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飞虫在灯罩里冲撞旋绕。
赵云桑走出数学办公室，穿过长廊拐弯上楼。刚踏上第四节台阶，身后传来开门声，她的脚步顿住了。
姜琪从隔壁的主任办公室出来，路过楼梯口要回零班。
可能是没看到站在拐角楼梯上的赵云桑，也可能只是装作没看到，姜琪目不斜视，径直往前。
在两人快要交错而过时，赵云桑开口：“琪琪。”
她依旧像从前一样叫她琪琪，却没了那份亲昵，反倒有些不明意味。
姜琪回头看过来，瞧见赵云桑红肿的脸和嘴角，错愕一闪而过。
赵云桑和姜琪对视，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出一丝愧疚，却是徒劳。她的眼神过于平淡，什么都没有。
半响，赵云桑弯起眼角，轻轻一笑，问，“那盒烟是你的，对吗？”
在副班长不小心把书包扯掉，赵云桑看到烟盒的半分钟，她就反应过来是姜琪的，脑子懵然空白。
怎么说呢。
你的好朋友前几天下课，还在你面前抽着一根包装上带有薄荷叶的女士烟，后来这盒烟就在需要彻查违规的节骨眼儿上，出现在你的书包里。
挺好玩儿的，不是吗？
姜琪淡淡地挑起眉梢：“你们不是看过监控了？”
赵云桑又问：“为什么把烟放在我的书包里？”
“平行班最近查的严，隔壁班好几个人都因为被逮到停课回家了。你知道的，我妈那个脾气。”
姜琪像在解释，又像在随口与她闲聊，“如果我停课她又要骂我了。我以为你们重点班都不管这些。”
“……”
赵云桑觉得荒唐又好笑。
重点班要严查的消息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发出来了，相反，学校里检查最宽松马虎的是所有人懒得理会的零班。因为南一中都知道，零班学生抽烟逃课翻墙，实在是司空见惯。
姜琪可能也明白这个理由站不住脚，过了会儿，她补充道：“不好意思，是我没考虑周全，害你被……”
“我有挺多问题想问你的。”赵云桑打断她，“在心里藏很久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姜琪顿了下：“……你问。”
赵云桑站在台阶上，背后是楼道的灯光，目光笔直的盯着她，想找个理由让自己彻底死心。
“BBS里发帖造谣我被人包养，把所有打架祸首扣在我头上，滑板螺钉松掉不吭声，让我摔倒，以前考试抄纸条只有我被举报写检讨……”
她语速不快，清晰而缓慢，甚至可以称作娓娓道来。
那些所有以为被遗忘的小事，都抖干净上面覆盖的时间灰尘，重新堆积摊开在两人面前。
最后，赵云桑问：“这些事情，全部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姜琪发现，原来她并不是毫无察觉，只是在真相面前选择了沉默。
姜琪没回答，也没反驳。
算是默认。
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歇下坠，赵云桑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看向姜琪时，表情很平和。
“最后一个问题。”
赵云桑轻声道，“你从来没把我当朋友，掩饰厌恶维持这段关系，只是把我看成ATM取款机，对不对？”
“……”
姜琪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忍了回去。
半响，她答非所问的开口：“你没有看起来那么好骗。”
周围分明不安静，零班里传出的吵闹声在这里都能听得清楚。
可赵云桑却犹如失聪般，耳朵嗡嗡作响，眼里的光在瞬间黯淡下去。
不断下坠的东西终于摔落在地，玻璃碴子四溅，碎裂的彻底。
过了好一会儿，赵云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如同被南极的风浸透了。足够把人骨头缝都填冻成冰。
“对啊，我没那么好骗。”她说，“以前是愿意让你骗，可以后，我不愿意了。”琇書網
姜琪闻言，愣住了。
她看到赵云桑从楼梯上走下来，脸上不带任何情绪。擦肩而过时，微停脚，在她耳朵低低地道，“别再委屈你自己了，我们断了吧。”
话落。
赵云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心里好像缺掉块什么，姜琪下意识的转身，想要去拉赵云桑的衣角，却什么也没有拉住。
傍晚的风从她指间溜过。
赵云桑已经走远了。
那纤瘦背影几乎溶于夜色，姜琪突然就想起她俩的第一次见面。
//
2014年的夏天特别热，整个南市像被放入大蒸笼，柏油马路快要晒化。
姜琪中考考出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爸妈拖关系把她送进南一中。
那时进了南一中，约等同于一脚迈进清华北大。所以虽是特殊班，还是让街坊邻居都狠狠羡慕了把。
被爸妈带着身边四处炫耀了近一个暑假，姜琪烦不胜烦。
南一中快要开学的前几天，有事相求的小姨来姜家拜访，又对姜琪的中考成绩赞不绝口，笑容虚伪的快要挂不住，偏偏姜家父母就吃这套。
姜琪懒得看大人们虚与委蛇，借口有朋友找她，溜出家门。
盛夏晚霞灿烂，日落温柔，风过树梢时能听见栖息的鸟啼与虫鸣。
半边城市的高楼都笼罩在橘黄色光影中，仿佛海底漫过橙汁气泡水。
街道上行人不多也不少，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姜琪漫无目的顺着老街走，哼着歌，意外遇到被人围堵欺负的赵云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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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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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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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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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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