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临时更换的地点是间夜店,到店门口下了车,罗家楠对着门口张牙舞爪的金狮雕像稍稍皱了下眉。这地方他太熟了,进去闭着眼都不会走错男女厕所。原来叫银都华裳,是寇英名下最大的夜/总会,寇英被抓后按涉黑资产依法查封,后几易其主,现在改叫“深蓝之海”了。门面装潢没换,特别是门口这俩大金狮子,还是他当年盯着人在这铸下的。
进夜店对于陈飞这岁数的人来说,有些勉为其难,不过来都来了,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闯。罗家楠是轻车熟路,早些年卧寇英手底下的时候,恨不能拿夜店当家。
进了店门,他故作不满的问章河:“这乌鸦说临时有事,就特么这事儿啊?这特么是谈买卖的地方么?你听听这碟打的,老子说话都得靠喊。”
说着朝旁边扭身而过的酒女郎一偏头。章河俩眼珠子都在人家的大白腿上,再加上背景音震耳欲聋,反应了一下才回答:“嗨,来都来了,不行找个安静点的包房谈。”
这时陈飞一拽罗家楠后腰,贴着耳朵问:“开一包房得多少钱?”
“上次来看是八千保底,要是叫姑娘就不一定了。”罗家楠知道老大是心疼办案经费,故作轻松的,“没事儿,他叫咱来指定不能让咱请客。”
“万一真要咱结账,老子就把你押这儿。”
“……”
罗家楠白眼一翻,心说就我这赔钱货人老板也得收啊。
绕过大厅中央人头攒动的升降舞池,章河把二人引到角落的卡座处。红绒沙发上有个男人背对舞池而坐,一左一右搂着俩酒女郎谈笑风生,听到身后一声“乌鸦,人来了”,双臂一抬,示意姑娘们离席。
与乌鸦打上照面,罗家楠觉着此人还真和《古惑仔》里的“乌鸦”有那么七八分相似:四十上下的年纪,棱角分明的长相,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身量不低,肌肉饱满体格壮硕,眉眼间带着股子枪林弹雨中拼杀出的坚毅。
章河大大方方往沙发上一坐,满脸堆笑:“人我带来了,你看是再开瓶新酒还是——”
“诶,喝多了误事,咱还是先谈买卖,谈好了再喝。”罗家楠及时出言制止,不然怕陈飞犯心梗。之前跟庄羽他们合作查案,他和吕袁桥为扫听关联人信息三天刷了小一万的酒水单,结果庄羽不认账,找陈飞报销,陈飞差点脱了鞋拽他。
乌鸦轮番打量着他俩,忽的,眉头一皱:“不说金主是个傻白甜么?这老家伙是怎么回事?”
音乐鼓点震耳欲聋的,章河一时没听清,凑过去问:“你刚说什么?”
“那傻白甜是我儿子,我们家钱我管。”
陈飞能读简单的唇语,靠分辨乌鸦的嘴唇开合的方式便知他说的是什么。现在看不出来乌鸦带没带枪,不可放松警惕。特警小伙子们都没让跟进来,安排在外面守门。进来之后他有点明白乌鸦选这么个说话靠喊的地方是因为什么了——监听设备录不上有用的东西,杂音太重。
显然陈飞的回答并不能让乌鸦满意,眉头仍是皱着,眼神也比刚才多了些警惕。他起身挪了个位置坐到罗家楠左侧,刚坐下突然一把抓住罗家楠的左腕,动作之快让人毫无防备。
罗家楠立马拧了眉,搓火道:“你干嘛?”
乌鸦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头观察着他的手,片刻后嘴角一勾:“嗯,表不错,干警察的可买不起。”
一把抽回手,罗家楠故作不满的:“废话真多。”
谁说干警察的买不起好表?表就是从吕袁桥那借的,他和陈飞一人一块——暴发户得有暴发户的行头。他这块是里查德米尔,陈飞那块是劳力士,都是真货,加起来小二百万。希望今天不需要动手,不然打起来万一把表磕了,他赔不起。
同时在这一抓一放间,他注意到乌鸦的右手有缺损——无名指少一个关节,小指是全没了。所以乌鸦确实不能再继续干雇佣兵了,尾指丧失无名指缺损,端不稳枪。
为缓和彼此间突然紧张的气氛,罗家楠问:“你手怎么弄的?”
“炸的,一榴弹炮打我们的车上了,”乌鸦张手比划了一下炸裂的气团,语气轻飘飘的,“保险公司给定的是九级伤残,才赔两万多美金,够干嘛的啊,我身上还特么十几枚碎弹片没取出来呢。”
“是啊,人生苦短,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所以得干来钱快的买卖的。”
罗家楠说完感觉乌鸦视线一冷,假装没注意,张罗道:“先看看货吧,价钱合适咱就把事儿定下来。”
章河也跟着搭腔:“是啊,先看货,把事儿定下来喝酒也痛快。”
看似权衡了一番,乌鸦抽手从裤兜里掏出个物件,往桌上一放——标重五百克的金条,在迷幻的灯光下依然金光熠熠。
罗家楠不动声色的给陈飞递了个“是这孙子没错了”的眼神,看似随意的拿起金条在手里掂了掂,扯扯嘴角:“一共多少?”
“三十公斤。”
“什么价?”
“一千万。”
“怎么结?”
“现金,不连号,不要新币。”
“多久?”
“一周之内。”
“那可就有点难为人了,大哥,现在税务查的多紧,大额资金流动很容易被盯上。”罗家楠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取十万现金都得预约登记,一千万一礼拜可取不完。”
乌鸦视线微沉:“想做买卖就自己想办法弄钱,条件就这条件,你们转手至少一半的纯利,这点账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
沉默片刻,罗家楠倾身靠近陈飞的耳侧,看似是在商量钱的事儿,实则说的是:“头儿,要不今儿就把人收了吧,这要一撒开,不定跑哪去了。”
实际上打从见着金子的那一刻起,陈飞就动了收人的心思。可按鉴证那边提供的线索表明,犯案的是两个人,只抓乌鸦一个,这孙子咬死了不供出同伙也是麻烦事。时间拖的一久,难免打草惊蛇。而且对方万一带着枪呢?拒捕反抗,店里这么多人,该如何避免伤及无辜群众?
脑子里忽然划过个念头,他转脸对罗家楠小声说:“你眼毒,找个机会离开,打远处观察观察,有没有人盯着咱这卡座。”
罗家楠当即心领神会,陈飞的意思是,乌鸦的同伙可能也在,正在某个角落里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于是两人又佯装交谈了几句,他再次向乌鸦重申现金短时间内难以凑齐的说辞,同时右手在裤兜里盲打信息发送给监控车上的上官芸菲,让对方给自己打个电话过来。xiumb.com
很快,上官芸菲的电话打了过来。罗家楠借口店里太吵出去接电话,从前门出去又从后门进来,躲在通往卫生间的过道处观察大厅里的每一张面孔。
舞池里尽是些年轻人,踩着动感十足的鼓点,肆意摇摆身体。想要从数百张陌生的面孔里辨识出嫌疑人,需要敏锐的直觉与丰富的经验,罗家楠自认有这份能力。但灯光闪烁,场内忽明忽暗,即便视力再好也极难看真切。
这种时候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看监控,看乌鸦进店前后和谁说过话。想到这,罗家楠回身奔向安全通道,凭着记忆找到位于店面九楼的总经理办公室,叩响厚重的实木大门。
对于陌生人能摸到自己的办公室,总经理显得有些意外。看罗家楠出示过证件后,伸手示意他坐下谈。然而罗家楠着急看监控,没功夫坐,开门见山的提出请求。
听完他的话,总经理自真皮转椅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和角斗士般的体格压迫感十足:“罗警官,我熊某人并不喜欢和警方打交道,你要查监控,麻烦拿你们单位出的正式手续来,否则就请出去。”
“熊老板,这是突发状况,希望您能尽力配合我们的工作。”罗家楠面上客气,心说等特么手续下来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熊志华抱臂于胸,摆出拒绝的姿态——衣袖被臂上大块的肌肉紧紧绷起,眼瞅着匝线跟要崩了似的:“你们查我们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个,说封店就封店,说停业整顿就停业整顿,现在要我配合你们?呵,也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了吧?”
问题临检夜店的,要么是治安缉毒,要么是消防卫生防疫城管,兴许还有市政的,跟罗家楠一搞刑侦的毛关系都没。他也看出来了,这熊老板不是个善茬,胳膊恨不能比他腿都粗。不过能有本事盘下这店的,不会是怂主,资产起码上亿。
妈的,大写的穷字戳心。
就在他琢磨是不是出卖一下庄羽、以下次临检消息作为交换条件提出来时,办公室里又进来一人。回头一照面,对方惊讶道:“罗警官?你怎么在这?”
罗家楠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陆俊?”
一旁的熊志华问:“你俩认识?”
陆俊点点头:“啊,上次给我打进急诊就是他。”
“……”
熊志华闻言将胳膊放下,拳头却握了起来。
“没事,华叔,那是个误会,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再说罗警官他们付医药费了。”陆俊不是记仇的人,还冲罗家楠笑盈盈的,“您来有事儿啊?”
“啊,调个监控,正跟熊老板谈呢。”罗家楠对陆俊的印象一下子好了起来,之前被这小子黑一板砖的仇瞬间抛诸脑后。
“那走,我带你去——”
说着陆俊意识到了什么,将视线投向熊志华,意在征询对方的许可。见是陆俊认识的人,熊志华不多为难,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去看监控。
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等电梯时罗家楠问陆俊:“你在这干活啊?”
“嗯。”陆俊应了一声,又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总经理办公室在这层的?不是店里人根本找不着。”
“哦,我和这地方以前的老板认识。”罗家楠当然不能说自己卧过底。
“这是专用电梯,没卡上不来。”
“我走安全通道上来的。”
“九楼?爬上来?”
“啊,不然呢。”
陆俊干笑了一声:“警察不好干哈。”
“嗨,为人民服务嘛。”
罗家楠大义凛然的回了一句。这时电话震起,接起来就听陈飞跟那嚷嚷:“你小子去哪了?那姓章的开了两瓶酒了!卖酒的全找我结账!”
“马上,我调个监控就回去。”罗家楠没敢问酒钱花了多少,反正听陈飞那动静,便宜不了。
找到乌鸦进店的时间段,罗家楠盯着监控仔细辨认他与其他人是否有互动。然而灯光迷幻,一帧帧画面光影交错,乌鸦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又匿入黑暗,不挪出个时间段好好观察实难做出判断。
看着看着,画面角落里一闪而过的身影引起了罗家楠的警觉,立刻要求:“倒回去倒回去!”
负责监控的保安往回倒了两秒,并嵌下定格。罗家楠贴近屏幕眯眼细看,忽的,神情一怔。旁边陆俊看他面色有异,忙问:“需要我们做什么么?”
“不用。”
罗家楠果断拒绝,随即告辞离开。回到卡座内,他故作轻松的接过章河递来的酒杯,喝了一口转头贴住陈飞的耳侧,打牙根儿挤出动静——
“头儿,今儿这店里不止咱一拨人行动,我刚看见庄羽了。”
TBC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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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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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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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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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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