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其他的饮料,我亲手为侯翰泡了一杯茶,最后借着茶沫作画,大江大河,大开大合,气势十足。
侯翰双手捧起茶杯,随即又搁下。
看来他今晚也没什么喝茶的心思,我开门见山直问着他此刻出现在这儿的目的。
“你劝劝靳野吧,不要让他一意孤行了,他打不赢这场翻身仗的。”提及靳野,他的眉宇间就像上了把锁,锁上浓浓的哀愁。
我却不知道他这番话该作何解释,回想着靳野最近的精神状态,觉得没存在什么异样。
侯翰看我的神色,意味不明地道:“难道靳野没和你说过,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他要和远水集团抢一块地标,来向父亲证明他有接管公司的能力。可是父亲那边没有给他批太多的资金,地标竞价一开始靳野就落了下风。”
他很是担忧地说道:“现在这小子已经跑到滇南去赌石了!”
赌石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一刀穷,一刀富,疯子买,疯子卖,还有疯子在等待。”
靳野是觉得自己手里的钱够他如何挥霍,才敢去赌石?
我拧着眉心:“那你没想过去滇南把人揪回来?”
我是什么身份?我时刻拎得清。
侯翰作为靳野名义上的大哥,不去亲自把人带回来,找上我算怎么回事?
茶盏里的茶沫被侯翰搅得稀碎,大开大合的画变得一塌糊涂。
“你知道的,靳野从来不承认我这个大哥。”侯翰露出一个苦笑,话语勉强。
他也似看出了我的为难,开口道:“我只是觉得陈小姐是靳野的好朋友,你说的话比我的话语有分量。靳野一定能听得进去。”
“而且筹资的事情我能帮他想办法,他想要多少筹码我都能帮他累加。但是如果我们能提前知道竞标保单书上的底价数字就更好了。”
我仔细捋了捋这番话,大概也能弄明白侯翰今晚的来意。
一是他觉得楚庭最近很器重我,我跟在楚庭身边做事,多少能接触到竞标保单书的机会,所以把明晃晃的钩子朝我抛了过来。
二来我还是靳野的好朋友,靳野万一真的去赌石赌得血本无归,这后果与风险谁也承担不起。
所以侯翰要把一切危险因素的种子扼杀在萌芽阶段。
侯翰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蓝色衬衫,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疤痕已经淡化了颜色。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侯翰,还是在楚庭的生日宴上。人群中他们两个相谈尽欢,仿若知己。可到底身处商圈,利益纠纷与牵扯,也能让昔日朋友反目成仇。
那靳野和楚庭又是什么关系?
鸿达开店仪式上两人就一副水火不容的姿态。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枚棋子,时黑时白,现在连自己走到哪块地界也分不清楚了。
侯翰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如果陈小姐觉得不方便的话,那不如把我刚才的话权当没说过……我只是太担心靳野了。”
他话语里夹杂着好几层意思,剥尽外衣,内核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靳野曾经帮过我多少吧?
我微微叹了口气:“承蒙侯总抬举,但我在远水也没什么存在感,又哪里谈得上接触楚总?侯总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外面那些空穴来风的消息。”
停顿了会儿,我又说道:“但我作为靳野的好友,我能帮得上忙的我肯定会尽力。但也仅限于尽人事听天命。毕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不正是侯总教给我的第一堂课吗?”
在我去找安蓓科技调查那笔不翼而飞的资金时,侯翰的避而不见、神龙见首不见尾,教给我的道理就是这个。
侯翰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半晌后,他叩击着桌面,似笑非笑地问我:“真的只是空穴来风的消息吗?”
送完客后我瘫倒在客厅舒服的软皮沙发上,想了想又爬起来给靳野打电话。
拨出去五个电话,只接听过一个,但背景音嘈杂,间或传来凛冽呼啸的风声。
之后再拨出去的电话,就一直是忙音的状态。
一晚辗转反侧。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去找楚庭请假,不知道为什么经理告诉我,我的请假和他谈没用,得请示总裁。
真到了楚庭办公室门前,我又开始踌躇。
林熙看了我一眼:“都转正了怎么还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儿,难道我们总裁会吃了你啊?”
从一开始冷冰冰的腔调,到现在拿话揶揄我。我想大概这就是“高处不胜寒”的魅力吧!
百叶窗适时升起,楚庭冷冰冰的腔调传了出来:“进来。”
我带着视死如归的豪迈走了进去。
楚庭头也没抬,金属笔尖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下流淌出字符。
“为什么想请假?”他语气随意,也没在乎我这个大活人是否站在他面前。
“朋友出了点事儿。”
“靳野?”
我想,大概是楚庭头顶长了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
楚庭终于抬起头来,他的头发像剪短了些,衬得整个人的气质更为英挺。
“请几天?”
“三天。”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楚庭搁下笔,深海般的眸子认真看向我:“陈娇,你是不是忘了你还要跟进华茂的项目?周三就要开新闻发布会,你是不是从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当回事?”琇書網
我小声地辩解着:“我能在那儿之前赶回来。”
“那前期细节的核对呢?和华茂的确认协议签订呢?谁来负责?”楚庭很不赞同的看着我。
那么大的一个远水集团,人才辈出,当然不是非我不可。
只是华茂这个项目前期一直是我来对接,短期内找到要上手的人也难,更何况还不知道钟绒、顾裴晟那边会不会同意临时更换负责人。
这是华茂第一次在公众媒体面前接受风投公司的融资,要真能合作顺利,不仅华茂的商业盘好看许多,连远水的短期效益都能翻好几番。
我要真的不满足于在远水一直当个小职员,现在这个项目就是我想在短短几个月内晋升的最大筹码。
可现在,我伸手推开了老天爷喂给我的这碗饭。
“我会把前期的事情都处理好再离开,而且我很快就会回来,也一定不会错过那天的发布会。”我神色诚恳。
我的手已经紧握成拳,因为这一路走来见过极致的恶,也一直被亲近的人抛弃又放弃,所以有人能予我一分温暖与关心,我都想着要以涌泉相报滴水之恩。
在我看来,工作很重要,朋友也很重要。这两者,我并不觉得冲突。我甚至觉得,凭借自己的能力能很好平衡这两件事。
可是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平衡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
而那一步,我行将踏错,被我自以为的温暖裹挟着冲入了黑暗,再难见天日。
墨绿色的窗帘垂下,遮挡住窗外喧嚣的蝉鸣。
楚庭的声音很平静:“如果说我不放你走呢?”
他已经仁至义尽,甚至算得上温柔。
我的朋友圈里,还多留着刺桐红银行同事的联系方式,经常能看到他们半夜三更所发的可谓是惨绝人寰的哀嚎——暴躁上司把报纸卷成一团,往员工头上敲砸。
“你以为你是谁?爱做就做,不想做就给我滚蛋!”
而现在雷霆暴雨都没有降临在我的天空上。
我认真望向楚庭,只觉得今天的他心软得过分。最后在我的假条上,还是戳上了红色的印章。
傍晚七点下班后,我在公司门口伸手拦了车,报了个地址。
但其实我的目的很明确,我是奔着参加了此次项目交流会的鼎徽集团去的。
华茂这个项目不允许我掉以轻心,而现在还有几个环节让我感到疑窦丛生。
其一就是鼎徽集团。
我以前在刺桐红银行工作,却也总关注着各大风投公司的边角料。印象中鼎徽集团一向臭名昭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这次华茂的项目被我们远水半路截胡,他们居然还按兵不动,一点风声与动静都没掀起。
这太不正常了。
请柬是前一天晚上侯翰塞给我的,他说现在安蓓已经走上稳步发展的道路,去交流会没什么必要性。
但是他觉得我可能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只草草一眼就发现了参会的人中,居然还有不少是排名在top榜上的公司总裁,我暗暗压下心里的震惊,侯翰是给了我庞大的一张人际关系网的入场券。
遥遥地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陈娇?”
我回头看去,正好看到钟绒。她穿着职业套装,脸上是精致的妆容,脚蹬一双羊皮细带高跟鞋。
“没想到能在这个项目交流会上见到你。”钟绒的语气里不无惊讶。
老实说,我也挺意外的。
正巧有人和她打招呼:“钟总,好久不见了。”
两个人相触即分,只短短几十秒的寒暄与攀谈。
我顺着话杆子往上爬:“钟总?”
钟绒话语里怀着笑意:“对了,好像一直忘记和你介绍自己了,我是华茂的总经理,虽没有掌握实权股份,但现在也算是华茂的二把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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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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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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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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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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