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在曹操得了天子之前,力劝刘表归附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后来刘表一边遣使向朝廷上供,一边派人北上与袁绍结盟。
这种两面三刀的行为引得荆州大量士人不满,中下层世家、官员、名士、大儒离开荆州的不计其数,反对刘表阴结袁绍的也不计其数。
到官渡之战前夕,传出刘表要北上袭击许昌,一下子引爆了整个荆州士林,最典型的代表就是长沙郡功曹桓阶。
桓阶也是一名心向朝廷的“保皇派”,虽然他后来在曹丕继位之后,被曹丕视为寄命之臣。但至少当时来说,他是认为曹操在做的事情,乃是匡扶汉室的正义之举。
他对张羡是这么说的“夫举事而不本於义,未有不败者也。故齐桓率诸候以尊周,晋文逐叔带以纳王。今袁氏反此,而刘牧应之,取祸之道也。明府必欲立功明义,全福远祸,不宜与之同也”。
意思是,“不论干什么事情,采取什么行动,只要不是以礼义为根本,就没有不失败的。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前齐桓公就率领诸侯尊崇周天子,晋文公就追杀太叔又收留周襄王,并帮助周襄王复了位。如今袁绍违背了这个道理,而刘表又紧随其后,他们走的都是自取灭亡的路啊。您一定要深明大义,明辨是非,保全福运,远离灾祸,决不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把曹操比作尊王攘夷的齐桓公和晋文公,把袁绍和刘表比作乱臣贼子,这就是目前荆州士人,或者说大部分天下士人的真实想法。
他们都认为现在已经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群雄割据的情况。
而曹操这个诸侯就像是齐桓公和晋文公一样,正在帮助大汉天子复国,是一位“尊王攘夷”的大忠臣。
桓阶的思想,也几乎代表了荆州所有“保皇派”以及只在乎家族利益的世家思想。
张羡之所以发动叛乱,里面就未尝不是因为这些人在游说的功劳。
于是张羡就上奏朝廷,表明维护朝廷的决心,在荆南四郡发起声势浩大反叛刘表的运动,为曹操能够专心在北方应付袁绍,立下汗马功劳。
沈晨现在就在襄阳邓洪的府邸。
他于食时末刻,在家中吃了早餐之后,就坐上了前往州牧府邸的马车。
公元199年末,沈晨已经十四岁了,后世初中生的年纪,身高大约是一米七二,因为每日勤练武艺,浑身肌肉壮硕,颇为悍勇。
马车缓缓行驶,过了繁华的闹市,停在了州牧府邸前。
今日他是来向刘表告辞的。
刘表今年又是东攻孙策,又要难平张羡,非常忙碌,无暇抽出多余的兵力北上对付曹操。
所以沈晨就向他请求,由自己带黄门亭部曲以及甘宁的部队前去。
刘表同意了他的请求,并赐予了他一百件甲胄。
昨日甲胄就已经运到了邓洪府邸,今天都装船好了,由黄门亭二百名护卫送着,打算坐船前由淯水北上去新野。
沈晨按例在出征之前,向刘表请辞。
当马车停在了州牧府邸门前的时候,沈晨就看到了在府邸之外,已经拥挤了数百名士人。
见他过来,人群议论纷纷:“他来了他来了。”
“这就是那位知行合一的沈小郎?”
“我看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至于大家为之震动?”
“是他,什么知行合一,就是个对抗朝廷的乱臣贼子罢了。”
“不过我听说他的话很有道理。”
“这是恶利口之覆邦家之言,不要去听。”
“哦。”
士人们都站在门口观望。
刘表在荆州养士,从益州、江东、关东乃至于关中地区逃难至荆州的名士大儒无数,他们的弟子自然也无数。
比如光颖容一个人就有门徒千人,其余名士大儒弟子数十数百,加起来成千上万。
上万人其实不算什么,问题在于他们是士人。
在当时,底层百姓不算人,因为底层人连基本的姓名、字号都没有。
像张角手下很多大将都只有外号,没有名字,就是因为他们是底层劳苦大众出身,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
而士人才是社会中坚力量。
这些士人本身是知识分子,能读得起书,家境基本都还可以,有良田有房产,有奴仆有附庸,掌控的社会力量非常庞大。
虽然比不上那些动则数万亩良田,家产奴仆不计其数,甚至拥有一定私人武装的顶尖世家大族。
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的力量远比普通底层大众要强大得多。
所以古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
得的民心不是那些只能当牛当马,跟奴隶没什么区别的底层百姓。
而是得到这些拥有一定社会力量的士人才能成功。
现在曹操就得了这所谓“民心”。
挟持天子名分大义在手,普天之下的士人,都对他充满了期待。
如今听闻沈晨要北伐,他们纷纷聚集于刘表门口。
表面上是来劝阻沈晨不要北伐,实际上是指桑骂槐,来告诫刘表不要和袁绍结盟,应该归附朝廷。
沈晨下了马车,环视四周一圈,他的身边自然有数十名护卫保护,人人都皆穿铠甲,曾与曹军血战,杀气四溢。
但那些士人自以为坚持心中的道义,怡然不惧,纷纷拥挤过来,怒目看着沈晨。
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骂了。
“乳臭小儿,焉敢叛逆不道?”
“什么狗屁知行合一,你也配与曹公相比?”
“待曹公平定袁绍,来日天子名诏,必让汝这欺世盗名之徒无所遁形。”
人群鼓噪纷纷。
沈晨目不斜视,掸了掸衣尘,昂首阔步,向着州牧府邸而去。
这些人虽然联合起来的势力非常庞大,甚至大到连刘表都不敢招惹的地步,但这并不代表他惧怕。
他很清楚外面的这些士人其实不算什么,真正的阻力在门里,在他们的头上。
门口的守门人见是他,也没有阻拦,因为刘表在几年前就吩咐过,沈晨可以随时进出他的府邸,所以只是让护卫在门口等待。
进入前门之后,是一个很大的前院。汉朝建筑前院稍微小一些,普通人家顶多就是个院子,进去之后就是前厅。
但刘表的州牧府邸恢弘奢华,过了前院还有两道门,左右各是回廊庭院,树木参天,花草植被茂盛。
一直穿过了这两道门,才看到前厅。
前厅很大,是刘表用于大型会客的地方,平时和邓洪他们开会议事的时候是在中厅,因为前厅实在太大了,能容纳很多人,所以有时候也会举办宴会。
今日就有宴会。
沈晨路过前厅的时候,就看到厅中左右布满了桌案,正有侍女仆人在往桌案上摆放各类瓜果蔬菜,一道道丰盛的菜肴端上来。
“明公在后院等小郎呢。”
刘表的亲信成奇出来迎接他。
沈晨看了眼前厅,说道:“今日都有哪些人?”
成奇摇摇头道:“二十余位,皆是名震天下的大儒名士。”
“嗯,我知道了。”
沈晨点点头。
跟着成奇一路来到后院。
刘表正在后院小筑内安神修养,他盘膝坐在席上,旁边的桌案上正焚着一炉香。
小筑是用帘子遮住的,沈晨掀开帘子,缓步进去,拱手道:“使君。”
“嗯。”
刘表睁开闭着的眼睛,说道:“坐吧。”
“多谢使君。”
沈晨跪坐在刘表面前,说道:“晨今日就要北上进攻曹操,特来向使君请辞。”
“我知道了。”
刘表点点头,说道:“不过恐怕今日你想走,没那么简单啊。”
沈晨笑道:“他们不过是一些腐儒罢了,除了会耍嘴皮子以外,又能做什么呢?如何拦得住我?”
刘表苦笑道:“这些人可不是善与之辈,里面有些人的名望连我都轻易招惹,真惹怒了他们,你今后的名望恐怕是臭不可闻了。”
实际上那些人虽然跟沈晨立场不同,但也没有用什么下作手段,比如到处宣扬沈晨的名声,把他的名声搞臭。
作为大儒名士来说,他们还是有自己的尊严和道德水准。只是因为把曹操认为是匡君辅国的忠臣,这才和沈晨闹得不愉快。
因此以他们这些人的名望和在士林的影响力,真联合起来一起搞臭沈晨的名声,怕是连司马徽和庞德公帮忙都没有用,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算是讲武德了。
不过沈晨却很清楚,这些人哪怕道德品质不错,但终究是不会体恤仁爱百姓的士族,与自己有本质区别,所以即便是他们讲武德,自己也不能认同他们。
沈晨沉声道:“汉室颓倾,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世人愚钝,却是不知道天子在曹操手中只是发号施令的器具罢了,如今也就只有使君能够拯救汉室江山。”
刘表摇摇头道:“荆南张羡叛乱,江夏孙策来袭,我亦无能为力。”
“嗯。”
沈晨拱手道:“所以我才愿意为使君分忧,若是将来天子不测,遭了曹操毒手,也就只有使君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了。”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刘表听了这话,顿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晨,这小子怕是在暗示他什么。
这个时候的刘表态度其实还算暧昧,历史上他是在平定张羡,且由于衣带诏使得不少士人对曹操失望之后,才祭祀天地,出门比拟君王,言行不轨,有称帝之意。
但还没有平定张羡之前,即便现在实力大涨,也不敢有所动作,所以面对沈晨的暗示,他只是摆摆手道:“这些话就不要乱说了,会让人误会。”
“唯。”
沈晨瞥了眼刘表的脸色,心里不以为意。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接近午时,成奇来报:“明公,诸位大贤都来了。”
“走吧。”
刘表站起身,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腿脚,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也该去见见这些大贤了。”
他双手背负在后,第一个走了出去。
世人都知道荆州士人多心向朝廷,刘表又何尝不知道这点?
这些所谓大儒名士,在曹操奉迎天子之后,给他上书劝他归附曹操的又少了吗?
所以刘表很清楚,这些人针对的其实不是沈晨,而是他。
不过是祸躲不过,他们的名望确实很强大,其中甚至有好几位是刘表曾经想征辟为太守级的大儒,比如刘巴、王俊、颖容等等。
但正因为对方的名望强大,如果避而不见,反而惹人生疑。
因此刘表也必须保持好这个暧昧的态度,既不能让世人知道他称帝的野心,也不能让人以为他软弱无能。
而跟在刘表身后的沈晨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是在想。
这次试探,果然试探出了问题。
刘表确实野心很大呀。
出了后院,一路到了前厅,此刻蒯越已经招呼着诸多大儒名士进入厅内。
蔡瑁被刘表派去镇压张羡去了,蒯越则被召回来留守襄阳。
由于他也是荆州名士,接待工作自然由他来做。
随着成奇出来一声“刘使君到”,刘表缓缓走入厅中,诸多名士大儒也就站起身,向他行礼:“见过刘使君。”
虽然这些名士大儒声望很大,但刘表也不弱。
三国演义把他评价为“八俊”,正史上他是八及中第七位,按照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的排名,他在士林里的声望排在这三十五个人当中的正数第二十六,倒数第十。
所以荆州名士虽然对刘表不主动勤王,不依附朝廷,割据地方的主动颇有微词,可碍于他在士林当中的名望,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规劝。
要是换了别人,在衣带诏之前,你要是不依附朝廷,早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了,比如袁绍就被很多名士骂为国贼。
刘表进入厅内,走到主位之上,环视众人一圈,才说道:“诸位请坐。”
诸多名士就继续坐下。
厅内除了蒯越以外,还有蒯良以及刘先、邓洪、文颖等另外几个亲信从事。
沈晨的位置则在最下面,与邓洪几乎都快坐在门口处。
等到大家都坐下之后,刘表才说道:“今日诸位大贤一同上书,都要来见我,不知道是何事呀。”m.χIùmЬ.CǒM
王俊早年与曹操有旧,最着急上火,便第一个站出来说道:“使君,我听闻治世之道便是忠孝与仁义之道,这是真的吗?”
刘表皱眉,这里都是饱读经义的大儒名士,还问这种问题,是在羞辱谁吗?
但他还是有涵养,说道:“自然。”
王俊就说道:“昔年商王无道,武王伐纣,伯夷和叔齐却要阻拦他们,这个道理是对的吗?”
刘表脸色不是很好看,强忍着说道:“是对的。”
汉朝以忠孝和儒家的经义立世,虽然武王伐纣是纣王无道,但因为孔子、孟子等儒家先贤对伯夷和叔齐都极为推崇,连姜子牙都认为他们是圣贤,所以只要是儒家弟子,就不可能贬低他们二人。
王俊便问道:“那我想问使君,当今天子,是否无道?”
刘表咬牙道:“天子爱民,世人皆知。”
当年关中大旱,李傕郭汜等军阀不关百姓死活,刘协不忍生民艰难,于是下令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王俊就环顾一周说道:“当今天子至仁至善,乃是明君天授,四方景仰。可是却有人要兴兵攻打朝廷,以无道伐有道,以无德讨有德。诸位说说,这个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
“自然没有这样的道理。”
“子文公之言,当真是微言大义也!”
“不错,我辈士人,当忠君爱国,岂能做乱臣贼子?”
诸位名士说的时候,眼神都看向沈晨,他们在说谁,自然不言而喻。
刘表现在压力也很大。
他历史上有称帝之意,可最终没有称帝的原因,就是这些人的存在导致。
因为他们说的是实话,也是最正确的话。
汉末诸侯遍地,可是得不到世家大族支持的诸侯能有几个有好下场?
就连袁绍都得嘴上说着奉迎天子,攻击曹操的时候,刚开始十分犹豫,一直到衣带诏事件后,才有理由讨伐曹操。
所以你嘴里不谈忠君爱国,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刘表现在就是被他们指着鼻子内涵。
可他又不能反驳。
因此只能缄默其口,目光注视沈晨。
沈晨缓缓起身,说道:“我想问子文公,谁在兴兵攻打朝廷?”
“呵。”
王俊当时被他逗笑了,冷笑道:“贼子是谁,不言而喻。”
沈晨一脸纳闷道:“袁绍讨伐的是曹操,我讨伐的也是曹操,这跟天子有什么关系吗?难道在子文公眼中,曹操才是天子?”
“大胆!”
王俊那暴脾气,当即抽剑道:“小贼安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难道不是子文公的意思吗?”
沈晨怡然不惧,也抽出剑来,冷笑道:“子文公说我讨伐曹操,就是在攻击朝廷,把曹操比作是国家社稷,我看子文公才是大逆不道吧。”
“蹭蹭蹭!”
汉朝武德充沛,上至公卿下至黔首,腰间都配着宝剑。
这些四五六十岁的夫子一个个也都是佩剑的,即便是进了刘表府邸,刘表也不敢让他们解剑,所以一个个都拔出剑来怒视着沈晨。
“放肆!”
刘表大怒拍桌案道:“稚子安敢无礼?堂堂士人,在筵席间拔剑,成何体统?”
表面上是说沈晨,其实也把这些大儒名士也骂了进去。
被刘表呵斥,沈晨也只是冷笑着把剑收回去,其余大儒名士也碍于刘表,纷纷收剑。
名士隗禧站出来说道:“小友不要颠倒黑白,如今曹公在朝廷匡扶汉室,于国家存亡之秋,挽救社稷于危难,若曹公没(mo),则天子又能依靠谁呢?”
“我。”
沈晨环顾四周道:“我们。”
“你?”
隗禧脸上有些疑惑道:“我们?”
沈晨点点头:“尔等既然忠心为国,那为什么不愿意在天子面前尽忠呢?”
“额......”
隗禧的态度还算不错的,耐心解释道:“关东大乱,我等都已年迈。”
沈晨就说道:“在回答先生的问题之前,我其实要先问大家一件事情,那就是你们觉得曹操是好人还是坏人?”
虽然看待问题尽量不要非黑即白做二极管,但这些人就是这样,头脑没有那么复杂的辩证逻辑,你得用魔法打败魔法,所以沈晨现在也学乖了,先开始对人进行定性。
“曹公......”
隗禧左右看看,他其实对曹操不是很了解,倒是听说他杀戮很重。
王俊是曹操好友,立即沉声说道:“曹公乃济世之才也,当今之天下,也唯有曹公能够拯救天子万民。”
“好。”
沈晨点点头:“那下一个问题,百姓算人吗?”
“这是什么问题?”
诸多名士一头雾水,大儒颍容说道:“百姓受天地之中以生,自然都是人。”
沈晨说道:“既然百姓是人,那我为何看不到诸侯权贵把他们当人?我在徐州的时候见过一件事,一位豪强豢养的恶犬扑咬一位稚童,那稚童身边跟着他的兄长,年十六岁,见此情形,便举起棍棒把那恶犬打死。后来那豪强就抓住那位稚童的兄长,一顿毒打之后,又逼着他给被打死的恶犬下跪,还要其披麻戴孝,认那恶犬为父。诸位不妨说说,这豪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名士李俨算是比较嫉恶如仇的,毫不犹豫地道:“此恶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沈晨点点头:“说得好,但这恶贼并没有杀人。连一个人都没有杀,你们就觉得此人罪该万死。可是我从徐州过来,看到曹操举起手中的屠刀杀得徐州百姓人头滚滚,尸体堵塞得连泗水为之不流,你们说说,是豪强犯的罪恶大,还是曹操犯的罪恶大?莫不是在诸位眼中,这些死难百姓如腐草无异,不能算人?”
众人一时沉默。
其实对于残杀百姓欺压百姓,对于上层权贵来说,都是常态。
不把百姓当人看,属于是心照不宣。
这些大儒名士,或许有心地善良的,愿意救济世民,却自然也有世家出身带的高贵,看不起底层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这些话却不能说。
跟忠君爱国一样,爱民在某种程度上,也属于一个政治正确。
所以沈晨就是在用魔法对付魔法。
你不是说曹操匡君辅国吗?
可是他屠城呀。
你不是说曹操是济世之才吗?
可是他屠城呀。
你不是说曹操挽救社稷于危难吗?
可是他屠城呀。
平日里这些事情都被他们选择性忽略,但现在沈晨却挑明了,除非你说曹操杀的百姓不算人,否则他们就很难跨过这道坎。
过了片刻,名士和洽说道:“圣人亦有为昭公匿非之时,人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曹操改了错误,但徐州数十万人能活回来吗?”
沈晨问道。
和洽又道:“曹公的过错,只有天子能够评判,如将来曹公能辅佐天子治世,天子以此为罪曹公,我相信曹公亦是无话可说。”
“说得好。”
沈晨点点头:“诸位不愧是大儒名士,比你们的弟子强得太多。”
当初在岘山书院的时候,也有人跟沈晨说起曹操现在已经改了,但还是被沈晨怼得无话可说。
可这些大儒名士的辩论能力就强得太多,一句话就把沈晨给堵死。
意思是现在曹操正在匡君辅国,你不要去打扰他,等到将来曹操帮助刘协一统华夏,恢复汉朝江山的时候,如果刘协要治曹操的罪,世人也都不会说什么。
所以总结来说,这些大儒名士确实比他们的弟子强得再多,他们总是会有理由来辩驳你,把框架锁死在忠君爱国里,让你满身枷锁。
然而沈晨却忽然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被打败的意思,又很快反问道:“我想问诸位,如何看待三家分晋,田陈篡齐?”
“乱臣贼子罢了。”
王俊冷哼一声道。
这不是他认为,而是孔子认为。
当年田陈篡齐的时候,孔子就立即向鲁哀公请求派兵讨伐。
并且也是严厉谴责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
所以不管是三家分晋,还是田陈篡齐,在儒家弟子当中,都是将这种行为称之为篡逆。
沈晨便说道:“当年田和篡齐之前,以大斗出贷,小斗收还,以揽人心。王莽没有篡位的时候,恭谦有度,惟贤惟德,颇有伊尹周公之相。真正贤明的人不会残暴地对待百姓,曹操连百姓都不爱,难道诸位还会觉得他会爱天子吗?”
和洽反驳道:“当今之天下,礼崩乐坏,曹公虽有残暴之举,但亦是不可奈何,他奉迎天子,乃是行尊王之事,汝以三家分晋,田陈篡齐为例,难道是想说曹公会如此吗?可我们并没有见到!”
沈晨反问道:“那意思是说,如果天子被曹操控制在深宫当中,你们见不到天子被曹操欺凌,你们就不相信此事吗?”
“本来就没有的事情,你又何须编排呢?”
李俨说道。
沈晨点点头:“那好,请容许我们再等一等。”
“等一等?”
众人纳闷,有人问道:“等什么?”
沈晨笑了起来:“等天子诏书。”
“天子诏书?”
大家十分诧异,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难道天子还会发个诏书来不成?
但之后无论大家怎么问,沈晨都只是含笑不语,众人也无可奈何。
刘表就打了个圆场,说大家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来当客人,也不好拒绝,就先吃饭。
可刚才沈晨说的话又让他们觉得莫名其妙,于是一个个心事重重,吃饭也是味如嚼蜡。
过了约两刻钟的时候,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残羹冷炙。
李俨忍不住说道:“天子诏书在哪呢?”
沈晨坐在门口,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忽然注意到门外有侍卫急匆匆跑来,便笑着说道:“来了。”
“什么来了?”
“衣带诏。”
“衣带诏?”
众人一头雾水,这都什么东西呀。
唯有沈晨微微一笑。
他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安排了人潜入许都,每日观察消息。
前日忽然安插在许都的探子回报,数日前,衣带诏事发,董承、王子服、吴硕、种辑等人相继被诛杀,连怀孕的董贵人都没法幸免。
这件事情让整个朝野动荡,消息四散。
沈晨派去的人是连夜快马赶回来的,而到荆州需要几日时间,算算日子,现在也该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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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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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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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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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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