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车车厢的空间略显得狭小,刚好够容纳两人并肩坐。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婠婠没有思考的空间,便被他圈在身侧狭小的空间内。
虽然天气寒凉,但为了不与路南迩靠得太近,婠婠故意向另一侧紧紧靠去。
路南迩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一般,也故意跟着向她那侧挤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婠婠安静而僵直得就像是个假人一般,直到马车颠簸得令她有些反胃,她只得放弃,软软的倒进了路南迩的怀里。
路南迩命车夫放慢了行程,甚至停下,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放在她的鼻下。
清凉的气味透过鼻间直达额心,婠婠总算舒服了一些,轻道了一声:“谢谢。”
路南迩问道:“舒服些了么?”
她点了点头,歪着脑袋凝视着路南迩,沉默不语,意图透过他眼神看出点什么。她不会轻意下决定,有些人擅于伪装,短时间内隐藏得好,时间久了,总会露出马脚。
路南迩被她探究的眼神逗乐了,于是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婠婠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路南迩讶异:“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婠婠摇了摇头。她当然什么都记得,只是他一直在营造出一种她什么都不记得的氛围,那么她便遂他的意,什么都记不得。
路南迩凝视着她的黑眸看了许久,轻弯了弯唇角,道:“在下路南迩,表字柏瑞,京中人士也,年方二十有五,熙和八年正月出生,尚未娶妻。”ωωω.χΙυΜЬ.Cǒm
婠婠有些失神,不禁想起第一次与他相识的情形,他只是自我介绍他叫路南迩,路迩人遐的路迩,南方的南,而眼下却说了这许多,甚至连未曾娶妻也说了……
她眨巴着眼,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然后又问,“那……我叫什么名字?”
这一下,路南迩不由地轻笑出了声,接着便道:“司司。”简单的一声轻唤,略带宠溺的味道。
“丝丝?”婠婠的心湖犹如投下一个巨石。
这男人究竟是知晓她的身份,还是只是把她当作是与司文相象的女子?竟连名字都与“司”字同音。
他笑而不语。
“你为何会出现在鬼市……然后救了我?”婠婠斟酌用词,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她可不信什么“花前月下,非你不嫁”的说辞。情人这种鬼话也能编得出,哪怕编个他府上的奴婢跟班,还能令人信服,非得整个……情人?他究竟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婠婠的别扭看在路南迩的眼里,却成了女儿家的娇羞与难以启齿。
他看她的眼神渐渐深沉起来,不似先前一般促狭,“我去买画。”
婠婠一脸惊讶,丝毫没有想到他会这般回答。
“买画?不是应去书画斋么?”
“那里没有我想要的,很多时候书画成了赃物之后便不能在正常的渠道流通,那便只能去鬼市。只可惜,那天的画是个赝品。”
婠婠静静听完:“那你……为何会救我?”
他唇角一勾,道:“因为便宜,只需要二两银子。”
这答案令婠婠嘴角抽搐。
到底是官家子弟!二两银子足够许多平民百姓生活一两个月,他竟然说是便宜。
也是,区区二两银子随随便便就改变了她的命运,她应该感谢那二两银子,若不是那二两银子,她或许真的就死在了鬼市。
她不懂上天究竟是眷恋她,还是对她万般残忍。几番死里逃生,每当她绝望的时候,老天又突然像开了眼似的,留下她的命苟延残喘。
她双拳紧握,强忍着内心的悲鸣与伤痛,生怕露出心事,表面只能装作失落无助又楚楚可怜的模样,甚至还要强行挤几滴眼泪完美配合。
她得感谢窗外的风来得及时,正好吹掀起车帘,吹进了她的眼睛里。
这风像是听见了她内心的悲鸣与伤痛,持续吹着,一下比一下更猛烈,她的眼泪竟然止不住的向外流。
他一阵错愕,抬手便要替她拭去眼泪,可是她却倔强得错开脸,自己擦拭。
他不禁失笑,然后又淡淡地道:“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的朋友。”
“朋友……的朋友?花曳姑娘方才也说了我长得很像一位姓司的公子,说是你的朋友。”
“朋友……嗯,他姓司,司礼的司,单名一个文字,所以你就跟着他姓司吧,就叫司司吧。”
婠婠屏住呼息。
原来不是“丝丝”二字,而真的因为司文救她。
曾经在京城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他便将她当作朋友……内心深处她不胜感恩,可另一面不禁又想到他口中的那个朋友,是那个毁了她一切,叫她痛彻心扉的男人。她已经强迫自己很久不再去想那三个字。
她用力地按住心口,看似愈合的伤口然而只需要简单的三个字,便可以轻易的再次撕扯开来,鲜血淋漓。
“怎么?是不喜欢这个名字么?”
她淡淡地回道:“没有。只是庆幸你没有给我取名二两。”
“二两?”他笑了起来,“我倒是没有想到,这是个好名字,你若喜欢……”
“谢谢,我不喜欢!”婠婠挤出一个假笑。
路南迩凝望着她,忽然伸手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二两,你可是我花了重金买的,以后要乖乖的,要听话。”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待一只宠物小狗一般。
婠婠无力翻了个白眼。
方才说二两便宜,眼下又说二两是重金。虽说不知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甚至还带着对他的防备,可婠婠却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和他共处,说不出的轻松自然。
从花街到路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但路南迩考虑到婠婠的身体,一路走走停停,总算是在天黑之前赶到路府。
昏暗的暮色中,两扇雄厚平整的乌漆大门颜色看来没有白日里那么艳丽,上面镶嵌着一排排硕大的金色门钉,门头悬着的黑漆牌匾上以金色题着“路府”二字,加上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处处彰显着路府炜炜煌煌的气派。
婠婠仔细地看着这一切,脑中不禁浮现出天生寨的两扇原木大门,看起来比这朱门厚重宽大又结实,可最终却逃不过在一片火海中燃烧殆尽的局面,那一幕,她至今无法忘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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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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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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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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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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