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提唇角,声音温柔:“皎皎。”
他长得白净,眉深目秀,鼻梁高挺,面容清隽,浑身上下皆透着书香熏陶出来的雅致气质。
干净、温和、彬彬有礼。
至此,沈烟寒对自家夫婿的模样与性子都很是满意。
“皎皎”,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字,此刻从这样的夫婿口中说出来,却如轻羽来回扫着她的小小心尖,激得她整颗心、整个人都酥酥麻麻。
沈烟寒看着秦月淮便愣住了神。
见她微张着嘴巴失神看他,秦月淮试探着:“皎皎?”
“嗯!”
被喊回神后,沈烟寒高兴地应了一声,放下手中薄被,往秦月淮身侧挪了一些过去。
秦月淮看着她靠近的动作,捏书的手指收紧,到底是没将人推开。
沈烟寒问秦月淮:“你呢?小名叫什么?家中排行第几?”
大抵是因婚书上全然是假信息,秦月淮多少有些愧疚,此时面对满眼都写着期待的小娘子,一时说了真话:“排行第七。”
这会终于凑得近了,亲近人很是方便,沈烟寒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娇娇俏俏地唤他:“七郎。”
秦月淮神色微窒。
沈烟寒沉浸在自己的需求中,并未察觉手中人的胳膊肌理已然绷实,“你家是个大家族啊,你竟然有六个兄长。”
秦月淮垂了浓密的眼睫,盖住眼中痛色,“都已经故去了。”
沈烟寒始终记得他贫穷的出身:“家里条件太差,没养活吗?”
“……”
秦月淮点了点头。
沈烟寒很执着:“那你有小名么?”
从出生至今,秦月淮有过许多身份,懿肃世子、通直郎、“国贼”之后……唯独没有过除却本名之外的小名。
“你倒是说话啊,你父母往前唤你什么?”
“愉儿。”
“愉儿。”沈烟寒喃喃重复。
久远到似乎是上辈子才听过的称呼入耳,秦月淮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猛兽,泛滥成灾——
母亲曾言:“愉儿,学习不可偷懒,不可荒废时日。你大爹爹对瓷器、茶学、音律、金石学等皆无所不通,还擅长古琴、蹴鞠、击鞠、打猎、射箭、马术……你尚不及其万分之一,岂能骄傲自大?”
“儿知错了,娘。”
……
外祖父说:“愉儿,来,看看他们参赛的画,这回的主题是‘山中藏古寺’,愉儿认为其中哪一幅最佳?”
“这一幅。”
“为何?”
“他画了一个和尚在山溪挑水,比画深山寺院飞檐的这些,意境更深远。”
“哈哈哈……甚好!那若是要画‘踏花归去马蹄香’,你当如何画?”
“一人骑马,马蹄间,蝴蝶飞绕。”
“甚好,甚好!果然最懂大爹爹之意者,非愉儿莫属!”
……
母亲告诉他:“愉儿,现在金人拥重兵大举南下,占领我们的城池……”
“可我们不是与金才有过海上之盟夹击辽朝么?辽朝灭亡才不到半年,金国就过河拆桥,委实太卑鄙!”ωωω.χΙυΜЬ.Cǒm
“……你大爹爹已禅位给你舅舅。”
“可翁翁出战前说过此战必胜!”
“如今金军东路军已攻占燕京,操生杀大权,恐怕不日就要到达东京……”
……
母亲劝诫:“愉儿,莫冲动!”
“娘,怎能说‘奸臣破坏盟约,与邻国结怨,谋臣失计,误主丧师,导致生灵遭难’?他们怎么能说翁翁是‘奸臣’、‘谋臣失计’?将罪责都推给他!我要去找舅舅!”
“愉儿,没用的……如今秦家也只你爹爹与我、你兄弟二人尚能留在汴京,你若冲动行事,只会适得其反。”
……
“娘,你穿成这样作甚?你要去哪?”
“愉儿乖,娘同李府尹出门一躺,一会就回来。”
“出门为何穿舞姬的衣裳?娘,你别去!娘!娘!”
“还不拦下!”
“世子留步。”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命令你放开我!娘!娘!娘……”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
永兴元年,他八岁。
“愉儿,从今往后你听德远叔的教诲,待他朝学会本事,替大周、替你娘、替秦家报仇雪恨,记住了吗?”
“爹爹,愉儿记住了!”
“快走!快!”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
永兴二年,他九岁。
“殿下……薨了。”
他没了母亲。
……
永兴五年,他十二岁。
“驸马去了。”
“病故么?”
“不是……”
“金人是以何理由诛杀的爹爹?”
“沂王、刘维朝金人诬告太上谋反,驸马与莘王与之对辨,沂王、刘维被气折,金人便将气出在了驸马与莘王身上。”
他没了父亲。
……
永兴十一年,也就是去年。
“太上病故。”
他没了外祖父。
……
秦月淮胸腔跌动,气息紊乱四窜,双眸渐热,双颊逐步显出不同寻常的红晕。
沈烟寒浑然不知他心中变化,见他身体羸弱,面貌温文无害,身上的衣裳还半开,竟觉得几分欲说还休的勾人味道来。
秦月淮神思飘荡、回忆钻心刺骨之间,忽觉锁骨处落了一个软若无骨的东西。
他垂眸看,见到嫩白如青葱削成的纤纤细指。
他想到曾经救过的一只猫。
那猫平素从不与他亲近,可每每他入睡后,它便会悄然躺在他肩侧,有时候会直接从他身上走过,它的爪子就会如当前的某人这样,软哒哒、肉乎乎地落上他的心口。
显然,当前这只,只能称为“野猫”。性子野,行为狂。
那猫爪缓缓摩挲,从左至右,再从右至左,像盲人般,好奇又专注地探索着不为人知的事物。
她这是要……
不等秦月淮抬眸看人,一阵香风霎时袭入鼻腔,下一刻,他的唇瓣被一份柔绵的物什忽然堵住。
熟悉的、毫无规律的吻。
轻轻地抿,慢慢地噬。
秦月淮体内本就紊乱的气息愈发四窜。
沈烟寒正在按照她的本能,做着她以为的,人生的第一次某种尝试。
新鲜的、奇特的、令人心情愉悦的。
正在她投入其中,觉出自己渐入佳境时,忽觉唇上一空。
他正在亲着的人,双眸紧闭,闭过了气,昏死一般,直撅撅地倒了下去。
“秦月淮!”
秋望园刚刚静下来的夜复又起了喧闹。
木槿来不及穿上鞋就往沈烟寒惊呼的方向冲。
门推开,木槿紧张兮兮:“娘子,你没事罢?”
沈烟寒探了探秦月淮的鼻息,转头气鼓鼓地对着木槿,幽幽怨怨说:“我给他亲晕了,真是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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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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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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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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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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