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高欢也明白,所以他一直把六镇鲜卑牢牢握在手中,连嫡长子都要接受几次三番的试探,看他是否有抢夺这份权力的心思,至于觊觎,那是肯定的。
高岳醇厚正直,可五代后唐的李克宁不也生性仁孝,是诸兄弟中最贤之人。
在‘凡军政皆决于克宁’的局面下,起初李克宁还能遵循李克用的遗言,用心辅佐李存勖。
但时间一长,劝说的人一多,耳根子软的李克宁与亡兄、侄子的感情小船说翻就翻,谋乱不成,最终落了个被李存勖伏杀的下场。
原本高欢在晋阳领军,高澄在洛阳执政,二元制的权力平稳运行。
可如今因为高欢滞留河西,甚至在高澄的视角看来,贺六浑生死未卜,而出现巨大漏洞。
高岳可以轻松在晋阳聚拢并州胡,有这样一支军队在手,谁还能保证高岳初心不改。
高欢之所以一改往常的提防,急着想让高澄往晋阳,也是明白一個道理:
儿子高澄掌权,自己只是被架空,堂弟高岳掌权,全家都要被杀绝。
在这个乱世,军队就是权力的根源。
当斛律光带领几名骑士由蒲津入华阴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大家迫切想要知道后方的局势。
“大将军已在晋阳,还请相王勿忧。”
斛律光面见高欢,谨记高澄之言,禀告道。
在场文武要员们至少表面上,无不松了口气,一脸庆幸的模样。
高澄入晋阳,意味着局势得到控制,后方不会有人另起炉灶,将他们这群人抛弃在河西,死守孤城。
当然也有真心实意的,比如辛苦逃回了华阴的陈元康以及司马子如等人。
屏退了众人,瘫躺在榻上的高欢在用全身的力气,紧紧拽住斛律光的衣袖:
“阿惠真的进了晋阳?”
斛律光在高欢的逼视下,没有隐瞒,他低声道:
“世子还在往晋阳的路上。”
便将高澄攻取潼关,以及之后得知高欢大败,生死未卜,不得不领五千骑奔赴晋阳,途中又让自己来华阴假传消息等事情一一详尽告知。
高欢闻言,松开了手,脸上尽是欣慰之意。
高澄在这样的变故下,还知道安排斛律光假传消息,以图安定人心,证明他并没有慌乱。
只要保持住这份冷静,高欢相信以高澄的能力有的是办法收回权力。
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高欢突然问道:
“阿惠让孝先劫掠人口、踩踏幼苗,可是认定孤会大败?”
这句话让斛律光心神一紧,他赶忙解释道:
“世子遣轻骑入关,为的是逼迫宇文泰,让他分心,以助相王。”
高欢却摆摆手也让斛律光退下。
屋中只余了他一人,高欢慨然长叹:
“‘莫要轻敌’这句话,阿惠提醒了我太多次呀。”
心中悔恨不已,不由潸然泪下。
也许是情绪变化过大,高欢因两次坠马患下的头疾又犯了。
有了高澄入晋阳的假消息,头痛欲裂的高欢这次不用再咬牙忍受:
“快!快唤医者!”
随着高欢在里屋的疾呼,外边守候的窦泰等人,以及先前与斛律光的密谈而被差遣出去的婢女,全都有了动静。
斛律光才出高欢休养的院子,就被父亲斛律金唤了过去。
“世子如今在哪?”
父子两人独处,斛律金问道。
斛律光脸色微变,但他一口咬定道:
“世子已在晋阳。”
斛律光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斛律金的眼睛,谎言并没有让他动怒,反而展颜笑道:
“明月以后也要用这样的谨慎侍奉世子,才能保我们斛律家与国同休的富贵。”
“孩儿不知父亲在说什么,但世子确实已经稳定晋阳局势。”
斛律光不为所动。
“行了,下去休息吧,为父不是在诈你,我与高王的情谊,未见得不如你与世子。”
斛律金对此不以为意,挥手让斛律光退去休息。
斛律光摇头拒绝:
“孩儿要往晋阳向世子报信,告知高王情况,还请父亲准许。”
斛律金笑道:
“为父早就派了信使去晋阳,只是你在道上没有遇见而已。”
斛律光却坚持道:
“道路不宁,多个人传信,也更有把握让世子得到消息。”
斛律金闻言很讶异的打量着斛律光,这些年自己或在晋阳,或北归部落,而斛律光却久在洛阳,父子两已经四五年没有见过面。
今日再会,他很明显地察觉到了斛律光的成长,如果说过去的他只是一名骁勇的少年将军,如今这份谨慎,足以担当大任。
一念及此,斛律金欣慰道:
“那就快去吧,斛律将军。”
......
晋阳已经戒严,但这并不能证明高岳心生反意。
一场大败之后,无数溃兵逃回,留守之人将城池戒严,防止骚乱,这是应有之理。
可若是有所图谋,同样也会通过戒严来控制城池。
风尘仆仆的高澄,听了哨骑的回报,停驻在城外二十里的一处山坳中。
真正让他摸不准高岳心意的是,他并没有将溃卒安置在城外大营,而是收拢在城中。
在没有弄清高岳意图之前,高澄不会贸然入城,万一真被伏杀,悔之晚矣。
“大将军,不如让我潜伏进城联络两位兄长,探听消息如何?”
高季式主动请缨道。
却被高澄否决:
“子通身材雄壮,非常人。”
十七岁的高澄整天吃牛肉,也只是在身高上堪堪与他并肩,论壮硕,远远不及。
这样的壮汉太过显眼,又怎么可能混进城里。
不过高季式不能入城,不代表没有别的人选。
当年组建京畿军的时候,段韶麾下一开始的三千人,都是高欢调拨的六镇鲜卑。
如今五千骑中,有一千骑正是段韶麾下的骑卒。
虽然多年征战下来,骑卒损耗,也有汉军递补,但大部分还是鲜卑骑卒。
高澄从这群人里挑选了两名出身怀朔,有斥候经历的骑士。
干了那么多年斥候,能够活下来的,基本都是胆大心细之辈。
而这两人正是投身在段韶麾下的薛虎儿与妹婿张末。
薛虎儿、张末两人出自怀朔,当年还曾参与抵抗卫可孤,能称得上一句老怀朔了。
后来在河北跟随老乡葛荣举事的时候,因高欢单骑入营说降七个草头王,就此与其余一万余人,成了高欢的起家部队。
高欢北上救援尔朱兆,共击纥豆陵步蕃,薛虎儿、张末那时候就已经担任军中斥候,一场恶战,最终一什只活了他们两人。
后来历经多年拼杀,升任幢主,麾下百骑,也被调离了斥候队伍。
高澄打量两人,突然道:
“此行或有危险,你们若不愿往,现在可以拒绝,一旦应下来,就不能再有退缩,可要想仔细了。”
薛虎儿不似身畔的张末略显紧张,他神色从容道:
“卑职以往孑然一身,灭佛后,是大将军为卑职牵线,这才得了一门亲事,如今也有了娃,大将军恩义,卑职铭记在心,又何惧一死。”
所谓牵线,自然是指高澄曾在洛阳郊外为独身的京畿军将士,与还俗的女尼举办的一场相亲会。
高澄叫好道:
“好!我听说攻潼关时,你们幢弃马攀援城墙,果然有这样的幢主,才能带出一百勇士。你且放心,若能得活,今后入我亲卫都,自有你的一份前途,若遭不幸,你的家小我会替你照料,那份前程,我也会留给你的后人。”www.xiumb.com
“卑职谢大将军厚恩。”
一番许诺,听得薛虎儿振奋不已。
身为幢主的他,入职亲卫肯定不可能是从小卒干起,怎么说也是亲卫都的幢主,要知道,亲卫都拢共也才千人。
这份前途就算自己得不到,将来儿子成年,也能落在他的头上,不用跟自己一般辛苦厮杀,升迁道路一片坦途。
高澄又看向张末,说道:
“你叫张末吧?我与薛虎儿之言,于你也是如此,好好干,莫要丢了怀朔汉人的脸。”
与高家父子一般,薛虎儿、张末同是被迁居怀朔的汉人罪户子弟。
张末此时激动得双肩颤抖:
“大将军恩义如此,卑职何惜以死相报。”
高澄双手扶稳了他的肩膀,对薛虎儿、张末勉励道:
“莫要轻言生死,我在此等候你们平安归来的消息。”
一番笼络收心后,高澄也将此次进城的任务告诉了两人,交代他们入了晋阳城,便要去寻那人,并将一封自己亲笔手书的信件交由薛虎儿保管。
薛虎儿收好了信件,与张末又换了一身破烂的袍服,打算装作溃兵入城。
临行前,薛虎儿突然对高澄道:
“卑职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世子答允。”
高澄颔首道:
“你说。”
薛虎儿正色道:
“当年卑职随相王北击纥豆陵步蕃,中了贼骑陷阱,幸有大将军麾下斛律将军搭救,才能逃得性命,若日后大将军见了斛律将军,还请代卑职道一句谢。”
高澄对眼前这个怀朔汉人越发欣赏,他笑道:
“这话等你回来,亲口与他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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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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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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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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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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