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楠和苗红都没能在欧健的病房待满十分钟,陈飞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摸着卢鑫的情妇了,已经约到局里谈话,让他俩抓紧时间回去。欧健想起来送他们,却被罗家楠一把摁回床上,让他好好保存热量,把住院这几天掉下去的肉抓紧长回来,要不回家该被奶奶看出不对劲了。
上车撞上车门,罗家楠边扣安全带边念叨:“这人跟人呐就是不一样,你看欧健,在医院里好吃好喝好伺候的还咔咔掉肉,你再看高仁,一天到晚累得跟三孙子似的,还蹭蹭长肉。”
苗红微微一笑:“他以前是体操运动员嘛,消耗大,不练了,可不就蹭蹭长肉么,你啊,以后少拿高仁的体重说事儿,又没吃你家大米,要是个女孩子早跟你翻脸了。”
“他要是女孩子我才不说呢,而且我一直觉着女孩子得有点肉才性感。”
“呦呦呦,这话要让祈老师听见,不得拿解剖刀戳你啊?”
“个人审美而已,他不至于。”
罗家楠自信的摆摆手,将车开出车位。过了收费岗亭,忽然想起明烁的事,问:“对了师父,之前你话没说完,明烁到底为什么来当警察?”
“听说是身边的人因为经济罪名进去了。”
“具体什么事?”
“你知道资产管理公司吧?”
“知道啊,我跟老鹰手底下的时候,见天替他名下的资产管理公司讨债,那个时候大多是银行的不良信贷,一百万债务打包二十万卖给他,他再找人去收债,利润五五分成,多的都归我和我小弟。”
苗红闻言眉梢一挑:“嚯,那你那会没少挣钱吧?怎么还一天到晚哭穷。”
“上缴了啊,那都是涉黑资产,我能自己留着么!”罗家楠空下只手捂了捂胸口,感慨万千的,“师父,你知道眼睁睁的看着账户上余额归零是什么滋味么?”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苗红皱眉而笑,转而又有些怅然,“刚说到哪了?哦对,那个人是资产管理公司的财务总监,突然有一天就被经侦的带走了,罪名是职务侵占。”
踩下刹车等红灯,罗家楠转脸问:“多少钱?”
“一亿三千万。”
“我去!这么大一窟窿!一财务总监自己能挖的了?”
“是啊,但是他一口咬定钱都是自己转出去的,和任何人无关。”苗红无奈耸肩,“人呢,后来还被取保候审了,但是出去没几天,自杀了。”
罗家楠瞬间想起戴豪,半生风光,最终还是成了掩盖寇英罪行的牺牲品。当然在那个环境下,没人是干净的,更没人是无辜的,但只有法律才有权利审判。沉默片刻,他重重释出口气:“这是杀人灭口吧?”
“检察院委托的第三方机构,给出的结论就是自杀。”
“怎么弄检察院那去了?”
“家属把公安局告了,说是因为死者受到了刑讯逼供导致精神崩溃才会自杀,这不检察院就介入了。”
“嚯,可真是环环相扣。”
“那时候的环境,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那这事儿跟裴文标有什么关系?”
“那家资产管理公司的实际控股人就是裴文标,最后这一亿三千万到底去哪了,没人知道,而且裴文标坐过的牢里,没有一天是因为这件事。”
懂了,罗家楠点点头,明烁不止想让裴文标坐牢,还想让他偿命。这应该也是明烁坚持卢鑫的死是裴文标指使乌鸦所为的依据,人做事是有惯性的,裴文标能为了保自己杀一次人,就有可能会再来一次。
“诶,变灯了。”苗红提醒他。
穿梭于密集的车流中,罗家楠眼前过的却是验钞机里吐出来的一张张粉红色钞票。有人说,钱多到一定程度就是串数字了,然而于他当年所见,那些钱并不是多少个1和0堆积起来的数字,而是血淋淋的,散发着尸臭味道的真实存在。
“看来明烁跟这人关系不错啊,为了报仇,愿意放弃千万年薪来干警察。”
“好像是收养他那家人的亲生儿子吧,名义上的哥哥。”
“明烁是孤儿?”
“嗯,和小南瓜一样是个弃婴。”
“那这政审怎么过的?他哥是在押嫌疑人,他还能当警察?”
“没上法庭,没有最终的判决,而且好像在押期间确实有人动过手,之前的供词全都不成立,所以没留案底。”
罗家楠评价道:“够魔幻的。”
苗红无所谓的撇下嘴角:“魔幻的事儿多了,我现在看到什么新闻都波澜不惊了。”
“那你第一次听说明烁以前年薪千万的时候,也波澜不惊么?”
“又不是我老公年薪千万,我有什么可惊的。”
“大伟好福气啊,能娶到你这样无欲无求的女人。”
苗红视线微移,斜眼瞄着罗家楠:“我怎么听着你像骂我?”
“开玩笑!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骂师父您啊。”
正说着,电话响起,罗家楠摁下车载蓝牙外放通讯,就听那边传出祈铭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局里?”
“路上呢,再有二十分钟吧。”
“回来先下趟楼。”
“有新发现?”
“没,我刚去步行街给你买了件新外套,你回来试下大小,不合适我好拿过去换。”
“呃……行……”
挂断通讯,余光瞄见苗红抿着嘴一脸憋笑的模样,罗家楠垮下表情:“想说什么说呗。”
苗红忍不住笑出了声:“有时候觉着祈老师跟个机器人似的,固执,刻板,可一阵阵的吧,又觉着他挺可爱,罗家楠,你算是抄上了,换别人早跟你离八遍了。”
罗家楠倍感不服气:“你夸他单独夸就行了,干嘛非得稍带手贬低我不可?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徒弟?”
本以为苗红会借机再踩他两脚,没想到对方敛起笑意,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家楠,其实你早就已经出师了,该自立门户了,我听陈队说打算把反诈的彭宁挖过来,等人过来,交给你带。”
罗家楠一愣,问:“师父你不想要我啦?”
苗红翻楞了他一眼:“你都副队长了,还赖我这不走,寒碜谁呢?”
“哼,我能赖到你退休。”
“边儿待着去,让我也清静两天。”
“咱办公室一共那么大点地方,我躲哪去能让你清静?队长办公室?我坐哪啊?陈队腿上?”
你试试?看赵平生不给你打出去的!苗红暗暗吐槽。罗家楠是越长越像他爹罗卫东,而赵平生最腻味的人就是罗卫东,因陈飞打年轻的时候就拿罗卫东当偶像。只要罗卫东一出现在陈飞方圆十米之内,赵平生那陈年醋缸就得翻,隔着二里地都能闻着醋味。
也不知道这缸是什么材质,密封性能绝佳,三十多年了,里面的老陈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
到局里罗家楠先奔地下二层法医办公室,找祈铭试外套。其实马上就要入夏了,穿不穿外套无所谓,不过最近天气忽冷忽热,有时候单穿一件衬衫或者T恤,尤其是晚上在户外待着,还真有点冷。之前那件燎焦了,废了,再说也穿了四五年了,换件新的正好。
进了屋,他看到祈铭座椅靠背上搭着自己那件旧外套,忽然反应过味来——我去!我特么昨儿晚上出门穿的是执勤外套,燎坏的这件塞更衣柜里了,祈铭这是……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罗家楠,昨天晚上到底谁堵的枪眼?”祈铭就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物证摆在眼前,罗家楠编不出什么像样的解释,只好打哈哈:“嗨,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对,我都知道了,陈队把事发经过明确的告诉我了,我也去找过庄羽了,他说的和陈队说的完全一致,算上你的说辞,三个人两份口供,我选择相信大多数。”祈铭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把位于胸口的破损处翻出来展示,语气异常凝重:“罗家楠,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可以不考虑我的感受,再一次的将自己置身险境。”
办公室里没别人在,罗家楠毫不犹豫的把祈铭拥进怀里,感觉怀里的人微微发抖,收紧手臂轻声细气的解释道:“现场那么多人,他开枪的话有可能误伤无辜群众,对不起啊媳妇,我当时真没来得及考虑你的感受,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子弹飞舞池里去。”
祈铭用力挣了两下,没挣开,不甘的喘了口重气。有时候是真担心罗家楠活不到退休,前几天才经历了一次高坠,这又堵了回枪眼,不知道下一次还会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情况出现。现在他终于体会,当年西斯维尔连续几天联系不上维克多、需要抱着染有对方须后水味道的西装外套才能入睡的心情了。
等了一会不见祈铭发脾气掉眼泪,罗家楠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诶,不说有新外套么?赶紧试,领导还等着我开会呢。”
“挂衣架上了,等我给你拿。”
话音未落,就听周禾的办公桌那边传来“呱”的一声叫,祈铭立刻扔下罗家楠去照顾小绿。才两三天的功夫,小绿的眼睛已经睁开了,然而看起来比闭着的时候更丑了,体格也长得飞快,比刚抱回来的时候明显大了一圈。根据杜海威的观察,说小绿很有可能是鹦鹉里体型最大的紫兰金刚鹦鹉。紫兰金刚鹦鹉成鸟极美,体长可达一米,展翅一米五,标准体态为通体亮紫兰,眼周一圈橙黄,下鸟喙根部的韧带是夺目的帝王金。ωωω.χΙυΜЬ.Cǒm
但是,雏鸟极丑,要丑大概八个月左右。
怀里顿失温度,一看祈铭又顾鸟不顾自己了,罗家楠只得自己转身去拿新外套。衣架和小骨头在门口一左一右,他拿衣服的时候习惯性的抬手和小骨头打了个招呼——高仁的恶趣味,把小骨头的右手摆成打招呼的姿势,经常把第一次推门进法医办公室的人吓一跳。
摘去衣服外面的防尘罩,罗家楠先翻价签儿,琢磨要是太贵了就找茬让祈铭退了,不然弄坏了心疼。
结果翻半天没找到价签,问:“祈铭,这衣服多少钱?”
祈铭正“啾啾啾”的安抚小绿,转头看他的时候还嘟着嘴,随即眼神闪烁了一瞬,说:“没多少钱,跟你之前那件旧的差不多。”
“那也不便宜呢。”
罗家楠记得旧的那件好像是三千多,当初看价签的时候心头有点梗。质量是真好,要不是这回燎坏了,再穿五年绝对没问题。新的这件套上一抖领子,百分百合身,颜色版型都挺合适。对着洗手池上方的镜子前后左右照照,他满意的点点头:“行,就冲这价钱我也得谨慎着穿。”
“嗯,长点心吧。”
转过头,祈铭垂眼看向藏在小绿窝里的价签,轻轻顺出口长气——
一万八,还是拿VIP卡打完折的价格,这价签要让罗家楠看见,准保得跟他嗷嗷一顿。
TBC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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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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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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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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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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