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从大明王朝的角度来说,朱棡非常认同朱允熥的说法,按照老爷子的玩法,不出百年大明财政就得被他玩垮。
因此,纠结再三后朱棡艰难地开口。
“父皇,儿臣认为大明的宗室制度确实有点问题。”
“现在宗室人数稀少,满打满算也不过百余人。可这百余人只要经历个五六代,就能达到几万人……”
“咱大明虽大,但依然养不起几万个县令!”
“因此,从长远计,儿臣觉得有必要更改现在的袭爵制度,让出了五服的宗室恢复平民身份。”
老朱听到朱棡的说辞,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他之所以叫朱棡进宫,其实是想找认同的,却不承想这逆子既然跟那逆孙想法一致。
“老三,朱允熥之前找过你吧?”
朱棡诚实的点点头。
“是!”
“不过儿子之所以赞成他,可不是碍于他皇太孙的身份,而是真的站在大明的角度考虑。”
老朱见朱棡这样说,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他发现儿孙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见了,已经不听他这個老皇帝的话了。
“你说说,那逆孙都跟你说了什么鬼话!”
“是!”
“其实允熥思虑得也不无道理,按照父皇这般无差别的优待宗室,不仅对朝廷不利,长期来说对宗室的繁衍也不利。”
“其一,优待太厚,使得宗室丧失建功立业的动力。”
“其二,不许从事贱业,等于封死了底层宗室的谋生之道。”
“其三,一旦朝廷财税出问题,宗室待遇第一个被砍。”
“允熥基于这些问题,提出优待宗室不以禄米为重,要以保障为重。”
“保障为重……”
老朱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趣。
“详细说说,那逆孙到底是啥意思?”
朱棡见父皇露出感兴趣的样子,心里也非常受鼓舞,立马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
“按照允熥的说法,皇族有保障宗室基本生活的义务,但也仅仅是基本生活保障。”
“比如对生计艰难的宗室,按人头支取口粮,保障其饿不死即可。”
“但同时要大力鼓励宗室子弟从军、从政、从商,甚至种地务农、进厂做工等等。”
“对于有志于科举的宗室,还可以给予他们些许特权。比如说某省科举,每科保底录取一名或两名宗室,其中宗室子弟不占用既有名额,属于额外加恩。”
“若是宗室子弟愿意从军,也可以获得优先晋升的特权。”
“允熥那孩子还打算创办宗室学校,保障宗室子弟受到良好的教育。”
“同时,大明所有高等学府,都优先录取宗室子弟,让他们成为对大明有用之人……”
虽然老朱跟朱允熥闹得非常不愉快,但对于朱棡所复述的话还是听得非常认真的。
他突然发现,从长远角度来说,他那个能气自己半死的逆孙,竟然比自己想得还长远……
“这都是那逆孙跟你说的?”
朱棡闻言脸上立马露出钦佩之色。
“是的!”
“朱允熥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对待宗室亦是此礼!”
“父皇,朱允熥不是苛待宗室,也不是薄情寡恩,他是真的为咱们大明后世子孙在考虑!”
老朱现在最听不得别人夸那逆孙,哪怕是他颇为喜欢的老三也不行。
“你就少替那逆孙说话了,你是不知道,那逆孙今天刚跟咱吵完,说等他当了皇帝,第一时间就把咱的皇明祖训给废了!”
朱棡听到这话心里一凛,心道这孙子疯了吗,竟然敢当着老爷子的面说这种胡话?
不过转念一想,朱棡反而能理解几分。
以自家老爷子的固执,还真能把那孙子气得说出这番话来。
因此,这事真较真的话,还真不好说谁对谁错。xǐυmь.℃òm
“父皇!”
“允熥那孩子毕竟还年轻,总有年轻气盛的时候。”
“您当年气性起来的时候,还拿着剑追我大哥哩。要不是我大哥跑得快,您指不定干出啥事哩!”
老朱突然被朱棡揭了老底,当场气急败坏的解释。
“胡说!”
“咱那是故意吓唬他哩!”
“就算他不跑,咱也不可能真砍他,顶多拿剑背拍他几下!”
朱棡闻言暗暗翻着白眼,脸上一万个不信。
他太了解这老头了,脾气上来不管不顾,也就母后或者的时候能压制其一二吧。
老朱也知道朱棡不信,但他也只能这么说,才能挽回些许父皇的尊严。
不过话题聊到这儿,也就等于把天聊死了。
老朱不耐烦的朝着朱棡摆摆手。
“滚吧!”
“一个个的都是逆子!”
“不知道为君父分忧,竟知道惹咱生气!”
朱棡闻言如蒙大赦,赶忙起身告辞,然后逃也似的跑出老朱的寝宫。
老朱看到他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朱棡的背影重重的扔出一只大碗,碗碎声中,却只砸了个寂寞。
“来人,赶紧追上朱棡那逆子,告诉他一声,这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若是走漏了风声,看咱怎么收拾他!”
秦德顺闻言赶忙命人去追朱棡,同时贴心地扶着老朱起身。
“皇爷多虑了,晋王殿下素来稳重,您就是不嘱咐,他也不会对别人说的。”
老朱听了这话心里颇为受用,浑然忘了朱棡这货自打出生以来就跟稳重两字不沾边。
“咱也只是以防万一!”
“咱大孙刚收拾完佛道两教,已经搞得天怒人怨了,此时若是爆出此事,就连皇族都得罪死了……”
老朱说完这话,长长叹息一声。
“唉!”
“咱这个逆孙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明明年岁不大,却总想着百年、千年之后的事情……”
秦德顺闻言赶忙奉上一记彩虹屁。
“皇爷,这不正是您看中皇太孙的地方吗?”
“皇太孙将来可是要当圣君明主的,要是不想着百年、千年之后的事情,咋能称得上圣明呢?”
老朱闻言哈哈大笑。
“偏生你长了个巧嘴,惯会替那逆孙说好话!”
“去跟外边吩咐下,备一辆马车,咱一会儿要用。”
秦德顺闻言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
“皇爷,用龙撵还是……”
“就用朱桂那逆子送的那辆吧!”
“哎!”
“奴婢懂了!”
朱桂送的那辆马车,朴实无华,没有丝毫特点,非常适合陛下微服出巡。
既然陛下点名要这辆马车,那显然是不想带太多人喽?
老朱在备好马车后并未第一时间启程,而是将朱棡所说的话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直至夜色褴衫,星河泛起,这才偷偷从小门出了宫,混入茫茫夜色之中。
老朱这两年很少出宫,更是几乎没离开过京城。
朱允熥的北宫虽然也在京城,但其位置已经是城郊了,算是距离皇城比较远的地方。
老朱来到北宫的时候,只见北宫内灯火璀璨,人影攒动,很是一幅忙碌的景象。
“咱大孙这儿天天都这么忙吗?”
“回皇爷的话,皇太孙这边事务繁多,经常要忙到大半夜的。”
“您瞅着那边房子里影影绰绰的人,那都是白天没来得及吃完饭,一直忙到现在的人。”
老朱闻言颇有几分不屑。
“他一个未掌权的皇太孙有什么好忙的?”
秦德顺听到这话可不敢接茬了,一旁随行护卫的二虎也不由低下头。
此时两人心里升起同样的念头,皇爷啊,您都不知道您大孙有多能折腾!
现在皇太孙掌管着大明的铸币权,宝钞发行权,海外贸易权,统购统销权,驻军屯田权,军械制造权,清丈土地权,清查佛道两教寺院道观财产权等等。
这些权力虽不威胁皇权,但能干的事依然不少了。
再加上朱允熥还有直属军队,靖海军和兴武卫,锦衣卫更是几乎被他全数收编,再加上这几年的扩军,他手上直属部队就超过十万人了……
有兵又有钱,只要朱允熥不造反,这天下还有啥是他不能干的事?
两人还有一些事瞒着老朱,那就是在朱允熥大力发展供销社、邮局、乡村小学、卫生所一体化的进程下,京畿地区的部分偏远府县,已经有了百姓但知皇太孙,而不知有皇帝的现象了。
毕竟,比起老朱所代表的只会收税收粮的朝廷官府来说,朱允熥这种既让老百姓免费看病,又让老百姓免费读书,还负责收购农村富余的农产品,还能帮着给远方的亲人写信寄东西,简直堪比活菩萨。
但这种事情两人谁都不打算上报,朝廷官员也不敢上报。
因为一旦上报,那就是诋毁皇太孙,离间天家骨肉的大罪!
朱允熥之前说要废掉皇明祖训还真不是说着玩,事实上皇明祖训里有很多过分的规定,也正是有了这些规定,才养成了藩王在地方上无法无天,作威作福,残害百姓的性子。
哪怕是向来以“仁义”出名的朱允炆,在去凤阳就藩后,都悄悄增加了一成粮税。至于凤阳城内的商税,更是增加了三成。
此举引得很多百姓、商贾怨声载道,但却没有一个官员上告,就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朱允熥是知道这事的,但他却并不想管。这倒不是朱允熥冷血,而是相比起其他藩王干的事,朱允炆只是加征了点粮税和商税,真的算不上大事。
最起码从他就藩至今还没闹出人命!
至于其他王府,朱允熥都不用派人监视,只要让锦衣卫去其封地溜达一圈,就能听到很多骇人听闻的恶事。
老朱自我感觉良好的在北宫里穿行,由于他只是穿了件常服,再加上此时是黑天,很多人与之路过都未曾发现他是皇帝陛下。
只有守门的锦衣卫,因为常伴天子,这才第一时间认出他。
“卑职拜见……”
“嘘!”
“不许声张!”
“谁要敢偷偷给那逆孙通风报信,咱就打折他的狗腿!”
本来常继祖都迈进去一条腿了,听到老朱这话赶忙抽了回来,然后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
老朱对其冷哼一声,然后踢了他一脚。
“滚一边呆着去!”
“谁要是敢乱出声,咱照样打折他的腿!”
常继祖一听这话,心里无奈的想到,看来装布谷鸟叫也不行了,只能祈祷皇太孙多福多寿吧……
老朱来到北宫政务堂,发现里边虽然亮着灯,但却没有一个人影。
老朱信步来到里间,突然听到一阵谈话声。
“殿下,您太心急了……”
老朱略加思索,就听出是高明的声音,只是他在说什么心急?
房间里,朱允熥坐在桌子上,一手端着饭碗,一手大口的扒着饭。
在听到高明又批评自己,朱允熥当即露出不满的表情。
“高师傅,孤所言可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您怎么能埋怨我!”
高明可没朱允熥那么好的饭量,只端了一只精致的小碗,里边也只装了半碗米饭。
此时听到朱允熥反驳,高明直接放下筷子,展开高谈阔论。
“殿下,恕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您何必如此心急呢?”
“等您将来坐上龙椅,还不是想怎么改革就怎么改革!”
“田税之事也就罢了,此事没有皇帝陛下的威权万不能做成。”
“但宗室之事完全可以缓一缓吧?”
“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帝陛下最看重骨肉亲情。您现在就想缩减宗室开支,你让皇帝陛下情何以堪?”
“再者说,此事若是将来由殿下提出,天下臣民无不会称颂您的圣明,认为您是千古圣君。”
“您现在向皇帝陛下提出此事,若是成了,天下臣民感念的是陛下,若是败了……”
高明几乎都不敢想失败的事,因为以朱允熥目前所在的位置,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因此,但凡有可能,他都希望朱允熥安分点,最好什么都别做,老老实实跟老皇帝比寿命。
“总之,您此时提出此事,怎么看对您都没好处……”
老朱在听到高明这番话后,自动过滤了他的大逆不道之言,心神也被浓烈的好奇心所勾起。
自家大孙怎么看都不是糊涂蛋,为何明知自己会生气,还是要在自己生前提出此事?
其实他大可以等自己闭眼后再做这事,到时候名声也有了,还不用担心惹恼自己的风险。
朱允熥在听了这番话后身形一顿,疯狂扒饭的手也如同被定格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朱允熥才艰难的开口。
“唔也不是没想过,此时提出会惹恼皇爷爷……”
“但是唔……”
“算了,你还是等唔吃完饭再说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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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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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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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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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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