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雪夜中,李诗音在放烟火,秦然在看烟花。
李诗音放的是自家的烟花,在自家后院,和自己哥哥一起,点燃了绚烂的烟花。
而秦然看的是别人家的烟花。他在城池外,山野中,黑暗里,孤身一人,淋着雨,看着别人的夜空上亮起的烟花。
他身处于清源城郊外,而他这一世的父母,正在清源城内。
秦然是一个仪式感比较强的人。到了这个世界,就算是一个人住,他也会过一过前世的传统节日。他会在清明节祭奠师傅;会在端午节包粽子;会在中元节烧纸钱;会在中秋节制作月饼;会在除夕夜放鞭炮。
他记得前世的节日,但……总是一个人过节。
其实他这一世的亲人都还在,父母双全,就在清源城内,离道剑门很近。如果他愿意,一个天可以跑几个来回。只是很难说他对他们有什么情感。
他很小时候就上山修行了,那时候应该才五岁,加上他本来就是一个游荡在异世界的孤魂。又怎么能要求他对这个世界的父母有感情。
虽然他有关注他们,也在暗中推手,让他们的生活变得美好了。但,他终究没有再与他们见过面。
如果不是李诗音说回家去过年,也许他不会想起要在过年这一天跑到这里来,“回家”来。
“家”就在城内,可是此刻他站在这里,却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孤独。这孤独无关修士和凡人,而是这个世界和他,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过年……这个世界热闹极了,但那些热闹都与他无关。
雨下了一整夜,身为水系法师的秦然,被冷雨淋了个通透。直到天亮,他也没有走进清源城去。
当东边出现一点熹微的光,叫这世界有了一点点明亮,他转身离去,远离清源城。
秦然找到道剑门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像凡人一样的,往丹峰走回去。或许……那里才是他的家。
从清源到道剑门,如果使用修士手段,或飞或遁,转眼就到了,但是如果像凡人一样走路,秦然走了十几天。
他一步一步的走,走过泥泞遍地的路,走过荆棘丛生的路,走过乱石迫人的路,走过高大树木、巨石横断、大河阻隔,没有路的路,他走得身上的衣服都破了,走得脚上的鞋都坏了。他光着脚趟过泥泞、荆棘、碎石、河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走一趟,但他就是这样走了……像是修行途中,要渡劫一样;找一个家,心灵归宿,也需要“渡劫”。
路途中,他见到有猎户不顾新年、不顾寒冷,只身进入山林中去;他见到有瘦骨嶙峋的苍白老妪在路边乞讨;他见到有飞禽走兽在路边丛林若隐若现;他见到路上有死人;他见到丛林中有尸体白骨……
他见到人间众生。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最底层的普通百姓,都是一样的。
众生皆苦。
新年,是旧的结束,是新的开始,是生活变好的迹象,是生命新的希望,是……高兴的事。应该是高兴的事。
可是,这样的新年,与这疾苦众生又有什么关系呢?跟他秦然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然在雨中,走过几百里,与那在雨中蹒跚乞讨的老妪一样,走回到道剑门。
他抬头看道剑门的山门,心想,他在修行界,与普通百姓在人界又有什么差别呢?与流浪乞讨的老妪没有区别。
因形象过于邋遢,他还被同样心胸险恶的小人驱赶……道剑门这等仙门重地,乞讨要饭者,离远一些。
所以,人与仙到底也没有什么两样。
他倒也没有追究那外门弟子的罪过,只是自顾自掏出信物,打开阵法通道进了道剑门。
走到丹峰,秦然抬头看丹峰外,护山大阵形成的迷雾,那是他一点一滴亲手构建的阵法。丹峰,本来是他在这异世界的家。
可是……
走到这里了,他才发现,或许一个人的家,不是某个具体的地方,而是,某个人。
“唉!”
他叹了一口气,挥手打开阵法。
然后他通过阵法通道……
看到了那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没下雨了。丹峰小木屋前的草坪上,有一红一白两个道剪影在追逐嬉戏,红的是身着红衣的李诗音,白的一身雪白的追风。
这两个家伙,一天不闹腾一下是不得安生的。
秦然穿过阵法,站在草坪前看着他们两个。
“师傅?”李诗音率先发现秦然回来了,她飞奔过来,本想激动的给秦然一个熊抱,但秦然身上的狼狈让她硬生生止住了,“师傅!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又补一句,“跟李诗文一个样了。”
追风跟着跑过来,绕着秦然闻了一圈,大脑袋不住的摇:“爸爸你这是被人欺负了吗?”wWW.ΧìǔΜЬ.CǒΜ
秦然按住追风转来转去的猫猫头,看着李诗音,笑了起来,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好几天了!”李诗音回道,“过完年就回来呗!”
她看了看秦然,忽然两只手在衣角捏来捏去,终于是一副少女的娇羞,她低下头,小声说道,“谁知道师傅你不在丹峰。”
少女的娇羞太诱人,秦然恨不得上前去把她用力抱在怀里,好好怜惜,可是他没有,他以极大的毅力忍住了。
他看向别处,回道:“我到处走了走。”
李诗音闻言看向秦然的脚,发现秦然的鞋子都破了,几根脚趾从鞋面钻了出来。
她便从乾坤袋里拿出两双鞋递给秦然,声音越发小了,说道:“师傅给你鞋子。”
鞋子是她离家前,杨延琦给她的,杨延琦与她说:“这是娘那边的习俗,喜欢一个男孩子呢,就要送他鞋子,这样他就走不出你的手心了。”
这是信物,这是示爱。
秦然不知道,他以为是寻常的礼物,笑着接了过来,说道:“谢谢。”
听到秦然回来的动静,龙七七从大棚里钻出来,看向这边,见李诗音的样子,皱眉道:“今天的李诗音怎么娘们唧唧的?”
一家三口往小木屋走,秦然抬起头,发现或阴或雨或雪了一个多月的天空,终于乌云退去,天边有太阳光露了出来。
新年了,新春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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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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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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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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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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