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还在零散的响起,可战斗却已经结束,之前还春意昂扬的大地此刻满目疮痍。

  “活了?咱活下来了?”

  死囚们亲眼瞧见日本人在亡命逃窜,依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小日本竟然有被咱中国人打跑的一天。

  许锐锋用身旁的那把春田当拐杖强撑着站了起来,这倒不是他伤的多严重,而是肩膀的伤口在屡次开枪的震动中,多次被撕裂后有些失血过多,整个人有点迷糊,要不是漫山遍野的都是陌生人,他真想找个地方眯一会。

  “老许吧?”

  山上,一个粗犷的汉子走了下来,他满脸笑意显得特别亲切,就像是平日里围绕在身边的那些人缘极好的人。

  “您是?”

  许锐锋身上紧绷着的这根弦还没松下来,表情有些僵硬。

  “白灵是我们的人。”

  这句话不光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更说明了身份。

  许锐锋一下就觉着自己仿佛欠了那个女人天大的人情,可又实在想不通他们冒着这么大风险来救自己是为什么时,那个男人如同看出了什么般解释道:“别瞎琢磨啊,我们这回来,是冲着这山上的实验室,遇见你是个意外……”

  这话说的让人太舒服了,救了你一命不光不让你感恩,还来了句‘不过是顺手’,一下就卸掉了你身上全部的压力。

  “就是没想到这帮小日本子让老天爷给收拾了,好好的山竟然说塌还就塌了。”

  四宝子瞧了这些人一眼说道:“那好好的山能说塌就塌么?挺大个人了,自己也不想想。”

  “四宝子。”

  四宝子和过来搭话的人天生犯冲一样,说起话来就顶上了,许锐锋赶紧拦了一嘴:“人家才刚救了咱的命。”

  四宝子把眼睛一瞪:“他救了我的命这件事,到哪咱都认,可许爷,咱做了的事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说抹平就给抹平了。”四宝子冲那人说道:“你听好了,这天王山,是我们炸的!”

  马军长没听明白似得还在低着头寻思,老楚马上把手往过一挥说道:“你可拉倒吧,那是山,你以为是戏楼啊,说炸就给炸了?你要这么说,旁边还有一座山,你给我炸了让我看看。”

  眼看着四宝子要和对方吵起来,许锐锋只能张嘴说道:“这天王山以前是我家,山里原本就有我爹挖好的密道,加上日本子为了建实验室基本上把山里都给挖空了,这我才能炸了承重墙。至于山体全部塌陷其实也是个意外,我炸的不过是密道,为的是防止让身后的追兵追上来。”

  老楚不说话了,毕竟许锐锋这话听着是那么回事,不像旁边那个野猪似得男人,嘴一歪歪,说把山炸了就炸了。

  马军长此时却把手伸了出去:“是你炸的还是小鬼子让老天爷收了都行,只要这帮玩意儿死,我瞧着就高兴。”

  许锐锋紧紧握着了老马的手,他不能拒绝这份友善。

  此刻,一名抗联的战士背着满后背枪械走了过来,嘴都裂到了后脑勺说道:“军长,咱们这回又能有不少同志换武器了,这次,鬼子尸体旁边有超过80%的武器都没有损坏,还有不少子弹袋都是满的,您这顿酸菜馅饺子怕是省不下喽。”

  马军长也是豪气:“告诉战士们,迅速打扫战场,等咱们回去以后马上就包饺子,让他们敞开了吃,把肚皮撑破了算。”

  抗联的战士们发出了一阵畅快的笑声,战场上的零星枪响也完全消失了,这时,马军长回过头来问了一句:“老许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听白灵说,北满城你是回不去了,还有个媳妇在根据地?”

  根据地……

  又是个新名词,只是许锐锋想起了远在所谓‘大后方’的妻子,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我得去找她,她肚子还怀着我们老许家的四代单传。”

  马军长松开了许锐锋的手:“那你知道去哪找么?”

  老许没说话,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马军长如同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问道:“要不,先跟我回山里?小鬼子让咱打跑了是不假,可他们周边还是有不少驻军,等援军上来了,再想跑可就难了。”

  “去了我们那,别的管不了你,一顿饱饭还是没问题的。”

  在这个许锐锋对红党充满了好奇的时刻,他差的就是有这么个人推一把,马军长此时说出的这番话恰巧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好。”

  得到这个答复时,老马脸上笑意更浓,就跟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果一样,伸手用力的在许锐锋肩膀上拍了两下。

  说实话,这两下拍的挺疼,震的肩窝处伤口直叫劲,可他没动,隐隐间,回过了头,一言不发。

  一个男人啊,活在国破家亡的当下,望着备受凌辱的同胞,他能做的全都做了偏偏影响不了任何事情,就连给日本人一次打击都得付出毁了曾经旧居的代价,那是什么滋味谁懂啊?wWW.ΧìǔΜЬ.CǒΜ

  在这种时候,要是有个人能站在你身边说上一句:“走,我领你回家……”

  许锐锋也就是个老爷们,要是换成个女的,这时候哭个梨花带雨都不过份。

  四宝子理解不了许锐锋这份心思,可他知道跟着这位马军长走有饺子吃、更不会为难他们,这就已经足够了。

  山林间,一众死囚在抗联战士的引领下向深山进发,为了方便,几乎所有人都换上日军的服饰,曾经穿在身上的衣服现在都变成了包裹,里面塞满了日军的手雷、口粮、烟卷、子弹等等物资。等爬到山顶时,老许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本意是想再看一眼这座天王山,结果,却看见塌陷的山下一具具光溜溜的日军尸体,有些比较损的死囚竟然还在尸体上尿了尿。

  这不是挑衅,是摆明了在告诉日本人,这片土地上不止有孬种,还有火起来什么都敢做的真汉子。

  “军长,上回你给我们讲那个故事还没说完吧?咋不接着讲了?”

  马军长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就别当着真佛给你们念假经了,关于张红岩的事,还是让老许给你们讲吧,这可是手刃了驼龙的人。”

  一边走着,老马自来熟的用手肘撞了一下许锐锋的胳膊:“老许,你给他们念叨念叨,要不然这帮小子走起山路容易犯困,前几天就有个小家伙走道的时候睡着了,掉进了四米多的山沟里,给腿都摔折了。”

  “你给他们讲张红岩了?”

  马军长回复道:“我刚来北满,北满绿林道上的事也不清楚,正好前几个月你手刃了张红岩,我这就给他们叨咕叨咕。”

  许锐锋倒也不觉着有什么,只是张红岩那个级别的人和他心里的红党根本没法比,他是实在想不出马军长为什么不讲讲红党内的传奇人物,而是专门说这么个家伙。

  “这张红岩吧,也是个可怜人……”

  许锐锋好不容易打开了话匣子,连四宝子都开始聚精会神的时候,几个抗联队伍内的小年轻率先问起了最令人好奇的问题:“听说这小子无恶不作,还是个花花匪,连东北的窑子都不让进,谁要是和他睡一宿,第二天身上都没一块好肉,是真的么?”

  噗……

  听完这话许锐锋都乐了,反问了一句:“你多大了?”

  小战士昂起脖子:“都19了,俺娘说,日本子要不来,咱都是俩孩子的爹了。”

  四宝子故意逗他:“还俩孩子的爹?咱问你,和娘们睡一宿哪最得劲?”

  小战士憋的满脸通红,是不好意思说不知道又实在说不出什么的编了句:“哪哪都舒服……”

  “哈哈哈哈哈!”引来了一众老兵油子们的哄堂大笑,那小战士还什么都不懂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笑啥?”

  笑声落下时,许锐锋方才开口说道:“张红岩有点罗锅,自小就被家跟前的人瞧不上,为人呢,反应又有点慢,属于那种你明明在耍他,他得过一两天以后才能明白过来的人……”

  “这样的人啊,挨欺负,哪怕什么都不干,都有人去调理(东北话,戏耍)他。”

  “有一回这张红岩实在是让人欺负狠了,就还了手,那让人打的,在大野地里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宿才缓过来,家附近的人以为他死了,有的还报了官。”

  小战士发现了故事的漏洞般问道:“他们欺负他干啥?”

  “那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假如我欺负了你,四宝子就会在第二天去欺负你,如果你反抗,他就会拼尽全力往死里打你。”

  “凭啥!”小战士十分不解,抗议的声音中带着不服问道。

  “就凭他得证明和我是同一个水平线上的人。”

  “等周围这一圈人都把你欺负了一个遍,你也就成了臭狗屎,哪怕是反抗性的说两句话,大伙也都觉着你烦人。”

  “人啊,有时候特别奇怪,奇怪的连咱们自己都搞不明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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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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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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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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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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