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罢?”率先到她跟前的孟长卿弯腰朝她,皱着眉,很是紧张地问道。
不等蔡希珠回他,秦月淮就拉他手臂一把,将他往蔡希珠的反方向拉开两步,侧脸命人道:“速请陈太医。”
蔡希珠双眸瞪大,“不要”二字尚未出口,胸口的呕意再度汹涌而来,她一张口,又开始不住呕吐。
得了秦月淮命令的小吏跑开。
见蔡希珠再次呕吐,孟长卿急得不由自主再往她跟前凑,然而,他身旁的郎君却紧紧抓着他,没让他成功。
两次被秦月淮拉开,孟长卿终于发了火,黑着脸怒声:“你拉着我作甚?她昨日还好好的,不,早晨都才好好的,你看看这会吐成什么样了!你不着急我着急啊,赶紧放手!”
再是着急,但此时显然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秦月淮冷静道:“正因她病得蹊跷,你才不能凑太近。”
孟长卿不可置信:“什么?为何?”
秦月淮认真:“她不排除染了疫病的可能。”
蔡希珠胸中虽不受控地反复翻涌,喉中也是一抽接着一抽,但二人的交谈近在咫尺,她耳朵不可避免地就听进去了二人的话。
“疫病”二字一入耳,她脑中的混沌忽被人拨开了下般,智慧的灵光一闪,心中紧张的情绪便随这线灵光稍稍松了松。
待她呕完起身后,她就用手帕捂着嘴,身子往后退了几步,一副身染重病生怕惹到别人般,道:“从昨日起我便有些不适,起先只是发热,今早却开始上吐下泻了。怕是,怕是,真得了疫病。你们还是离我远些,莫要凑近!”
孟长卿听着蔡希珠的话,看她手帕牢牢捂着嘴,只觉得耳朵里嗡声连连,失神道:“疫病?”
就在这时,那小吏带着主管陈太医上前。
陈太医朝两个郎君行礼。
只他还没来得及拱手,秦月淮便道:“陈太医,请你过来,是因她有些疫病征兆。”
陈太医微微一怔,待反应过来这是遇到怎样的要事后,心中震惊不已。
当时,齐少府尹在他们几人进这“济安园”第一日,便召集了他们议事,提到了此处汇集诸多来自灾区的流民,难免会有爆发疫症的可能。
此时再见眼前,竟是被齐少府尹说中了?
只陈太医心中还来不及起一些别的情绪,便见吩咐此事的郎君视线饱含威压,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道:“此事需要低调处理,需要你先速速诊断,再谋后续计划。”
陈太医强压心中怦然,道:“是。”
秦月淮早在设置“济安堂”时心中便已有了处置传染病症的计划,怕第一日提醒的事情被遗忘,提醒陈太医:“西厢房有三间空房可用,先将人带过去。”
陈太医忙点头,从身上取出早先备好的面巾戴在脸上,亦给蔡希珠递了一个过去,道:“那请蔡娘子戴上面巾随我来。”
蔡希珠连忙伸手,上半身努力往身后方向弯,只用指尖去夹陈太医递来的面巾戴上后,高声朝孟长卿二人说:“你们都别跟着!”
说罢,也不等陈太医动步子,她火烧屁股般,提着裙摆就往西厢房的方向跑。
被人控住的孟长卿脸黑如墨,出于本能就要往蔡希珠离开的方向追。
秦月淮握他手臂的手中力道加重,冷声警告:“孟子简,你莫冲动。”
孟长卿用力挣扎,但显然秦月淮的力道他抵不过,他理智崩塌,双眸猩红,咬牙切齿:“秦七你放开我!”
见他这是动真格,看蔡希珠已经跑远,秦月淮干脆一下放开他,趁孟长卿即将拔腿时,他声音淡淡:“你身后是孟家上百口,你要赌上他们的命,便去。”
孟长卿要冲出去的身子一顿。
他猛地回头,死盯着秦月淮。
秦月淮深海般幽遂的墨眸静静回看他,此刻的他,全然没有在沈烟寒跟前那抹温柔的影子,通身上下,是经历众多后淬炼出来的泰然自若,准确说,是冷淡无波。
秦月淮淡声:“你也可以不管不顾地进她屋中去。”
“不要自个的颜面。”
“也让她不要颜面。”
“做这些没有意义的无用事。”
孟长卿定了几息。
他与她明面上没有关系,即使他不怕生死,甘愿与她同甘共苦,可,此刻有什么用?
他咬牙:“我当真恨透了你这种清醒。”
另一边,蔡希珠心乱如麻,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前拼了命地奔,待跑到西厢房后,她推门而入,一下反手就将门关了起来。
她身后,不解前方小娘子奔跑的行为,急急跟着的年迈太医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待他好不容易追到了西厢房,却见那房门“砰”一声就在他眼前紧闭起。
陈太医一愣,一头雾水。
抹了把额上的汗,行至门外,陈太医大踹着气,问道:“蔡娘子,你这又是做甚?”
门内,蔡希珠背抵门板,偏头朝外,高声:“陈太医您莫要进来,您就按疫病给我开药就成,我自个在这里服药。”
陈太医:“那怎么成?”
蔡希珠一身都是防着人闯入的紧张,当即:“成的,成的,我服药就成。”
“我一没把脉,二没问你症状,如何就开药了?”陈太医没想到,这个平常最是乖顺做事的小娘子竟有这样一面,今日这所言所行都令人匪夷所思。
陈太医心中有些怒:“你身为学医之人,难道不知‘望闻问切’何等重要么?竟有着老夫直接开药的荒诞之言,枉费我平日多番教导你。”
自从蔡裕离开家后,她身边就再没遇到过像陈太医这样父亲辈分的人,况且陈太医知她进这“济安园”是想学医后,便一直耐心有加地细心教导他,多次对她耳提面命。
蔡希珠这会难免愧疚又心虚,支支吾吾:“可、可、可我得的是疫病,你若是进来也染上了怎么办?”
听她胡言乱语,陈太医觉得头中阵阵发晕:“你还没被确诊。”
“我就是得的疫病!”蔡希珠高声,待反应过来自己过于笃定了后,又找理由:“我……我看过医书的,书里就是这样描述的我的症状,你就莫进来了,我多接触一个人,对方便就多一分风险。你就负责开药罢!”
陈太医不由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被这年轻小娘子毫无礼法地拒之门外也就罢了,听她这意思,她这个拒绝他诊治的病患,还是个自己看了几页医书就确认了自个病症、且还要他这个行医多年的按她自诊出的病下药的人?
他可真是开了眼了。
同样开了眼的,还有跟着走近前来的秦月淮和孟长卿。
孟长卿被秦月淮一番威胁,虽歇了马上追上蔡希珠的心思,但他心系于她,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染上了疫病,要上前等着听陈太医诊治的结果,秦月淮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哪知见识到的,竟是这么个滑稽场景。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蹊跷。
拍了半晌门,内里的小娘子无动于衷,陈太医一张老脸气得生红,本想歇歇,侧脸就见秦月淮和孟长卿在不远不近围观,不由又重新提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哄的意思再劝:“蔡娘子,你如何也得让老夫进去诊治了,才能对症下药。”
蔡希珠依旧倔强地重复自己的意思:“不必了,您只管开药就成。”
陈太医还欲再说,余光却见那两人似乎有了动作,见他看过去,齐少府抬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陈太医遂就顿了下,暂停劝说。
一身官服的秦月淮缓步前来,他身后,孟长卿亦脚下极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秦月淮站在陈太医身边,气声:“你先应她。”
陈太医虽不知这齐少府尹存的什么目的,但配合道:“成,那我就不进门了,我这就按你说的先去给你开药。”
他话落,听内里的小娘子声音明显少了许多方才的紧张:“有劳了。”
一旁的孟长卿握折扇的手暗中用力,眼睛紧紧盯着房门方向。
秦月淮再朝陈太医耳语几句,那陈太医就往外侧方向行了几步,脚下很重,发出显而易见的声响。
离了几步后,陈太医高声道:“熬药需要些时辰,我先着人给你送些水来。”
内里蔡希珠道:“好。”
三人无声站在门外,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得秦月淮再度示意,陈太医就又往门口行来,敲门道:“你开门取些水。”
蔡希珠道了声好,返回身来,拉开了房门。
却在门开一瞬间,她还来不及抬脸看,就见一道影子如光般闪了进来,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人牢牢握住。
蔡希珠惊得“啊”一声,下一刻,就见一张熟悉不已的脸就在她咫尺之距,声音沉沉:“你有事瞒我。”
蔡希珠哪想得到,她当下最想避之不及的人此刻就在跟前,抓她紧的,就像她是个偷了他东西的小偷。
蔡希珠气怒相加,眼泪一下盈眶,声音似命令似请求:“你放开我。”
“我不放。”孟长卿努力压住激越地快出了嗓子眼的心跳,不给她一丝一毫躲避的机会:“这事与我相干,是不是?”
蔡希珠当即否认:“没有!与你无关!”
她愈否认,就愈让他笃定心中所想。
孟长卿看着蔡希珠,眼中多了一份久违的、畅意的笑意,弯着腰朝她,低声问:“你是要陈太医诊脉,还是要我孟府上的人来?”
蔡希珠几乎就要说“谁也不要”,可这时,孟长卿握住了她的手:“珠珠,你莫怕,万事有我在。”
也许是“怕”这个字戳中了她心底最隐秘的担忧,蔡希珠眼中吓出的泪夺眶而出。
孟长卿用指腹给她擦泪:“有话待诊脉后我们再说,成么?我会想到万全之策的,你要信我。”
蔡希珠止不住地想哭。
她心中怀疑的事事关重大,脑中曾闪过千头万绪,却是毫无头绪。
她发慌、发惧、迷茫无措。
她第一时间是想去找皎皎商议,可还来不及行动,孟长卿和秦月淮他们就来了,这会孟长卿应该还发现了端倪。
孟长卿此刻也不逼她,任胆子小的她发泄,她的泪落一颗,他就给他拭一回,动作很轻,视线看着她的脸不曾移,待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才说:“陈太医是我的人,不如让他先确认一下?”
若当真如她所想,她最终也需要找个大夫确认,可她其实没有多少勇气去找,眼下孟长卿在,看他这样子,也不会由她糊弄过去。
即使后续要做什么,不妨也通过他的手来做好了。
蔡希珠点了点头。
须臾,陈太医被叫了进门,秦月淮自觉地等在门外,不多时,如他所料,再出现时,孟长卿的神色已不复方才的紧张。
秦月淮眼中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复杂,看大冷天的,孟长卿往泛红的脸上不住地扇着他那玄金折扇,因方才奔跑而散出来的几根发丝在他扇风中飘啊飘,朝陈太医道:“有劳了。”
陈太医走后,秦月淮看一眼门内躲着不出现的小娘子方向,终究没忍住,问出心中疑问:“怀了?”
孟长卿同他对视,折扇一收,满面春风,声音里说不清的骄傲自得:“欢迎改日上我家吃喜酒。”
秦月淮呼吸一窒。
同一日,两家婚事。
*
一夜之间,孟家四郎要娶妻的消息传遍了临安府。
众说纷纭中,有人议论那一向风流潇洒的孟四郎如何就收了心,有人说这婚礼日期这么近看来孟四郎当真着急,更多人好奇的是,那降服孟四郎的小娘子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么?这事很快就有了答案。
十一月初五,是齐国公的生辰宴,一改往年低调举办的作风,今年的孟府张灯结彩,大开宴席,甚至广开府门,邀请路过此地的人们进门喝酒吃席。
一辈子难得能登临国公府门的普通人自然要去赶此番热闹,一时间,孟府宾客如云,人声沸腾。
便就在这沸沸之声中,原汴京的李家四娘李清赫然现身,她身后,跟着一位如珠似玉的小娘子。
有人视线落过来,见那本百无聊赖敲着折扇的孟四郎立刻殷勤不已地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弯腰给李清作揖,照常理,双方见了礼便罢,却出人意料的,随后,孟四郎便带着那小娘子离了宴席,并肩往后院的方向行了去。
众人方恍然——这小娘子便就是孟四郎的未婚妻了罢。
秦月淮坐于席间,听身侧有人议论:“那小娘子可是李四娘的姑娘?”
另一人答话:“据我所知,李四娘不曾婚嫁,不曾有女。”
“那她是……”
“啊,我想起来了!李四娘虽然没有女儿,但李三娘是有的,这小娘子与李四娘挂相,定是那李三娘的女儿。虞家的,虞氏的小娘子。”
“哦,原来是这样。”
“我还听说那小娘子上进得很,正在太医手下学医……”
坐于席间,秦月淮举着酒杯咽下酒水,嘴角勾了个弧度。
孟长卿倒是想得周道,专程在席间安排些人传开这些消息,替蔡希珠拾回了正常身份。从今往后,清水村的蔡娘子便不复存在了,这孟四郎要娶的,是他的远房虞氏表妹。
烈酒下喉,激得秦七郎心生苦涩。
孟长卿认真不已的殷殷请求还在他耳际回响着——
“秦七,嫁女这样的大事,你能不能稍微通融通融,让她父亲来席上一趟?”
“不上座也成,总归让他看着她嫁入我孟家罢。”
“也就半日。待他看完礼,你再押他回去府衙。成么?”
秦月淮眼睛微眯,看远处的王璋与她身旁的王琼,攥了攥拳头。
王家兴兴向荣。
秦桧如日中天。
连关押在府衙的蔡裕依然还有机会亲眼看着女儿出嫁。
而他呢?
他秦家上百口死不瞑目、身首异处之人呢?他们的愿望、他们的希望,又还有谁替他们实现?
甚至时至今日,时过境迁,有谁还记得曾经汴京的秦家?
瞬息间,那还没到清水村居住的、阴郁的秦七郎重回了人间,所有欢声笑语都令他厌倦,所有节日喜庆都令他避之不及,他心中苦闷难消,愁云不断。
秦月淮灌了一肚子酒,起身时踉跄一下,一旁人轻呼一声,扶住他:“齐少府尹,您没事罢?”
秦月淮摆摆手:“无事,多谢。”
他步子几分虚浮往外走,远处隔着些距离,见到他侧影轮廓的王琼眼中一惊,问身旁的王璋:“那人是谁?”Χiυmъ.cοΜ
王璋此刻正在强忍愤怒。
先是孟继白瞒着她让媒婆去说亲,父子二人背着她定下了孟长卿的婚事;再是长姐埋怨她,说好的要与暮家联姻,如今出尔反尔,她成事不足;今日李清忽然登门,又得长姐误会,说她不提前告知李清要来。
她如今算是夹在娘家和夫家间,两头不是人,双向受气,心里极不是滋味,对外还得强颜欢笑。
听王琼问话,王璋随意抬目,瞥了眼便道:“隔得远,看不清。”
王琼听出她的敷衍,淡淡瞥了她一眼,讽刺一笑:“我看你啊,往后一腔心思,也就在逗儿孙为乐上了罢。”
被这一讽刺,王璋本就心火正盛,此刻也再忍受不得了,反问王璋:“我们一介女流,除了相夫教子,弄孙为乐,不然还能作甚?”
几十年来,王璋从来对她言听计从,从未当面顶撞过她,今日连番相对,王琼鼻腔中哼一声,站了起身:“我先回去了。”
王璋也不出言挽留,姊妹二人最终不欢而散。
孟府上空的乌云从西流转至东,秦月淮顶着这一片云,脚步歪歪倒倒地回了住处。
他一腔心事,埋头走路,进了清和巷,隐隐觉得前方有人的视线朝他盯着。
秦月淮抬眸,歪倒的身子还在飘,眼神迷离道:“皎皎?”
时值傍晚,乌云遮天蔽日,寒风在巷子里翻腾,四目相对,沈烟寒看到郎君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愁。
她往前急急行去,拉住摇摇欲坠的他的胳膊,心里又痛又怒,责备说:“你这是去哪里喝得烂醉如泥了?你可是忘了你克化的毛病了?你就糟蹋自己的身子!”
秦月淮侧脸看着她,看她瞪眼斥责他,他笑了声,忽然问她:“你何时嫁给我?”
沈烟寒一愣,这下更怒了:“嫁你?如何嫁你?半个月过去了,我爹爹日日等着你去见他,你倒是好,成日不见个人影,好不容易到你的休沐日,我以为你终于要上门去了,你看看你,一副醉鬼的样子,像是着急要娶我的样子么?”
她话落,便见秦月淮眉宇蹙着,一眼不错地凝着她,眼中冷沉,还仿佛含着一股子火。
沈烟寒:“你这模样作甚?我说错了不成——唔!”
天旋地转,沈烟寒被人蓦地堵住唇,被人腾空抱起,不由她片刻反应,她被人用极快的速度带入房中。
“皎皎啊……”
呢喃间,他热沉沉的呼吸扑面,他没了理智般,带着一股疯意没了轻重地噬她吮她的唇瓣。
沈烟寒被他强势吻着,根本无法回应他,只能跟着他的动静动作,而他也不需要她回应,只要确认她是他的即可。
沈烟寒被他再一次抵在了门板处,还没走到床榻,她裙摆处的凉意已袭来,他带着薄茧的手掌抚上她的肌肤。
沈烟寒从未见识过他这种失控。
她一点不惧怕,只觉心中针扎般绵密地抽疼着。
“七郎,你是遇到了什么事了么?”
“七郎……”
她抱住他的脖颈,呃一声,忍受着他忽然而至的来势汹汹。
随他的放纵,沈烟寒听他醉意浓重的声音在她耳侧:“你快怀个孩子……只要怀个孩子,我们,就能很快成婚了。”
沈烟寒还在适应前所未有的颠,簸,根本无法回答他。
“我不想等了。”
说着话,秦月淮仿佛见到了他与她儿女成群的模样,为此,他恨不得今日就将心底的夙愿完成,心中沸着暖,抱她便愈发得紧,似要将她嵌入他骨血。
为了生意之事外出十几日,沈烟寒没想到,甫一再见,就见到这位提了亲就没出现在沈固辞跟前的郎君这幅失魂落魄。
在她被几经折腾,最后终于能回到棉被的软和地时,她锁骨处传来热泪的湿意,听他说:“给我一个家,好么?”
翌日,沈烟寒醒来时,身边的郎君已不见踪影。
缓了缓身子起身后,发现杨动就在门外候着,压着几分又在郎君处过夜的窘迫,沈烟寒状作随意地问道:“他上值去了?”
杨动摇了摇头:“去见您父亲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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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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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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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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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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