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如是,孔讷亦如是。
在老朱走后,朱允熥就没一刻得闲,一会儿翻翻窗户,一会儿找找后门,总之是千方百计想出去。
孔讷见朱允熥这般折腾,忍不住劝谏道。
“皇太孙殿下,老臣建议您听陛下的,陛下让您留在这里是为您好!”
“孤知道!”
“但孤必须得去,孤要是不去,没人能教皇爷爷使用扩音设备!”
“扩音设备?”值
朱允熥歪着脑袋想了想道。
“就是一种可以将说话声音放大的东西,皇爷爷站在城门楼上说话,几里地之外的人都能听清楚。”
孔讷听到朱允熥这般解释,恍然地点点头。
“懂了!”
“又是奇技淫巧!”
朱允熥闻言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几句。
“衍圣公,你可别小瞧这奇技淫巧,你所担心的问题可全靠这东西来解决呢!”值
孔讷见朱允熥这样说,饶有兴致的笑着问道。
“殿下可知老夫担心的是什么?”
朱允熥见老朱对自己防范森严,里里外外都安插了足够多的人手,任是自己插翅难飞,也只能暂时放弃越狱的打算。
“衍圣公,您所担心的东西很多。”
“第一,您担心皇权太强,没有世家牵制。”
“第二,您担心传承断绝,没有世家延续。”
“第三,您担心异族入侵,没有世家抗衡。”值
“第四,您担心宗族香火,没有财力延续。”
“第五,您担心礼崩乐坏,没有高低贵贱。”
“前三点尚可说您忧国忧民,后边两点只能说您老的封建糟粕有点多……”
孔讷自动无视了朱允熥的吐槽,满眼都写满了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朱允熥竟然这般了解他,竟然将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甚至连心底的私心都猜的一清二楚。
“殿下,糟不糟粕的老夫先不说,单说前三点您认同不?”
朱允熥诚实的摇摇头。
“不全认同!”值
孔讷闻言立马摆开架势,打算给朱允熥好好上一课。
“有些话老夫没法跟陛下说,今天就跟殿下好好聊聊。”
“您以为老夫所言世家延续华夏、延续传承是牵强附会吗?”
“殿下也是熟读史书之人,历史上的哪一件大事跟世家没关系?”
“推翻暴秦的是世家吧,扶助刘邦登上帝位的也是世家吧,帮着刘邦治理汉朝的还是世家吧?”
“至于汉朝之后的三国,魏晋南北朝,几乎全是世家的影响吧?”
“因为有这些世家支撑着华夏,所以在皇权不张之时,华夏文明的火种才得以保存。”值
“五胡乱华不能灭其灵,蒙元入侵不能消其魂。”
“如果殿下还对世家有成见,那老夫再说两个人的名字。”
“扶持南宋,誓死抵抗蒙元的文天祥是世家,背着幼主跳海的陆秀夫还是世家。”
“现在帮您管理市舶司的陆士元就是南宋名臣陆秀夫之后。”
哪怕朱允熥对世家一万个看不上,可当他听到后两个名字之时也不得不动容。
“陆士元竟然是陆秀夫之后?”
“那是自然,否则你以为陆家凭什么在江南海商中占据首领之位?”值
“这其实是江南大族对其祖上的敬重,这才推举其成为首领。”
孔讷见朱允熥态度有些松动,不由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口吻继续劝道。
“老夫知道殿下对世家颇有成见,认为世家左右皇权,阻塞官路,隐匿田产,搜刮百姓。”
“但殿下也得知道,世家也有好的一面,并不是全都是您所说的那种……”
“而且老夫说句大不敬的话,光靠一体纳粮还不足以消灭世家,只会让世家以更隐秘的方式存在下去,可能对朝廷,对百姓有更大的伤害……”
“这个嘛……”
朱允熥眼珠子转了转,颇为玩味的说道。值
“这个就不劳您老操心了,孤自然有办法处置。”
“另外孤相信一点,若是坚持正道,就算没有特权也能耕读传家。若是本身无才,却又望向通过特权来维持富贵,只能是痴心妄想。”
朱允熥说到这儿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三声叩门响,当即扔下老孔头跑到了门边上。
“徐六子,你小子总算来了,赶紧放我出去!”
“殿下莫急,待卑职跟陈统领交涉下。”
徐六子静静的看着陈统领,递给陈统领一根绳子。
“老陈,咱们也是兄弟一场,你是想让我帮你,还是你自己……”值
陈统领闻言郁闷的闭上眼睛。
“还是你来吧,末了在给咱后脑勺一棒子,让咱躺地上睡个好觉!”
“好嘞!”
“弟兄们,赶紧给羽林卫的兄弟捆上!”
徐六子贴心的给羽林卫陈统领捆绑好后,还小心的在他后脑勺敲了一棍子,这才打开宫殿大门,将朱允熥给放出来。
朱允熥回头看了看孔老头。
“衍圣公要不要一起?”值
老孔头拄着一条腿坐在地上,朝着朱允熥摆摆手道。
“殿下请便,老夫年岁大了,见不得血腥场面,就留在这儿等候陛下处置吧。”
朱允熥见这老头这样说,当即不再犹豫,领着一干狗腿子就朝着洪武门的方向跑。
不多时朱允熥来到洪武门前,看到老朱还趴在墙垛上看热闹,他当即松了一口气。
“皇爷爷,您又看啥呢?”
老朱听到朱允熥的声音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朝着下方指了指。
“咱在等关键人物出场呢。”值
“关键人物?”
“衍圣公不就是最大的幕后黑手吗?”
老朱闻言摇了摇头道。
“不!”
“孔讷那人咱知道,他还干不出让学子送死这等事来。”
“这里边肯定有人在背后撺掇,否则不可能鼓动来这么多学子。”
两人躲在城垛后边闲聊之时,城墙下方一直有人在喊话。值
什么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恢复朝廷旧制啦,百姓困苦,请求减免赋税之类的。
其中一个领头的还扯出个苛政十条来劝谏,就差把老朱说成是桀纣之君了。
“皇爷爷,要不要跟他们辩论下?”
老朱坚定的摇摇头道。
“不辩!”
“咱是皇帝,咱说啥就是啥,何须向他们解释?”
“他们要是不识趣,咱就命人拿大棒子抽他们!”值
朱允熥听了心里那叫一个汗啊,自家这皇爷爷是改不了残暴的小毛病了。
“皇爷爷,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今天毕竟是朝廷开科取士的日子,闹大了不好看。”
老朱满不在乎地道。
“是他们先不要脸面的!”
“既然他们不要脸面,那咱只能成全他们!”
“只是……大鱼呢?”
老朱压根就没在乎下方的上万考生,只是不住地在人群里寻找大鱼。值
朱允熥听到这话,也不由在人群里寻找起来。
正当两人漫无目的在人群里寻找大鱼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冬冬冬的鼓声。
老朱听到鼓声,脸上闪过一丝阴沉。
“大鱼出现了!”
朱允熥听到这阵鼓声也是一惊。
“登闻鼓?”
“谁敲响了登闻鼓?”值
老朱闻言冷笑道。
“不急,很快就能知道了!”
大明的登闻鼓很有意思,一开始老朱设置登闻鼓是没有任何限制的,只要你觉得官员冤枉了你,判的桉子让你受了委屈就可以敲鼓鸣冤。
然而老朱低估了江南百姓的告状热情,真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敲鼓啊。
张家丢个猪,王家丢只鸡,何家媳妇不退彩礼,赵家鳏夫调戏妇女等等,都会有老百姓敲鼓告状。
老朱在处理了上百起民事诉讼后赶忙立了个规矩,非重大桉件不得上告,并且制定了一级告一级的流程,严禁百姓越级告状。
同时登闻鼓也被围了起来,并且派士兵把守,防止京城百姓没事敲着玩。值
在老朱之后的历代皇帝,进一步加强了围栏,到了后期甚至直接盖了个院子,将登闻鼓给圈上。
因为按照老朱制定的规矩,只要登闻鼓响了,不管皇帝在干嘛都必须接见敲鼓之人,并且受理桉件。
老朱早就知道百姓们要敲登闻鼓闹事,因此早就命人将登闻鼓给看管起来,防止百姓强行敲鼓。
然而,在他做了万全准备之后,登闻鼓还是被敲响了!
“看来武将也不安静啊!”
“走吧!”
“咱俩过去看看,是哪个手眼通天之辈能敲响登闻鼓!”值
登闻鼓距离洪武门不远,两人甚至都不用挪地方,就能居高临下的看到敲鼓之人。
只是因为逆光的原因看不清敲鼓之人罢了。
登闻鼓处,朱允炆挥舞着鼓锤奋力的敲打着登闻鼓,发出冬冬冬的轰鸣声。
在朱允炆身后站着五百名严阵以待的羽林卫,他们一边用盾牌支起一道围墙,将外边的百姓隔绝开。一边看着敲鼓的朱允炆,忍受着震尔的鼓声。
老朱来到合适的角度,看清正在敲鼓的人后,当场忍不住吐了个槽。
“怎么是这孙子?”
朱允熥很长时间没看见朱允炆了,甚至都把这孩子给忘了。值
现在看到朱允炆在下边敲鼓,朱允熥也颇为意外。
这孩子活腻歪了吧?
朱允炆敲了一通鼓,看到老朱走了过来,当即停止敲鼓,对着城墙上的老朱喊道。
“皇爷爷,孙儿朱允炆要为万民请命!”
“还请皇爷爷允准!”
老朱听到这话“哼哼”冷笑了一声,随即对着下方喊道。
“准!”值
朱允炆闻言当即从袖子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奏疏,康慨激昂的读了起来。
“孙臣朱允炆谨奏!”
“皇爷爷圣明烛照,英毅果敢,远迈汉唐之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开创洪武之治。”
“然则误信谗言,导致民不聊生,百姓困苦,孙臣不忍皇爷爷一错再错也……”
“近年朝廷之弊政有五……”
“其一,不分尊卑贵贱,官绅一体纳粮。”
“其二,十税抽二,开历代苛政之先河……”值
“其三,赋税不均,江南之地赋税占全国大半……”
“其四,屡兴大狱……”
“其五,远洋靡费,耗资千万两白银,不见一文产出……”
老朱听了朱允炆这套说辞,不由看了看边上的大孙。
“听到没,人家说你是奸臣呢!”
朱允熥闻言翻了翻白眼。
“孙儿没听到,孙儿只听到二哥说您是昏君!”值
两人互相打趣一番,然后脸上不约而同的恢复了凝重之色。
“皇爷爷,赋税不均这条,如果不是朝中官员很难知晓,二哥应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老朱闻言点点头道。
“那是自然!”
“别说赋税不均这条,其他几条也不是他那脑子能想明白的!”
“有些事只有在朝中当官多年,密切关注朝廷大事之人才能知晓。”
“尤其是江南税收的比重,以及你市舶司的花费明细。”值
“你回去查查,是不是你手底下也有内奸?”
“不用查,肯定有啊。”
“你找谁收税谁不急眼?”
朱允炆在念完奏疏就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百姓的称颂,等待着上万学子的赞扬,等待着城墙上那对爷孙俩的暴跳如雷。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称颂声没有,赞扬声也没听见,就连他万分笃定的暴跳如雷也没发生。
城墙上只有一老一少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不时还调笑几句,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朱允炆越想越气,他已经豁出一切了,为何还不能获得皇爷爷的关注!值
哪怕是生气,也比眼下这种毫不在意要强啊!
“皇爷爷,孙儿请您革除弊政,罢除海政,给江南百姓减负!”
朱允炆一连喊了三遍,老朱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大孙,你替咱跟你二哥说道说道吧,咱先去罗伞底下歇会去。”
“好嘞!”
“你们几个把设备调试一下,一会儿孤来跟二哥对线!”
“皇爷爷您慢点,孙儿扶您过去……”值
朱允熥将老朱安顿好后,随即来到城门楼上,对着一个硕大的话筒“喂喂”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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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响过后,城下数以万计的百姓、官员、学子,见证了一个睁开眼都不敢相信的奇迹。m.xiumb.com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仿佛听到四面八方都传来皇太孙的声音!
然而,不等他们回过神来,皇太孙的声音再次传来。
清晰、清澈的声音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从城墙上倾泻而出,传入他们的耳中。
“朱允炆,你可知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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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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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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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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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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