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叹口气,又说:“今日在那农户家里,看到那位女子,大哥的反应,便有些不寻常,莫非是什么相熟的人?”
闻言,胤禔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胤祺也不催促他。
可他这位大哥自来是个脸上藏不住事儿的人,看他眸中三分忐忑三分惋惜,心里便已然知了大概。
终于胤禔开了口,他语气轻飘飘的,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后怕。
“老五,你说,死人能再活回来吗?”
胤祺微愣,抿着薄唇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倒是听胤禔又自言自语道:“许是我看错了。”
“大哥说的,是不是曾经七弟府上那位?”
胤祺的语气不像是询问,也不像是试探,他几乎就是笃定了胤禔提及的人,和他想的那个是同一个人。
胤禔有些不自在的攥了攥拳,很低沉的应了一声。
“嗯。”
他又自嘲的笑了声儿。“可是你说,会不会她根本就没死呢?”
“大哥。”胤祺颔首,劝道:“你不该在意她。”
“现如今,京城里事务繁多,西北也不太平,皇阿玛向来将你看做他的左膀右臂,你不能在这些小事儿上分心。”
胤禔却纳了口气,站起了身,顺势拍了拍胤祺的肩膀,笑说:“我知道。你放心,老五,若是发兵西北,前锋将军一定有你一份儿。”
…………
深夜里的农庄,处处池塘蛙啼,偶有虫鸣,或是鸟兽展翅扑腾声,伴着燥风刮卷下的落叶,竟有几分萧瑟之意。
余十九进屋,看着阿闲挨着翠翠睡的很香,翠翠的手一直轻轻的护在阿闲身边,唯恐他要掉下去似的。
余十九会心一笑,将被踢开的薄被轻轻往上给二人掖了掖。
后厨也早已熄灯了,阿婆的屋子里还留着微弱的光线,看她趴在桌上,想必又是做着织补睡着了。
阿婆是有些倔的,之前劝过几次,与她说还天热,不必忙着缝补冬日里的衣裳。
可阿婆说孩子长的快,这会儿不做,等真到了冬日,就赶不及了。
几次三番,余十九便也随她去了。
‘啪嗒’——
一声瓦砾脆响,余十九一抬头,眼神瞬间也变的警惕起来。
“谁!”
她连退两步,及至院中木桌,手往下一翻,抽出了藏在木桌下方的长剑。
寒光乍现,她横剑一抬,剑身上映着她双眸微凛。
而那翻墙入院的人身手也是不俗,剑未出鞘,便迎上余十九的剑锋和她打了几个来回。
余十九长剑刺向他肩膀,被他横剑一挡,又反制住她的手肘,一掌击去,生生将余十九的剑打飞了出去。
余十九回身,又以掌为势,赤手空拳的与来人对了几招。
而他不急不躁,防守多于进攻,那长剑在他双手不停变换,就在剑身翻在空中,胤禔正要拔剑,却被余十九抢占了先机。
一脚扫了过来,胤禔退身躲避,便被余十九抽出了剑身。
‘噔——’
剑鞘落在了地上,短暂的闷声而止。
胤禔踏步上前,颈边已被剑刃抵住。
余十九握紧了剑柄,语气平淡,分不出个好坏。
“为何半夜翻墙入我院来?”
见她开了口,眼神也不躲不避的望着自己,胤禔一时间心绪难平,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果然…果然是你…”
余十九眸光暗动,半敛着眼神,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或许你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胤禔笑声里尽是一阵悲切。
他顿了顿,缓声说:“你的剑招不按章法,我领教过。怎么会认错?”
余十九微微仰头,看着不明显的月,徐徐说道:“余十九不过是七爷府后院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既然都说她死了,那她就是死了,用不了多久,兴许就会有赵十九,张十九,吴十九,顶替了她的位置,再用不了多久,压根儿不会有人再记得她,和曾经那段荒唐轶事。”
她还是承认了自己就是余十九。
胤禔心头悸动,喉头翻滚着,缓声问她:“今日你抱着的那个孩子,是老七的?既你们母子无事,为何当初又要传出死讯来?”
平端叫他难过了两年!
余十九摇摇头,说:“我不知道,那年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她看着胤禔,补了一句:“也不想再提了。”xǐυmь.℃òm
他遥望夜色朦胧,青山茫茫,眼里却不争气的泛了雾意。
“到底为什么?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也要离开老七,离开京城?还有那个孩子…不是说没有保住吗。为何?”
胤禔似乎想一口气问个明白。
可余十九显然没那个耐心慢慢回答他的问题,她手又轻抬,剑尖还抵在胤禔脖子上。
“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在意那些事了。”
“可我在意!”胤禔声调骤然拔高,眼有些微红。
“我甚至去问过老七,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就那么轻飘飘的用你身体不好几个字就将我打发了。”
余十九眉眼无波,却也没阻拦胤禔说下去。
胤禔沉了口气在喉间,声音又低沉了些。
“我自知没什么质问他的资格和身份,可本王偏想不明白,分明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说没就没了!又为何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言!”
眼前的女子神色恬淡,实在很难将之和那日手持利剑与他缠斗的人相融在一起。
余十九一个剑花回挽,将长剑丢还给了胤禔,轻声说:“这世间本就七分虚妄三分实,真作假时假亦真,生死对错,大千岁又何必执着挂怀?”
胤禔握紧剑鞘,微敛着眼神,答说:“你先前说我认错了人,现在却与我讲生死对错无需挂怀,若你真是这么想的,那……你不要做余十九,也不要拿我当他大哥。”
余十九眉梢轻跳,看向胤禔的眼神中多了丝惊诧和错愕。
胤禔却缓步上前,他拎着剑,双眸逼紧了余十九,一步一步似要将她困牢。
“大千岁…”余十九步步后退,被抵上了粗糙磅礴的树干上。
她正要抬手,却被胤禔一把扣住了手腕。
寂寥山夜里,连月光都似乎比京城中的更清冷,洒在胤禔身上,却似无端给他镀了一层枷锁。
“你做的到吗?嗯?余十九,你做的到吗!”
余十九闭了闭眼,声音混进夜风里,轻的令人无所察觉。
“我做不到。”
“做不到?”胤禔冷笑,可笑容里却满是苦涩不甘,他攥紧了余十九的手,声音里有着难掩的哽咽。
“你既做不到不问是非,又为何要我,对你的生死大事不介怀!”
话音一落,余十九蓦地眼红,她鼻酸的厉害,唇动了动,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十九…”
胤禔稍稍松了些力,指腹上的茧轻轻摩挲过余十九的手背,最后停留在她的指尖。
她听见这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直郡王,用一种近乎祈求的声音,与她虔诚告道:“谢谢你还活着…我们,我们…重新认识过,好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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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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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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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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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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