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小时候那盒被丢在垃圾桶里的桂花糕,竟一时也有些恍惚,分不清那个场景究竟是我荒唐的梦境还是被我遗忘掉的记忆碎片。
“妈。”我很久没以这个称呼唤过母亲,“现在陈家就只剩下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了,这些事情你难道真不打算和我说一说吗?”
我知道母亲的为人和性格,她绝对不会是那种恨屋及乌的人。她执教多年,自己的学生也有不少姓楚的,怎么没看过她对那些孩子发脾气?
我再仔细回想着母亲第一次见到楚庭的神情。那时她眼里的惊异和恐慌,更像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难道在楚庭身上,你看到了楚慢寅的影子?”我心里也突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壁灯光影斑驳着,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母亲。从她的鬓边已经滋生出许多白发,她脸上的神情倦怠,难得显起了老态。
我最怕母亲的沉默,一颗心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母亲却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病例报告,老花眼镜架在她鼻梁上,慢慢把她的气质衬得柔和几分。
“本来不想把这些话和你说得那么明白。可我最近身体又不好,我真怕我撒手一去,就没人念着要给你爸爸还一个清白了。”
病例报告递到我手上,“冠心病”三个大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你小时候总把‘爸爸是一个大英雄’这句话挂在嘴边,可在车祸后,各种抹黑与倒脏水就来了。毕竟谁会去计较一个死人的名誉呢?”
于是他们开始说,陈泽珉怎么可能算得上一个好官?
他进行的“雷霆行动”,把那么多所谓的“毒瘤”连根拔起,不过是为了排除异己,好让自己的官途亨通顺达。而他为百姓做过的实事慢慢被人淡忘了,他的下属也只能记住他的脾气火爆。
“这么说来,你是不是觉得你父亲这小半辈子其实过得还挺失败的?可我也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见识和能耐的普通女人,能把你拉扯长大、看着你嫁人就已经极为不易了。至于要给你父亲还一个清白,就做不到了。”
母亲守着小县城过了大半辈子,却看着我转身走进了那个五光十色、专属高门大户的世界。
“而我对楚庭的态度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其实你猜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那晚我刚把楚庭带到她面前,她就觉得楚庭的眉眼好熟悉!
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像的两个人!楚庭和楚慢寅完全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天晚上警察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巷子口发生了意外。”母亲肩膀发抖着,一想到当年那件事情绪波动完全不由自己。
那时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阻隔了围观拍照的人群。警察在取证,雨瓢泼下着。
母亲一去到现场,就被那大片大片翻涌出来的血块给吓到了,她慌乱地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正对上一个小男孩的目光。
他就站在最角落的位置,突然就朝她咧嘴笑了!而他白净的手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
意外发生的第二天,母亲从殡仪馆回来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直接去敲响了隔壁邻居家的门,邻居搬来了那么久,两家其实还没真正打过交道,就算小男孩在地震中救过我一回,但我们连他姓甚名谁一点都不清楚。
敲了很久的门,母亲一直等到火烧云铺满整块天空,都没能等来有人开门。
还是路过的街坊好心告诉她,这户人家今天一大早就搬走了,说是被昨天那场车祸吓到,于是连夜收拾了东西搬离。
母亲的话也慢慢变得激动起来,胸腔上上下下起伏着:“我就不信真的有那么凑巧的事!你爸当年的死,一定和他们家脱不了干系!亏你爸生前还觉得他们那一家可怜,孤儿寡母搬到这儿来,还劝我要经常上门多走动走动。”
可街坊邻居也都说,那女人不正经,白天都敢明目张胆把男人往屋里带,也不忌惮孩子有没有在场。
我一下沉默了下来,听着母亲苦口婆心对我说:“当初让你和楚庭保持距离,能断就别把纠葛牵扯得那么深……我也是为了你好。”
她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盯着我的小腹看,心里默算了一下我怀孕的月份:“你把孩子生下来了?”
那孩子是不足月?
怪不得她这回见到我,会觉得我消瘦了那么多。
“楚庭不愿意接受你?觉得你肚子里的孩子来路不明,所以你就回来了?”母亲有些着急,语速也变得飞快。
我按住她的手,想让母亲不要激动。可这些事情,我又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孩子就是楚庭的,当初在酒店和我发生关系的人就是他。”
“可是我没照顾好孩子,我摔了一跤,孩子没能保住……”
口罩被我慢慢取下,露出了脸上狰狞的伤疤。我的衣服袖子也被我往上撩,露出前几天受的伤。
我平静地叙述着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可母亲在一旁听着,眼圈不受控地飞快红了起来,连同手上的根根青筋也尽数暴起。
“我去找他算账!”母亲腾地一下站起,冲进厨房再回来时,手上正提着一把银光闪闪的菜刀。
我把母亲拦下:“妈,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心里也不好受,特别是在知道楚庭可能和我父亲当年的事有关系后,我心里满是疙瘩。
菜刀被我从她手上夺下,狠狠踢进了沙发底下,我抱住母亲:“妈,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我不会让自己、更不会让爸受委屈的。”
如果楚庭真的和父亲的死有牵扯,我就算拼上自己这条命,也不会让楚庭好过!
母亲伏在我的臂弯里,掩面痛哭,哭声压抑而细微,却像一根根长针,把我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经过了这一晚,我和母亲算是和好了。
她不再对我横眉冷对,也不再老是训斥我,反而黏起了我。
我陪了她两天后,母亲开始赶我回a市。
“老待在这儿干什么?这儿你住又住不习惯,每次你不是都嫌弃巷子两侧的鱼虾腥臭味太重了吗?”琇書網
“而且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难道还不会照顾好自己?就算你真的担心我,不也还有邻居程姨吗?”我没回盐城的日子里,一直都是程园清在帮衬我们家。
我话语有些嗫嚅,扑入母亲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赖在她怀里撒娇:“可是我这一趟回a市后,我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了。不如让我再多陪你两天吧?”
等再多陪母亲几天后,我就能放手大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母亲戳了戳我的鼻尖,没察觉到我情绪的异样:“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那还不是随你心意的事情?陪在我身边,那你在a市的工作不用要了?”
她还不知道,我早丢了工作,早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我近似撒娇地继续说道:“说不定我真能立刻就辞职呢,我就赖在你身边,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啃老不行吗?”
母亲从我的话里捕捉到了几分不对劲:“丫头,你不会要去干什么事情吧?跟你说,那套四合院我们拿不回来就不拿了,你别和楚庭正面刚上……”
我笑了笑:“妈,你在说什么呢?我没钱没权又没势,拿什么和楚庭硬刚上?这不相当于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吗?”
母亲半信不信:“你说真的?”
我点点头,拍着胸膛和母亲再三保证。可她到底还是没让我留下来,我乘了当晚的大巴,连夜回了a市。
街上车水马龙,霓虹五光十色。我背着包,正准备找点零钱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钟绒时,却看到了一个鼓囊囊的信封。
封口被撕开,露出一沓红色钞票的一头。
母亲的字迹娟秀大气:“这次你回来,妈又自作主张翻了一下你的包,只在你的钱包里翻到了一张五十元。妈就在想你最近是不是缺钱了,刚好妈手上还有点闲钱,自己也用不上,你拿去应应急吧。”
看这钞票的厚度,少说也有五千块了。
像有密密麻麻的电流流过我的全身,我的眼眶一下就通红了,无措地蹲在地上,头深深埋在了膝盖里。
“陈娇?你怎么蹲在这里?”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又慢慢弯腰屈身下来。
我一抬眸,看到是覃筱怡,连忙抹了抹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我就是走累了蹲在这儿休息休息。”
纸巾被塞到我手里:“都叫我姐了还跟我撒谎呢。”
她把我扶起来,到一旁的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我远远瞧着那人的背影像你,上前一看发现还真的是你。只是看你这样子,难不成又被人欺负了?”
我摇了摇头。
“行,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逼你。刚好我也有点事情找你,正在发愁你又没有手机我要怎么才能联系上你。”
她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了一张信用卡,白金的,显得特高大上:“你前几天不是让我把这十万还给那个男人吗?我去了好几趟那公司,才到门口立即就被保安撵出来了,这钱我正发愁要怎么还回去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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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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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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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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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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