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这么重要的东西,本宫怎么会知道……”

  皇后退了一步,目光警惕。

  太子依旧偏着脸不看她,冷漠的陈述事实:“你们大概不知道,父皇他最信任的不是封黎笙,也不是你们这帮子大臣,更不是孤这个太子,而是母后您!”

  并非璟和帝多爱皇后,而是因为皇后的人品性子,就像现在,皇后虽然心疼他这个儿子,知道他犯了错误,只会劝他悬崖勒马,却永远不会利用自身身份地位去包庇他。过分正直坦荡!

  不过她的缺点也很明显,没经历过世道的险恶,太过于心软。

  太子再次捡起长剑:“母后可要想好了,若您不说,那我就杀光这殿上的所有人。如今京城已被孤控制,城门校尉,五城兵马司,宫中禁军,哦,有范敬忠这个副统领在,西郊大营也差不多了。即使没有传位诏书,孤也照样能登基,除了名声差点。”

  他在说这话时虽笑着,一双眼却透出嗜血狠厉,让人本能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

  而殿中不少官员也被刚刚太子刺楚御史的那一剑给震慑住了,此时见太子露出这副表情,纷纷软着膝盖跪下。

  皇后吸了口气,似是无奈妥协:“那这样吧!传位诏书必须有朝中几位重臣一起拟写,你先让人把这诏书写出来再说,不许用暴力恐吓手段,只让他们自愿。不然本宫死也不会说出玉玺藏在哪?”

  太子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却又很快收回视线,意有所指道:“母后您说了这么多,是在拖延时间等援兵来?”

  皇后脸色顿了一下,垂下眼不吭声。太子重新坐回正中那把椅子,拿过小太监手里的空白诏书,挑眉浅笑:

  “是不是在母后心里,这满殿官员都是宁死不屈的忠臣楷模!呵!那今日儿臣就让母后见识一下这人心的险恶。”

  他目光在下首几个官员面上一扫,立时有三名重臣出列,三人把提前草拟好的部分内容呈上。

  太子随意接过,挥手招来特意找的书吏,模仿着璟和帝的字迹誊写。

  这是他最隐蔽的底牌了,不到最后一刻,他并不想使用,但现在,宫里宫外已基本被他控制,除他之外唯一合法的继承者封朔很快也会死。他也不用再顾忌了。

  徐丞相震惊地盯着共事多年的同僚。

  “朱学士,姜尚书,还有余太史,你们……”

  三人别过了脸,余太史冷哼一声:“太子乃中宫嫡子,又是陛下唯一的儿子,真不知你们有何好犹豫的,难道真想让那黄口小儿登位。”

  徐丞相缓了良久,忽然反应过来,颤声道:“几位藩王佣兵也是你搞的鬼,还有卢将军,他……”

  太子惬意的喝了口茶:“没错啊!几位叔伯都有各自的小心思,只是有心没胆,孤这个做侄子的,只好帮着推了一把,不过那些个人的确不成气候,想必卢将军很快便能解决!”

  皇后咬着牙问:“你对卢将军做了什么?”

  太子笑的漫不经心:“不出意外的话,卢家父子六人,这会子应该全都毒发了吧!”

  “你……”刚被包扎好伤的楚御史气的青筋凸起:“卢家几代从武,卢将军戎马半生,两个儿子战死,卢家满门英烈,你怎么能因个人私欲就……”

  太子浑不在意:“要怪就怪他们养了个好女儿。”

  书吏开始誊抄,一张空白宣纸被递到徐丞相面前:“徐大人,就差你了。”

  徐丞相冷冷的别开眼:“你们这是谋逆,微臣即便是死,也不会写!”

  太子目光一厉:“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落下,长剑再次出鞘,直直朝徐丞相心口刺去。

  却在这时,眼前人影一闪,皇后挣脱开潜质,不管不顾冲过来,劈手去握太子挥出的剑尖。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太子面色大惊,急忙收手,可剑已挥出。剑尖直直插入皇后的一侧肩膀,刺目鲜血顷刻浸湿衣衫。

  太子慌忙将人扶住,急声大喊:“太医呢?快去找太医……”m.χIùmЬ.CǒM

  皇后一手拽住他的手腕,一手握住剑尖抵住咽喉,脸色因骤然失血而苍白,看着他,声音颤抖却坚定:

  “记得听弟妹闲聊时说起过,说即便做父母的也不能随便用亲情绑架孩子……可是母后没办法了,想用母子亲情绑架你一次,

  祁煜,收手吧!去向你父皇认错,从此离开京城,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为你争取的最后机会,不然……”

  她剑尖往脖梗处抵去,显然是想要以死相逼。

  太子去掰她握着剑的手腕,有些失控的低吼:“您别这样,我……”

  看着她温婉眉目里的坚定绝然,皇后天生性子软,没有运筹帷幄的本事,只能用这种笨办法,试图将不听话的儿子拉回正道。

  太子有一瞬的迟疑,如果重来一次,他或许……不该走这条路。结局会是怎样的?

  可能会被识破身份赶出皇室庸碌一生,或是他悄悄杀了生母青瑶,把这个秘密永远藏下来,在兄长的光环之下做个闲散王爷。

  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看着母亲眼角大滴的泪水,心中苦涩的同时又有一个念头疯狂冒出。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既选择了走上这条路,就不可能同时再拥有亲情。

  既然不能拥有,那就该斩断不是吗?

  就像当初他从心底摒弃少年时的爱慕一样。这样…就再不用尝试这份苦涩。也再不用面对母亲痛苦的眼神。

  既然这是他的弱点,那就该适时地摒弃。他似乎从内心说服了自己。鬼使神差的握住剑柄。

  只要长剑再往前一分,这个从小养大他的女人便会立时毙命。

  而皇后情绪激烈以死相逼,在场众人也只会以为她是不甚自杀。

  瞧,有的人就是天生凉薄,这个时候了还在算计!

  这搬思绪也只过了一瞬,当他再次抬眼时,眉目已然恢复平静,微仰着头,手掌稍稍使力。

  然而也就在此时,沉重的殿门猛地被人撞开,太子只觉手臂一麻,随即一抹明黄色身影急速掠来。

  身后是两队黑甲卫兵,他们是皇帝专属暗卫,就连太子也不知其具体人数。在这些人边上,站着一个穿着青灰色道袍的中年女子,女子面容严肃清冷,明明衣着朴素,却一派世外高人风范。

  她是红莲教的教主,也是崔灵灵的师傅。

  皇后只觉身子一轻,她被人小心翼翼的抱起,闻着鼻息间熟悉的龙涎香,她竟似并不觉得意外。

  然而勤政殿里众位大臣内侍包括太子一时却都懵了。

  看着突然出现且完好无损的璟和帝,太子第一想法居然是,这又是封黎笙找人易容假扮的。

  然而紧随而至的却是对面之人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力道,太子半边脸肿起,耳朵嗡嗡作响,也终于不再自欺欺人。这就是货真价实的璟和帝!

  而他……自以为的胜券在握,很可能只是个笑话!

  璟和帝低头,飞快点了皇后身上几处大穴,而后拿出帕子按在伤口上。穿着道袍的女子上前,拿出药粉动作利落的包扎。

  看着皇后毫不意外的神情,电光石火间,太子似明白了什么?

  从他今晚来到凤鸣宫到现在,母后说了两遍让他收手,最后一次甚至以死相逼,他原先只以为母后接受不了他暗中做的这些事,

  却原来……母后一直在给他机会,一直在试图救他。

  皇后哀伤的别过了脸,一开始他的确以为陛下真的中了毒不省人事。

  直到得知太子逃出大理寺的那一刻,她仿佛一瞬明悟。

  先帝后期,诸王夺嫡何等激烈,每一个单拎出来都和太子有的一拼,世人只当璟和帝能最终登上帝位凭的是运气,因为优秀的那批皇子都在互相厮杀中没了,所以才轮到他。

  只有少数人知道,璟和帝靠的从来不是运气,

  他这么一个人,又怎会被太子逼到这等境地?

  可从大局考虑,她却不能阻止这一切,只能假装不知,默默配合。

  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其所能劝太子收手,可她也终究没做到……

  太子对上皇后的目光,内心却又不可抑制地浮起怨恨,既然母后早就知道这一切只是父皇设的局,那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

  璟和帝扶皇后在椅子上坐下,冷笑:“怎么?都这时候了还在怨恨你母后没给你暗中报信?”

  既然已到了这一步,太子也没什么好装的了:“如今京城内外都被儿臣控制,父皇您即便醒了又能如何?”

  璟和帝找了个位置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冷淡的挑了下眉:“你这是在套朕的话?”

  对上父皇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太子心中发沉,却强撑着表情笑道:

  “随便父皇您怎么说,儿臣也只是陈述事实而已。禁军和武城兵马司的统领都早已是儿臣的人,即使知道您如今没事了,可已经走了这一步,他们就只会将错就错下去。”

  璟和帝好脾气的笑了笑:“是吗?”

  话音落下,门外喊杀声由远及近,禁军统领慌张地闯了进来:

  “太子殿下,不好了,宫门口来了好多人,是…好像是西南大军…我们的人快撑不住了!”

  西南大军!太子下意识想到封黎笙。

  然而不多时,却只见一身铠甲的宁远侯顾昭走了进来,他随意挥挥手,禁军统领立时被人堵住嘴拖了出去。

  顾昭躬身跪下向璟和帝汇报外面的情况。

  原来这并非什么西南军,而是大夏太祖时期就隐藏在民间的一支皇家军队,这些人明面上的身份各异,与汇通钱庄紧密相连,只有在关乎皇室安危的特殊时期才会被启用。

  太子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

  他盯着顾昭,只怪他自己太大意。

  顾昭是朝中特立独行的存在,他是孤臣,顾名思义,几乎不和朝中官员来往,只忠心于圣上。微末时被璟和帝提拔,之后一直守在西南边疆,两三年都不回来一次,且据说能力平平,在朝中存在感很弱。

  可这样的人,想要不动声色办一件事也是最容易的。

  太子似放弃了挣扎,苦笑着问:“儿臣记得顾侯爷是正月里离京的,如今已过了近四个月,原来父皇从那么早之前就开始怀疑儿臣了吗?那您为何不干脆杀了儿臣?”

  璟和帝没看他,而是直起身,面上习惯性的憨厚神色敛去,冷冷扫了眼底下的一干大臣,沉而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若不这样做,如何看出你们这一个个恭敬皮囊下是人是鬼?纵观历史,每个王朝都逃不了盛极而衰的命运,

  为什么,因为日子好了,这人的心思也就多了?心思一多就生贪念,就像一盆花,有那么几根根部发烂时,就得狠心拔掉,不然整盆就会跟着烂掉,

  这朝廷官场也一样,从建朝以来,已过去了百余年,这朝廷官场看似一团和气,私下里各家的关系网怕是已成了一团乱麻,也是时候来一场大换血修理一下了。

  正好借着太子的手把一些个牛鬼蛇神都炸出来。”

  这话说完,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尤其是那些别有异心的大臣,吓得几乎站不稳。而徐丞相等一些忠臣却是满目激动,觉得他们何其有幸,辅佐的帝王这般克制明理,

  璟和帝收回目光,淡淡挥了下手:“诸位爱卿请暂时移步去上朝的前堂,国事说完了,就该处理到家事了,”

  众大臣沉默的由士兵引着离开勤政殿,虽然皇室的家事也算国是,可这个节骨眼上,谁也没胆子出声。

  等该走的人都走了,璟和帝拍了拍皇后的肩膀:“你受了伤,先回去休息,朕等忙完了就去看你。”

  皇后摇了下头。轻声道:“臣妾是他的母亲,这些事情,不能只靠你这个父亲来撑着。”

  看着她眼中哀伤近乎绝望的神情,璟和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待转过身来,看向太子,目光复杂,声音几乎咬牙切齿:“你问朕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那可早了,就去年的洛都银矿贪污案吧!那两个目击祁佑被杀的江洋大盗,后来小十六秘密追查那两人的下落。朕就让红莲教的人随意查了查,还真查出了一些东西。

  红莲教关系网遍布整个大夏,这两三年发现似乎有一股势力在以各种手段大肆敛财,

  你那时满心满眼都是苏倾,本来朕也没往你身上想。后来肃王妃出世,牵扯出了丞相苏淮,苏淮多年贪污之事被曝光,所贪污的那八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想着你从小温良恭俭,又不顾大局一心只顾着帮苏倾求情,朕虽有过疑虑,却依旧不愿意怀疑你。

  直到慎刑司一场大火,苏倾莫名其妙失踪,一切太过于巧合,朕顺藤摸瓜查到了江南首富叶家公子叶琛,查到了他私下里生意遍布各行各业,连赌坊妓馆也没少沾。”

  说到这里,养气功夫极好的他都气的咬牙:

  “城西有一家叫发财居的赌坊,这家赌坊为了赚钱几乎毫无底线,东家还是个爱折磨女童的畜生。这样的一家赌坊,私下里却是仗着你太子的势为非作歹。

  而所赚的那些银钱,全都进了你的口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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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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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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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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