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桑下了地铁,在站台附近的店里买了捧花,撑着伞走上风和山。
山上的台阶许是很久没人走过,微微泛青的石板缝隙里长出了野草。湿冷的泥土气息从地面蔓延出来。
赵云桑走到台阶尽头,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座有些陈旧的墓碑前。墓碑上的女人相貌清美,温柔的目光透过黑白照片,落在她身上。
和墓碑上的人对视了一会儿,赵云桑从挎包里拿出块软布,把墓碑仔细擦了一遍,放上那束马蹄莲。
她把伞遮在墓碑上,弯起嘴角,小声:“妈妈,我又来看您啦。”
俞柳对她笑。
赵云桑坐在墓碑前的大理石地面上,跟碑中人碎碎念聊起天。
“我前两天刚放完假回来。您都不知道宛市多冷,那里的雪下起来可要比咱们南市大多了。”
“您猜我今天中午吃的什么?嘿嘿,炸鸡!杜叔家的炸鸡超好吃。”
“您别怪我吃垃圾食品啊,我是想自己做来着,又怕吃了拉肚子嘛,大过年的多不好,对不对?”
平时在赵信松面前总倔强叛逆的女生,对着块墓碑又乖地像孩子。
“对了,我明天要去江市过年,外婆家。”赵云桑说到这里,沉默了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瞧了眼照片上的女人,“妈妈,其实我不是故意疏远外婆的,您不要生我的气。”
女人看着她,不语。
“主要是,小时候那道坎儿,我真过不去。”赵云桑揉了揉发涩的眼眶,故作不甚在意地对碑中人露出灿烂的笑,“但我会努力克服的,我不想让您在天上看到了为难。”
“我走了,下次再来陪您。”
山上的雪越下越大,赵云桑不得已离开了墓地。她把伞留在墓碑前,自己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淋雪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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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号早上,赵云桑刚回南市没两天,又拖着行李箱去机场。
江市不远,地理位置上勉强也能算南方城市,下午三四点钟就到了。
自然是没有人来接她的。
赵云桑独自打了辆车,按着赵云桉发来的信息,和司机报了地址。
俞家本来在普通小区,后来songya位高名响,赵信松就在江市的高档小区买了房,把两位老人安排进去。
因为赵云桉在这里上学,经常被两位老人照顾着,赵信松又盘下栋三层半的独栋别墅,想让他们搬进去。但老人家嫌清冷又麻烦,就搁置了。
赵云桑进了西苑小区,拐了好些弯儿才找到具体位置,带着行李坐电梯上十二楼,按门铃等待。
开门的是外婆。
“呦,桑桑!”老人手里还拿着扫把,看样子是在打扫卫生,瞧见拖着箱子的赵云桑,倒是愣了下,像没想到她真的会来,“啥时候到的?”
赵云桑淡淡地笑了下:“刚到。”
“我听你爸说是早上的飞机,以为你得晚上到去了。”外婆帮她从鞋柜里拿了双备用拖鞋,嘴里念叨,“怎么不打个电话,让我们去接你?”
赵云桑弯腰换鞋:“没事,机场离这不远,我自己能找到地方。”
“房间给你收拾好了,就跟桉桉住对门儿。”外婆带着赵云桑进客厅,路过沙发时,抬高声音喊了声:“俞卫,你外孙女来啦!”
外公俞卫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闻言抬起头,老花镜后的眼睛远远地瞥了赵云桑一秒,收回视线。
快要溢出空气的不待见。
外婆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赵云桑,微沉下脸,埋怨:“你个老头子,桑桑来了也不说欢迎一下,成天就知道坐在那儿看,有啥好看的?”
“咋欢迎?”外公不太耐烦地翻了页报纸,“给她买挂鞭炮放放?”
赵云桑没什么表情地打量着屋里的装饰,听不见这难听话似的。
客厅里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桑桑,走,外婆领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外婆又摆出笑容。
赵云桑牵了下嘴角:“好。”
房间还是挺不错的,只是说了收拾过,看起来却像临时打扫两下的小客房,里面摆放的东西简单无比。
一张床,一套桌椅,飘窗底下放了张榻榻米,连个简易衣杆都没有。
赵云桑拎着行李箱,站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不知道箱子里的东西等下拿出来该放在哪里。
外婆显然也发现这个问题,觑了眼赵云桑脸色:“听信松说你只在这儿待两天,我没准备太多。要是还需要什么,就去桉桉房里……”
“不需要。”赵云桑打断,语气挺温和,“够用,东西放箱子里就行。”
确实也就打算待两天。
看她蹲下来收拾箱子里的东西,外婆干站了会儿,想起什么:“哦,你还没看见你哥吧?他这两天在学校里参加比赛呢,好像是设计的什么拿了奖,得今天晚上才能回来……”ωωω.χΙυΜЬ.Cǒm
跟从小到大一样。
外婆与赵云桑如果要交流,话量达到最大时,只能是围绕着赵云桉。
“我等会儿想睡一觉,”赵云桑沉默地听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晚上也不用上来喊我,我吃过饭了。”
“……哦,行。”老人怎么会不明白这话里的潜台词,止住话头,“那你先忙吧,外婆走了。”
“嗯。”
房门关上。
耳朵边终于安静下来。
赵云桑蹲在地上,对着满箱乱糟糟的衣服,收起伪装的平和,面无表情。
//
晚上外婆真的没来喊她,赵云桑锁了门,把自己闷在房里睡了一觉。
睡醒后已经是第二天快中午。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手上触感不再是一排毛绒绒软绵绵的玩偶,而是冰凉的墙面。
这才从梦里清醒过来,现在不是宛市,也不是南市,是在江市。
房里连面镜子都没有,赵云桑随便绑了头发,把手机屏幕当成镜子照了照,穿好鞋,下楼找卫生间洗漱。
外公刚好从沙发上起身,准备进书房,扭头瞧见她哈欠连天地端着牙刷茶杯和毛巾从卫生间出来,皱起花白的眉毛,小声嘀咕了句。
“大中午才起来,什么样子。”
说是嘀咕,半个客厅都能听见。
“……”赵云桑目不斜视与外公擦肩而过,权当自己耳背。
“桑桑啊,起来了?”外婆从厨房里探出身瞧了她一眼,“没给你留饭,再饿会儿,午饭快好了。”
赵云桑嗯了声,没说别的。
虽然不是很想和从头到脚都懒得搭理她的外公共处一室,但知道总在楼上不礼貌,赵云桑在客厅挑了个不起眼的沙发角落,窝在那儿打游戏。
显然外公也是这样想的,拿了本书离她恨不得十米远,斜着对角坐。
赵云桑偶尔抬头,往斜对面看上一看,也觉得挺好笑的。
知道的是她外公重男轻女,一惯瞧不上外孙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小时候是不是不小心刨了自家祖坟。
将她嫌弃成这样。
没打上两局,玄关处传来开门声响。
赵信松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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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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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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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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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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