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房间里的鼠标键盘敲击声从未间断,蓦地,一声嚎哭传入耳畔,打瞌睡的瞬间被惊醒。大家纷纷起身凑到窗前,只见黑漆漆的操场上,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拔足狂奔,后面追着好几个男男女女。
这大半夜的,闹的是哪出?
罗家楠和彭宁被陈飞派下来扫听消息。两人追上个气喘吁吁的男老师,罗家楠问:“这人谁啊?怎么了这是?”
男老师急吼吼的:“这是我们高二年级的年级组长赵老师,她老公刚从医院打电话过来,说儿子没了,她承受不住打击,一下子崩溃了。”
罗家楠不觉心惊:“她儿子也在中毒者之列?”
“是,才上初一。”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绝望到撕心裂肺的哀嚎冲入漆黑的天际。下一秒,雷声滚滚而至,豆大的雨点噼啪砸下,仿佛上苍也不忍听闻这人间惨剧,洒下同情的泪水。跑着跑着赵老师脚下一滑,扑倒在地,追她的几位老师纷纷赶上前,拉胳膊的拉胳膊,拽腿的拽腿,冒着倾盆的大雨把人往楼里抬。
罗家楠立在原地,从头到脚都被暴雨打透。雷声盖不过一位痛失爱子的母亲的嘶嚎,那一声声泣血的叫声如尖刀一般刺穿耳鼓,挫败感随着血液的循环蔓延至全身。
“太惨了……”彭宁呆立在滂沱的雨幕之中,任由雨水冲刷面庞,“太惨了……”
尽管已经在医院感受过一波家长们的愤怒与绝望,但此时此刻罗家楠依然无法平静面对。此生无缘做一位父亲,可他能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孩子是希望,是一切,是绝大多数父母为之奋斗乃至活下去的动力。雨水涤不清愤怒,却冲去了疲劳与困意,他毅然转身,朝灯火通明的大楼跑去。
“楠哥!等等我!”
一眨眼发现身边人不见了,彭宁掉头追他——这什么师父,自己跑了把徒弟扔大雨里浇?
周身透湿,进屋被开到十八度的空调一打,彭宁立刻哆嗦了起来。旁边有人递来毯子,他赶紧裹上,却看罗家楠浑身还嘀嗒着水、人已经扑到了电脑前,旁边有人给搭毯子也没心思客气一声“谢谢”。
没理由松懈,破不了案,难以告慰冤魂!
陈飞走到旁边,问:“找什么呢?”
罗家楠没言声,眼睛死死盯着快进的屏幕,一遍,两遍,到了第十遍,他突然抬手重敲回车键,往前倒了几秒,用正常倍速播放,又随即嵌下定格,朝屏幕上方、仅仅拍到一双腿的人指去:“头儿,你看这人,第一个在食堂发作倒地的人出现后,大家都站起来往过聚、围观,只有这个人是站起来往出走,你看这两条腿的动作,是不是往食堂大门那边去?”
陈飞凝神观察,片刻后一抬手,示意技术员:“调十二点四十八分左右能拍到食堂大门口的监控。”
相应时间段的监控很快被调取出来,食堂外的路上,一个娇小的身影逆人流而出,朝着女生宿舍楼的方向走去。再调女生宿舍楼门口的监控,她也出现了,表现得非常镇定,迈着不慌不忙的步伐进入女生宿舍楼。
此人身穿初二年级的校服,陈飞喊来初二年级的年级组长进行辨认。年级组长仔细看过监控,说:“这是初二七班的魏宝盈,她哥魏敬晞上高一。”
罗家楠猛地转头:“魏敬晞的妹妹?”
年级组长点点头:“嗯,他家收养的,属于政策生源,本来魏宝盈也该上高一,但她成绩不行,跟不上高中进度,怕影响过线率,去年开学的时候校方决定给安排到初二,考得上本校就考,考不上就分流。”
和陈飞对视一眼,罗家楠立刻朝屋里人吼道:“谁询问的魏宝盈?”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没人问过她。那就是在中毒者里了。罗家楠把名单调出来一看,果然有魏宝盈。医疗记录显示她是轻型发作,并无生命危险,此时正在医大附属二院血液科接受后续治疗。
年级组长看警察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不觉有些紧张,踌躇片刻试探着问:“不能是她吧?她非常胆小,平时上课老师叫回答问题都磕磕巴巴的。”
是不是的,此时谁也不好妄下定论,动机不明,更缺乏实打实的证据。把年级组长请出会议室,罗家楠和陈飞商量:“我先喊祈铭去给她取个证,要真是她投的,手指和衣物应该会有残留。”
陈飞认可点头,同时叮嘱道:“未成年,谨慎着点,告诉祈老师,沟通时注意措辞。”Χiυmъ.cοΜ
罗家楠把毯子一甩:“我开车回去接祈铭,我跟魏宝盈接触,让祈铭管取证就行。”
看他一身湿漉漉的,陈飞皱起眉头:“你先冲个澡换身衣服。”
“我回去换。”罗家楠回手一指彭宁,“你,留在这,把魏宝盈的个人信息都给我扒出来,能扒多细扒多细!”
啊?彭宁扁扁嘴,吞下糊到嘴边的话。他也想跟着去,转念一想,还是别当电灯泡了。
—
祈铭还在局里尸检,大半夜的见罗家楠突然蹦回来,又听说调查有进展了,倦意顿时一扫而光。等罗家楠洗完澡换完衣服,两人匆匆赶到医大附属二院,将熟睡中的魏宝盈叫醒,取证抽血。她换下来的衣服堆在医疗垃圾里,已通知驻守医院的检验人员翻找出来送检。
不知是缺乏营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魏宝盈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个子娇小身形痩削,躺病床上连三分之一的空间都占不满,一双乌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迷茫和不安。实际上这丫头现年已满十六岁,如果证明真是她干的,即可采取强制措施。
看护士把采完的血样交给祈铭,魏宝盈谨慎地问罗家楠:“叔叔,你们……你们采我血干嘛啊?”
她不敢跟扎着狼尾的“祈老师”说话,那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活像从停尸柜里爬出来的一样。
“都得采,做检查嘛,警方调查的必要程序。”
罗家楠装出一副和善的语气。为免魏宝盈起疑心出现意外之举,进屋之前他特意要求护士,也给同病房另外两名中毒的女学生一并采集血样。包括祈铭针对投毒者的取证,病房里的全做。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那两个女孩子多一句话都没问,采完血取完样,继续倒头大睡,唯独到了魏宝盈这,明显有些不安。
听完罗家楠的解释,魏宝盈的视线游移了片刻,又问:“我哥哥怎么样了?爸爸妈妈都不来看我,也没人跟我说他的消息。”
罗家楠随口道:“他还在重症监护,你爸妈都在那守着呢,可能明天就能来看你了。”
“他会死么?”
“你希望他死么?”
冷不丁听祈铭插进来这么一句,罗家楠赶紧朝他挤眼。这不是面对成年嫌疑人,过度施压有可能造成反效果。再看魏宝盈的表情,唯有“震惊”二字可以形容:“他是我哥哥,我当然希望他活着!”
“祝你愿望成真。”
撂下话,祈铭转身离开病房。他受够了,八具尸体,还有新增的死亡患者,都是未成年人,最小的才十三岁。超高强度的工作、击穿人性底线的残忍让他无法对嫌疑人有半分好脸。
有些孩子是孩子,有些孩子,可能天生就是个畜生。
稍事安抚了魏宝盈几句,罗家楠追到走廊上,一把拽住祈铭的胳膊,不轻不重地责怪道:“你刚可有点失态了。”
病区走廊白惨惨的灯光自上而下,在祈铭的眼窝投下片淡青色的阴影。身为医者,他无力挽救生命,却又不得不在尸检台上将一具具年轻的肉/体剖开,把凶手的罪行一点一滴的记录下来。
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摇摇头:“对不起,我控制不住,太惨了,你该看看那些遗体,看看他们死亡之前遭受了多大的痛苦——牙齿脱落、舌尖咬伤、皮肤抓烂、指甲抠翻,心肺、胰腺、脾脏、肝、肾均见广泛性出血,还有呼吸衰竭导致的紫绀,一具具硬得像刚从冰柜里请出来一样,他们还是一群孩子啊,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遭受如此的折磨!”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趁着四下无人,罗家楠抬手将人紧紧拥进怀里,一边胡撸对方的背一边安抚:“我刚才也差点炸了,有个女老师,她儿子也在中毒者之列,没了,活活把当妈的逼疯了,大半夜披头散发冒着大雨满校园跑,体育老师都追不上她。”
肩头传来一声抽吸,随即衣料上蔓延开一股热意。他抬手蹭去祈铭脸侧的泪痕,故作调侃的:“专业点,祈老师,你是法医。”
祈铭不甘地回道:“法医也是人,人类该有的感情我都有。”
“呦,不是你拿着骷髅头到处给人认亲戚的时候啦,那会儿你怎么没人类该有的感情?”说完看祈铭瞪起眼,罗家楠立马把车钥匙拎到对方眼前,“回去你开车?”
豁出去了,只要能让祈铭心情好点。好歹自己跟着,大半夜路上也没几辆车,罗家楠觉着从医院到局里这五公里,让祈铭开车应该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果然,刚才还情绪低落神情黯淡的人,眼里忽的闪出亮晶晶的光芒,一把勾走他手里的车钥匙,转身就走。
“诶你等会!我先把盯人的事儿安排一下!”罗家楠百分百确信,真遇到二选一的情况,祈铭肯定选车不选他。
夜里没车,一路上祈铭开的还算安稳,罗家楠为了让对方有“被充分信任”的感觉,特意窝后座上假装补觉。停车还是一样费劲,给他在后座上晃悠的,“哐当哐当”来回磕脑袋。咬牙忍着不言声直到对方熄火下车,罗家楠提着的心总算归位,爬起来刚要拽车门,忽听“咔哒”一声,车门落了锁。
“——”
罗家楠目瞪口呆,眼瞅着自家媳妇转着车钥匙、踏着轻快的步伐朝办公楼大门走去,完全忘了车后座上还有个大活人的架势,不觉一阵酸楚涌上心头。这是飘了,各种意义上的飘了。真不能惯着,惯到最后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他默默地拿出手机给对方发去条【你回个头】的信息。祈铭都走到办公楼门口了,忽觉手机一震,掏出来一看,当即顿住脚步——
呀,把南瓜忘车上了!
TBC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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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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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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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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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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