:“小心传染给你。”
“那我亲点别的。”赵云桑隔着毯子将伏盛往沙发背上推了下,跨坐到他腿上,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瞧他,顺势勾起伏盛的下巴。
“知道吗,”赵云桑仔细审视他的眉眼,说,“你这个样子,特别像电影里那种病娇的反派角色。”
伏盛窝进柔软的沙发里,一手扶住她的腰,以免她掉下去,就着这个被调戏的姿势问:“什么是病娇?”
赵云桑却不答,低头在他侧颈吻了下,然后轻轻咬了口他的喉结。
伏盛一僵,扶在她腰间的手收紧,眼神深沉而危险,声音也变了。
“别撩我。”他忍耐着,“生病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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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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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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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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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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