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下沙爷爷另一只胳膊上的铁链,动作利落的止血包扎。
“外人只知道是彼得叔叔出使大夏,意外找到了母妃。其实最先找到母妃的人是您。
那时候大月国皇室应该已经放弃母妃了,”
只有这个人,从大月国到大夏,横跨茫茫海域,从来没有放弃过。
沙爷爷没有否认,自从得知自己没得绝症后,他没再刻意隐藏一些东西,只是他这个人习惯了沉默。
他开口,无声的说:“你和小时候很像。让你和母亲分离,我很抱歉。”
封黎笙摇头,“我没怪过您,相反,我很感激您。”
如果沙爷爷没有出现,那母妃可能会在大夏后宫安稳的过一辈子。不久后先帝去世,他有皇兄的庇护,又上战场立了功,母妃日子应该也不会差,他也不必经受母子分离之苦。
可如果重来一次,他甚至希望沙爷爷能早一点出现,因为母妃的人生不该是这样。
等伤口处理好,他站起身,两人都不是爱说笑的性子,临走时,他只说:
“母妃这些年从没放下过您。”
因为这句话,沙爷爷在舱房里呆坐了一个晚上。
封黎笙出了舱房,走了几步,面前回廊边站了个人。
晚上天很冷,对方不知已在这站了多久?
封黎笙无奈的走过去:“不放心就进去看看,站在外面有什么用?”
浮光抿着唇摇头,也不说话。
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终归不同,封黎笙理解不了浮光有啥纠结的心情,他只从理性的角度问:
“你都猜到了?”
浮光闷闷地点了下头,她是习武之人,对别人的目光很敏锐,从她第一次见到沙爷爷起,对方看她的目光……
直到听安安说,沙爷爷的名字特别奇怪,叫杀斗。她却一下听明白,应该念“shadow”,“杀斗”是“shadow”的汉语斜音,意思为“影子”。
而作为从小被倾力培养的储君,自然知道影子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比大夏的暗卫选拔还要残酷。
她没记错的话,母亲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罗素皇室对影子的选拔。
而她知道,母妃这些年看似风光,人后却是孤寂的,她偶尔会不经意的转过头,似乎在找寻什么,可她身后明明什么也没有。
所以沙爷爷就是母亲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也是她的父亲。
“他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回大夏,已经说明了一切不是吗?”
她有些好奇的问封黎笙:“大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和他其实长得有点像,最主要是母妃不会随便生下不相干人的孩子。”
当然,他算是个意外,
封黎笙不明白:“既然你都知道,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他啊。”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
浮光:“我还没做好准备,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封黎笙不以为意:“那就顺其自然。”
……
官船一刻不停的扬帆行驶,奇异的是,这一路都风平浪静,并没有遇到任何意外。
浮光等人却一刻不敢放松警惕,虽然卡尔家族的余孽都被基本搅干净了,可肯定还有潜伏在暗中的人伺机而动。
船行驶了近一个月,最终停在卡萨岛中转补给休息几日,就是几个多月前安安两人逃跑的那处岛。
而巧的是,沈明娇和艾莉丝乘坐的大夏官船也在差不多时候靠岸。
看着熟悉的旗帜,安安表现的最为激动,小跑着冲了过去。打头的几个船夫瞥见一抹粉团子飞跑过来,还有些愣。
沈明娇两人还没出来,在外警戒的甜糕和糖糖乍然看见小主子,平时多清冷的两个丫鬟,此时也不由激动的跳下船,冲着安安齐身见礼,眼眶发红。
安安赶忙小跑着上前一左一右将两人搀扶起来:“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我以后上哪都带着你们。”
船舱里的沈明娇和艾莉丝听到动静出来,一眼就瞧见了轻巧往船上爬的小丫头。
安安虽然是个小公主,又长了这样一张脸,性格却与长相一点不搭。能站着绝不坐着,能走绝对不让人抱。就像现在,那么高的台阶非要自个迈着小短腿蹬蹬往上爬。
沈明娇看着安安比几个月前消瘦了一圈的小脸,眼前不由模糊了。
安安蹬蹬跑过来,高兴的一把抱住沈明娇的腰:“娘亲,安安好想你!”
虽然她娘老是罚她,各种写检讨,每次被训时甚至一度生气的幻想以后出人头地了让她娘如何之刮目相看。可这么长时间漂泊在外,她最想的还是爹娘。
沈明娇费力的把小丫头抱了起来:“好了,多大个人了,还撒娇!”
安安惊奇的眨了眨眼:“娘亲你哭了!”原来凶悍如斯的母上大人也会哭鼻子啊!
沈明娇不自在的别过脸,僵着声道:“没有,眼睛进沙子了。”
得意忘形的小丫头不客气的拆台:“每个哭鼻子的大人都这么说,大人都要面子的嘛!我懂!”
沈明娇:“……”母女温情才持续了这么点时间,她就想揍孩子了怎么办?果然又是小棉袄漏风的一天!
艾莉丝笑看着母女俩,见沈明娇抱的吃力,她边冲安安生出手。边嫌弃:“记得回去好好锻炼,年纪轻轻的,还没有我这个老婆子体力好。”
安安虽然不胖,不过因为练武,四肢发育的极好,也有四十来斤。
安安抱住艾莉丝的脖子,嘴甜的哄到:“祖母才不老呢,祖母跟娘亲站在一起特别像姐妹!”
艾莉丝被她这话逗得哈哈大笑,忍不住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那我不成老妖怪了!”
笑声传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封黎笙等人耳朵里,浮光笑着感慨:“母亲她很少笑的,安安真的很讨人喜欢。”
封黎笙回答的理所当然:“安安本来就讨人喜欢。”
坐在身后的沙爷爷听着那爽朗的笑声,不自觉恍惚了下,她这些年……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安安挣扎着下来,拉着靖琪在大船里跑来跑去玩儿,
艾莉丝听到脚步声,猜测是浮光等人过来了,正在开口招呼着人下船,一抬头,脸色却蓦然僵住了。
呆呆盯着站在几人边上的沙爷爷,一时只觉自己怕是没睡好出现了幻觉!
不然死了的人怎么会再出现?
沙爷爷艰难抬步,一开始走的很慢,见到艾莉丝脸上的泪,他不自觉加快脚步,等快到近前时,却又踟蹰着停下步子。
看着艾莉丝布满皱纹的眼角,一阵酸涩漫过心头,最终却只是无声启唇说:“公主不要哭。”
艾莉丝却再也忍不住,缓缓蹲下身,捂着脸哭了出来。
她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对方,怕伸出手,幻象就没了。
沈明娇扯了扯封黎笙的袖子,悄声问:“他是不是柏林?你们怎么找到他的?”
封黎笙没问她怎么知道的,他直接拉着沈明娇离开,把空间留给两人。“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回去再跟你说。”
柏林伸出手,轻拍了下艾莉丝的肩膀。艾莉丝猛然抬头,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半晌。
理智渐渐回笼,终于相信这不是幻像,柏林真的还活着!
她冲上前,将人死死抱住,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抽泣着。
柏林伸出手,轻轻拍了下艾莉丝瘦削的背。
这样的失而复得他经历了两次。前一次是在三十年前,他被巴伦追杀重伤,那一次是真险些没了命。他在山谷里养了近一年多的伤。
等出来时,大月国的天早已变了,她的公主死了,死在了一年多前。
柏林自是不信的,为了找到公主。他去过很多地方,横跨过海域,踏过沙漠戈壁,甚至去过西方天竺,数次险象环生,一次次从希望到绝望,
终于,四年后,他来到大夏,来到那个传说中文化悠久的古老国度。
得知公主被大夏皇帝收入后宫,他是松了口气的。没人比他更清楚被贩卖的女子下场会有多惨。
大夏皇帝虽然好美色,可起码公主能吃饱穿暖。
他终于把公主带回了国,即使回国后面临的是刀光剑影,也没关系……
可惜后来,在两人经历千难险阻终于柳暗花明时,就在准备要和公主求婚的前一天,他被人暗算,被人用玄铁链囚禁了二十年。
……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两位当事人的情绪才平复下来。浮光已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卡萨岛其实挺大,这里是著名的黑三角,伴随各类阴暗犯罪的同时,却也聚集了许多有钱人,因此也有很不错的住宿环境。
当然在隐隐猜到浮光等人的来历后,卡萨岛老大杰克比鹌鹑还老实,只求快快将这几尊大佛送走。
至于说大月国为什么没带人灭了卡萨岛这颗毒瘤,这就涉及到几国的政治问题了,在这里就不细述。
此时几人坐在一家豪华客栈的包厢里,为了这几天住的舒服,
包厢里,气氛有些微妙,
艾莉丝陷入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中,始终一瞬不瞬盯着柏林,生怕他下一刻便会消失,
而柏林则负责给艾莉丝夹菜,艾莉丝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柏林夹菜她就听话的往嘴里塞,全然不在意自己吃的什么,一双眼睛依旧紧盯着柏林不放。
这厢两人眼中只有彼此,满桌人目光灼灼盯着也毫不受影响。
就连安安都觉得,和祖母在一起的沙爷爷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奈何封黎笙和浮光两人都是话少的性子,餐桌上气氛就有点诡异。
沈明娇勉强地收回视线,笑着活络气氛:“母妃您别光吃菜,还有这位……柏林叔叔,您也吃点。”琇書蛧
柏林冲沈明娇礼貌的点了下头,继续给艾莉丝夹菜。
沈明娇完全想象不到平日里毒舌又飒爽的婆婆,在喜欢的人面前会是这样!
不过设身处地一下,如果她和封黎笙意外分别二十年,那她可能……呃,会不会另觅新欢啊?
这时封黎笙看过来,问:“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沈明娇心虚的收回思绪:“挺好吃的。”
封黎笙给她夹了块鱼肉,剃干净鱼刺放进她碗里,眼神里似乎在说:别羡慕,旁人有的你也有,
沈明娇:“……”她真的没羡慕来着!
于是餐桌上出现诡异的一幕,两个男人沉默的夹菜,艾莉丝乖乖张嘴。沈明娇边嫌弃夹的太多吃不完,筷子却没停过。
剩下安安靖琪和浮光三人面面相觑,总觉得他们这些孩子是多余的。
……
一顿饭终于吃完,安安和靖琪有护卫跟着在客栈附近瞎溜达。
包厢里,桌子已被清理干净,浮光看着柏林,开门见山的问:“您可以说说您如何被囚禁的,约翰为什么要囚禁您?”
柏林眼神复杂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有赞赏,有没能尽到父亲责任的遗憾愧疚。
他无声地说:“那日你母亲刚诊断出怀了身孕,我们都很高兴,决定尽早举办婚礼。”
他看了眼艾莉丝,有些不自在的说:“求婚的戒指我早就准备好了,那天公主临时有正事出了城。到晚上时,约翰过来说,公主在城外可能遇到了刺杀,情况很危急。
这些年来,约翰帮了我们许多,他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我并没有怀疑,着急的跟着他出了橙。
而等待我的,就是早已设好的陷阱。”
约翰足够了解他,再加之他没有防备。很快被擒获。
约翰并没有杀他,而是给他灌了哑药,下毒封住他内力,将他送到玛雅城,用玄铁链锁住,日日饱受身心煎熬。
艾莉丝听完,神色复杂,更多的是悔恨:“那日我从城外回来后,见你没在宫殿里。直到第二日,有人在城外荒山发现了被野兽啃食的残尸。”
她摸了摸男人断掉的一根中指:“在事发现场,我看到了你这根手指……”
剩下的话不必说,艾莉丝肯定会误以为柏林死了。
浮光还是觉得说不通:
“那约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若说他对您有深仇大恨,想要折磨您,可他在这之后却一次都没去过玛雅城,
可若是他早有夺位的野心,为了除掉您这个阻力,那也不该多此一举留下您的性命,最后如果是想要在关键时刻拿您的性命威胁母亲,可他到死都没这么做,难道是他死的太快没来得及?
而且我一直想不明白,约翰为什么会谋反,真的是因为权利诱惑吗?”
柏林闻言,神色顿了下,看了眼身旁的艾莉丝,那样的话他并不想告诉女儿。
艾莉丝冲他摇了下头,主动开口:“我来说吧!原先我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
约翰是我的三哥,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然而我被巴伦扔进海里那几年,所有人都遗忘了或顺服了巴伦。约翰却一直试图再找我,也在和巴伦抗争。
后来我被柏林找到,回了大月国,在我们举步维艰的那七年。约翰真的帮了我许多,甚至差点丢掉性命。我登基后,他也没有再参与朝堂政事,而是做回他的闲散王爷。
直到我无意发现他把与我有几分相似的珍妮藏在别庄里,还和珍妮生了个女儿,
珍妮和他可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约翰和父亲一样,都是个偏执的疯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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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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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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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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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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