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那高子惠在河北做得好大的事,又是分田,又是主持科考。”
元亶与堂下众人笑道。
元宝炬与高澄素有龌龊,闻言不屑道:
“所谓科考,授予的都只是卑官小吏而已,真正紧要职位不还是要等其父与清河王商议。”
这话确有几分道理,元亶领尚书省,名义上摄六部,高欢若要任免地方镇守,还需送至洛阳用印。
众人深以为然,他们身为宗室近脉,恩宠加身,获爵为王,又怎么看得上那些卑官吏职。
元亶认同道:
“没错,那高子惠年少轻狂,自以为可以凭此邀买人心,到头来只是白忙活了一场,波及如此之光却能被彻查罢免的下吏,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浑然忘了其中有厍狄干领三万人驻扎滑台震慑的作用。
自从试图重新参与,却被高澄以养病为由相拒,元亶对这个女婿,越发不喜。
众人谈笑间,有人突然问道:
“这些时日怎么一直不见平阳王?”
众人才意识到平阳王元修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人前。
元宝炬当即恼怒地将手中酒杯狠狠砸在长案上。
新近由沛郡王改封为广陵王的元欣似乎是知情的:
“还不是因那高子惠的缘故!”
说罢他看了一眼元宝炬,似乎在迟疑是否该将这件事情宣扬开来。
元宝炬冷哼道:
“广陵王尽管说罢,他做的丑事,我等何须为他遮掩。”
元欣这才继续道:
“高子惠垂涎南阳王之妹,向其父进言,将孙腾、封隆之先后驱走,他为了胁迫明月,居然将平阳王骗入明月府中,肆意欺凌以此恐吓明月,如今他离了洛阳,多派甲士守住明月府邸,连南阳王也不允入内。”
众人闻言纷纷指责:
“这高子惠怎能如此欺辱宗王,连一寡居妇人都不愿放过。”
“哼,若非喜爱妇人,又怎会才十二岁便急于将尔朱英娥纳入府中。”
有人似乎听了什么消息,笑道:
“我倒是听说高子惠急于求娶尔朱英娥是担心其父先得了手。”
“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解释道:
“我听闻高欢在邺城、晋阳多有纳妾,全是寡居妇人。”
听罢,有人面带淫邪之色笑道:
“尔朱英娥进了高氏,指不定侍奉了谁。”
众人闻声大笑,元亶见众人来了兴致,命人招来舞姬,一齐纵情声色。
清河王府后院。
“他们真是这般说的?”
元仲华鼓起腮子,气恼道。
小侍女证实道:
“奴婢亲耳听闻广陵王说渤海王世子与南阳王之妹有染,南阳王也未作反驳。”
“定是那元明月勾引的夫君。”
对此,元仲华忿忿不平。
另一名小侍女附和道:
“没错,之前世子纳了尔朱氏,公主命奴婢打听渤海王府消息,府中人可说了,亲事是由渤海王一手安排,奴婢听说世子执礼甚恭,从未有逾礼之举。”
元仲华的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地:琇書蛧
“元明月比夫君年长了十三岁,怎得这般不知羞耻。”
“你们与我一齐去找她,我可不能任由这人祸害了夫君的名声。”
越想越气,元仲华对身边的侍女们说道。
“公主,我听说元明月府上有世子的人在看守,外人都进不得。”
先前在大堂听用,又回来传禀消息的侍女劝说道。
另一人不以为意道:
“公主是世子之妻、天子之妹,谁又敢阻拦。”
元仲华大受鼓励,打着往闺阁好友家中拜访的名义,得了母亲的批准,便领了一群婢女仆从,火急火燎地往元明月家中而去。
“还请女郎止步,此地不得入内!”
还未靠近府门,就有人上前阻拦道,显然是看守大门的头目。
“你可知道我是谁!”
元仲华叉着腰,可是因身材矮小,不得不昂首看人,浑然没有一点气势。
“世子有令,除非是这府中之人,否则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那人冷冰冰道。
元仲华见高澄真与元明月牵扯上了,顿时气急:我就知道那元明月不知羞耻,先与孙腾、封隆之弄得全城皆知,如今又来引诱我家夫君。
“晴雪,你与他说。”
那名叫晴雪的小侍女闻言挺身傲然道:
“我家公主是渤海王世子之妻、天子之妹,冯翊公主,你还要阻拦不成!”
一听是世子之妻,顿时为难了,当即告罪一声,说要等主事之人前来迎候公主,赶忙着人回去禀报。
元仲华也不难为他,一肚子火气是冲向引诱了她夫君的元明月,与旁人何干,当下就在台阶下等着。
不久,有一名文士匆匆赶来。
文士恭敬通报姓名见礼后,当即让卫士们放行,关于元明月一事他自然清楚其中究竟。
元仲华几步走到门前,用力拍打着大门,扯着童音朝里边喊道:
“元明月!你开门元明月!元明月!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过了许久,大门打开,元明月这才出门相见,依旧是一身白衣素服,楚楚可人的模样。
“公主是否误会了什么,还请入府叙话。”
两人自然是见过的。
元仲华看着元明月的模样,平素没有注意到,如今瞧瞧她鼓起来的胸襟,再低头看了眼自己干巴巴地身材,扁着嘴,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原来他喜欢这种的,难怪不让我伴着他。
但输人不输阵,元仲华还是挺着胸脯道:
“我才不进你的府门,我来是为了告诉你,莫要打我夫君的主意。”
“公主真的误会了,我与渤海王世子并无不可见人之事,还请公主入府,我为公主细说。”
元明月也不恼,耐心说道。
元仲华将信将疑,便随着她走进府中。
才入座,屏退了家中随从,元明月又看向元仲华身后的婢女。
元仲华见她眉宇间有恳求之色,心下一软,吩咐婢女们退下。
场间只余了她们二人,元仲华急匆匆道:
“有何话,你现在便说。”
“事情是这样的。”
元明月长叹一声,断断续续说起了当日元修欺辱一事。
“世子也是担心平阳王再生事端,这才派人护住了我家宅院。”
说罢,掩面而泣。
这番话听得元仲华一阵火气,大骂道:
“平阳王怎能做出如此叫人作呕之事!却还有脸与旁人说是他受了委屈,怎地如此、如此。”
元仲华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气恼地一跺脚,当即要去寻元修的麻烦。
却被元明月死死拉住:
“还请公主莫要声张,这也是世子的意思,有孙腾、封隆之在前,若再有此等不堪之事传出,我一个寡居妇人,旁人只会道是我不知羞耻勾引了平阳王。”
元仲华羞得无地自容,她当初便是这样的看法。
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身安抚道:
“好姑姑,你莫要哭了,我不往外说便是,你且宽心,待夫君回了洛阳,我必让他为你做主,那些坏你名节的人一个也跑不脱。”
原来元明月长了元仲华一辈,是姑侄关系。
得了元仲华的安慰,元明月这才止住了泣,哽咽道:
“世子若是再为我声张,旁人又不知该如何编排我俩的关系。”
元仲华却骄傲道:
“夫君要是畏惧人言,便不会派人护住姑姑,姑姑但请放心,若是需要,我也可以出面为姑姑的清白作证。”
这番话,说得元明月满心感激,但还是摇头道:
“寡居在家,本就多有是非,旁人最喜风言风语,又何必再将公主牵扯进来,我命薄,打算等世子回了洛阳,向他道过谢意,便寻一处庙宇修行,长伴青灯古佛。”
“姑姑怎能做这等傻事!”
元仲华急了,可也明白有平阳王、孙腾、封隆之等人骚扰,元明月又如何能够安生。
她纠结许久,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
“若实在不成......”
话未出口,元明月似乎猜到元仲华的主意,赶忙打断道:
“公主莫要这般说,外人本就在传谣言,若我、若我真进了渤海王府,岂不是坐实了他们的闲话。”
“唉!还是等夫君回了洛阳再做打算吧。”
元仲华万般无奈只得叹息道。
邺城。
“世子,各科录取的试卷排名,由上至下,请世子亲自揭开糊纸,我等也好誊抄名次,按名次授予职位。”
杨愔、陈元康、崔季舒三人领着赵彦深等一众批阅的文吏,将录取的试卷呈给高澄,请示道。
高澄看着那一摞摞的试卷,也不知道从多少份试卷中才挑了出来,连忙慰问众人辛劳,命人为他们记上功绩,等回了洛阳再行嘉奖。
高澄只取了每科前三翻看,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不学有术的小高王哪耐得住性子去看那繁琐的古文。
看罢,一一为录取之人揭开糊纸,由文吏在一张红纸上誊抄姓名,姓名之前是早已写好的官职名称。
原来高澄早已为职位轻重排好名次,只立了一个要求,不得在本地任职,若是碰着了,需往下移上一位。
此次录职,所供都是卑官小吏,早有公布,因此士族嫡系自然瞧不上眼。因此排名之时,倒也少了亲族过来请托,可以任由高澄心意。
高澄当先揭开农事科第一,毫无疑问,农事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那第一名是相州人士,而农事科排在第一位的官职也恰好是相州均田官,由高澄新设,专事田亩回收与分配。
按照先前的规定,便把第一位挪至第二,任冀州均田官。
再揭开糊在第二名上的白纸,还好,不再是相州人。
九月初六,邺城,才过卯时,就有一大群人守候在渤海王府外,王府外的大街上,被挤个水泄不通,这让守门的卫士们有些紧张,唯恐生了什么差错。
‘世子为何非要把张贴的地方选在府外。’
有卫士心中不解,但也不敢与旁人倾诉。
张德兴早早地等候在门外,虽然有几分把握,但还是难免忐忑。
在邺城等候了三日,也与几名沧州同乡互通了姓名,本想与他们闲聊,来消减心中的不安,可看这些人同样时心不在焉的模样,只好作罢。
等了许久,终于到了辰时,渤海王府大门张开,一队卫士护卫着高澄出门。
这次他要亲自唱名。
眼看府外的人群纷纷跪拜行礼,高澄抬手笑道:
“莫要多礼,批阅不易,让诸位苦等三日,但请放心,本次录用只有一个原则,那便是公允!若有真才实学,必不会被埋没。”
戍岗的士兵们大声将高澄的话语传扬开来,
众人闻言感恩又跪。
高澄这才从文吏手中先拿过一张榜单,高声道:
“备贼科第一名,定州卢奴县人赵严平,当授...”
随着士兵们将一个个名字与官职传唱,拥挤的大街上不断有人欢呼:
“我中了!”
“我得官职了!”
欣喜若狂之下,甚至失了仪态。
而在备贼科一榜唱完之后,没有位列榜上的考生则痛哭哀嚎。
高澄唱罢一榜,没有急于拿取第二张榜单,他大声与众人说道:
“应考之人,无论是否得职,都可在渤海王府领取一份钱财,以支此行的花销。”
又是博得人群一片感激,连落榜的备贼科考生也在诚心拜谢。
人心都是肉长的,高澄为了保证此次考试的公允做出的各项措施,大家伙都看在眼中,甚至贵为渤海王世子的他还体贴众人不易,给予大伙盘缠,谁要再说是非,当真是狼心狗肺。
当一个个名字被传唱开来,张德兴满是羡慕,心中也越发患得患失,虽说渤海王府会给予此行的开销,但妻子这些时日的操劳,又如何弥补得回来。
眼见高澄终于将最后一份榜单张开来,张德兴止不住的发抖。
“农事科第一名...”
张德兴感觉自己呼吸越发急促。
“沧州浮阳人...”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张德兴,当授相州均田官...”
张德兴脑袋一片空白,连之后的俸禄也没有听清,周围的同乡带着张笑脸围拢上来道贺,身边有人指着他大喊:
“快看,这就是农事科第一名,张德兴!”
“我得官了?”
他喃喃道。
“我得官啦!”
想到了那日站在田垄边见到的身影,张德兴蹲在地上,大哭大笑,情难自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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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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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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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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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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