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整个顾氏上下全被惊动。
顾慎则在齐秘书和顾听澜的陪伴下如火燎眉地赶来,整个盛都的专家教授都聚集在了顾氏医院总部,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为顾听潮进行会诊。
戒备森严的病房里,顾听潮无知无觉地昏昏睡着,他难得安静又听话地躺在床上,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和活气,已经完全与苍白的墙壁,雪白的被单融为一体了。
“儿子?儿子?”
“三哥!你醒醒呀三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
顾慎则和顾听澜站在病床前不断地呼唤顾听潮,好像这样就能把他从病魔手里抢回来。
老父亲一直紧紧攥着儿子的手,叱咤风云的大佬此刻泪流满面,一滴滴滚烫的泪落在顾听潮瘦削得根根青筋突兀的手背上。
“顾董,您都不吃不喝一整天了,顾总现在病中,您可一定要撑住啊!顾氏不能没有您坐镇啊!”齐秘书在旁记得眼圈通红,不停地劝说着。
“徐霄……徐霄那小子人呢?快给我滚过来!”顾慎则怒不可遏地大吼了一声。
病房门开,徐霄匆匆走进来。
他也是一天一宿的没合眼,眼眶乌黑凹陷,向来清爽干净的脸庞胡子拉碴,前所未有的落拓。
顾慎则在齐秘书的搀扶下走到他面前,瞪起猩红的眼睛阳猛地扬起胳膊,就要扇他的巴掌!
“爸爸!别呀!!”顾听澜愕然惊呼。
徐霄紧抿着唇闭上眼睛,毫无怨言地想要吃下这一掌。
他也恨自己,是他没照顾好顾总,他该受的。
可顾慎则的大手,在靠近他脸颊只有一寸的时候,骤然停住了。
他到底是狠不下心打这个忠心耿耿的孩子,他知道为了听潮,徐霄也是倾尽全力了,他不能拿这孩子当撒气桶。
“顾董,您打吧。我该打。”徐霄一字一重地说,脸色布满哀伤。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要瞒着我?!”
顾慎则歇斯底里地怒吼,“顾听潮要是死了呢?!你也要瞒着我把他给埋了吗?!”
“对不起顾董,都是我的错,是我只顾着听顾总的话,只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忽略了您的感受,失去了对事件本身的应对和判断能力。一切因为我而起,都怪我。”
徐霄深深向他鞠躬,一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坠落在地上,“我会一直陪伴在顾总身边,直至他痊愈。明天,我会向您递交辞呈。”
辞呈?!
顾慎则和齐秘书皆是一惊,他可没想搞这么大啊!他只是太气了上头了而已啊!
徐霄这么尽职尽责的秘书打着灯笼都难找,他儿子醒来要得知他把徐霄给骂离职了,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咳……你不是我秘书,辞职的事儿我不管,我不批!你等我儿子醒来你自己跟他说!”
徐霄垂着头,迅速揉了揉眼睛,把一滴苦痛的泪藏下去了。
“徐哥哥,我嫂子呢?她现在怎么样?”
所有人都在担心记挂着顾听潮,而顾听澜却不忘关心慕轻棠。
“慕小姐……一直都在外面,跪着。”徐霄哑声回答,说出这话自己心里都跟着疼。
“跪着?!跪了多久?!”顾慎则和顾听澜大惊失色。
“整整一夜……”
……
此刻,病房门外,走廊中。
慕轻棠跪在重症病房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为顾听潮祈祷。
为了她爱的人,她从一个不信神魔的唯物主义,变成了一个希望借助这世间万物,一切能量去拯救她所爱之人的卑微信徒。
听潮,求你,求求你挺住。
老天爷,我愿意一命换一命,我愿意把我的灵魂都献祭给你,我愿意承受他所遭受的所有痛苦,我愿意用我的血换他的血,把我的心挖出来换他的心。
求你……放过他。
“轻棠,别跪着了……一整夜了……”
洛傲岚含着泪走过来想搀扶她起来,却无济于事,“顾总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会好的。全斐国最权威,最优秀的专家教授都在这儿,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那么爱你,还有孩子们,他舍不得走。”
“傲岚……如果我早点儿回到他身边就好了。”
沉默了一整夜的慕轻棠终于干涩着开口,“如果我早点儿陪着他,告诉他我从来就没放弃过他……我一直都爱着他。”
“他的身体……也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样子了。都怪我……”
她当初所做出的选择,只是为了不给顾听潮添麻烦。
但她忘了,顾听潮爱她爱得命都不要了,她太低估了爱情的威力。
爱情能令人起死回生,也能令人粉身碎骨。
这时,一串军靴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朝这边亟亟而来。
慕轻棠整个人都有点儿蒙,倒是洛傲岚先做出反应,回头望去。
“是、是将军府的人!”
慕轻棠心尖一紧。
但紧接着,洛傲岚又发出一声惊呼,有些语无伦次了。
“还、还有……”xǐυmь.℃òm
“还有谁?”
“还有皇帝陛下,和大皇子殿下!”
慕轻棠的心猛然一沉,瞪大了雾霭沉沉的眸子,一寸寸地回头。
为首映入她湿润眼底的,是身穿斐国军服的丁问,身姿挺拔如松,步履沉稳地向她们走过来。
丁问也第一时间看到了慕轻棠,瞳仁猛缩。
见她跪着,他心口重重一颤,甚至忘了他是作为“御前侍卫”护送皇帝陛下过来的任务,忙三步并两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俯身想将她从地上搀起来。
可饶他是个满身力气的军人,竟一时也没能将慕轻棠扶起。
她一动不动跪了一整天,到现在双膝浮肿淤青,已经完全站不来了,瘫痪了一样。
“轻棠,你别这样。”丁问皱紧浓眉,很是心疼她,嗓音都颤了。
“我很好,我没事……”
慕轻棠被动地被他拥住,下一秒就缓过了神,用力推他,倔强地想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跟。
可是,根本不行。
她娇躯柔若无骨地一倾,再次没出息地被丁问揽住了腰肢,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
他们依偎,无关任何男女私情。
他们更像是一对患难与共的兄妹,丁问给慕轻棠更多的,是兄长如山的安全感。
可这一幕,恰被紧随其后而来的皇室父子看在眼中。
司烨眼见慕轻棠身为顾听潮豁出性命想守护的女人,此刻竟当着这么多人面和他的护卫队长搂搂抱抱。
登时胸口躁郁了几分,桃花眼涌起愠色。
“那位就是听潮心心念念,非卿不娶的慕小姐吗?”司烨沉声问。
“是的,父皇。”司樾眸色一定,忙老实回答。
“听说,听潮病重,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女人。”司烨的语气更阴郁了。
“怎么会呢。”
司樾面不改色,低声道,“听潮是积劳成疾,过度劳累才导致内伤。慕小姐并不是病因,相反,我倒觉得她现在,是听潮唯一的解药了。”
司烨脚步一顿,转眸耐人寻味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不善,“慕小姐能量不小,竟然连我一向不偏不倚,保持公正态度的儿子,都向着她说话了。”
“我向着慕小姐说话,就是在保持我的中立态度,父皇陛下。”司樾微微低头,却淡定自若,不卑不亢。
司烨怔了一下,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他这个儿子啊,真是太像年轻时的他了。可就因为像自己,父子俩偶尔意见相左,那种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感觉,也够让他难受的。
但,这都不妨碍司烨宠爱这位长子。
未来的皇位,一定是会由司樾继承,至于小儿子,他从来就没考虑过。
皇室父子在护卫队的尾随下走来,司樾忙给丁问紧张地递眼色。
丁问这才回过神来,将慕轻棠送到洛傲岚怀里,然后向后退了一步,恭谨地深深向他们鞠躬。
“皇帝陛下,大皇子殿下。”慕轻棠也想行礼。
可她此刻身子僵硬,连站都站不住了。
“这位就是慕轻棠慕小姐是吗,久仰大名。”司烨微微一笑,主动向她伸出手,彰显皇室领导者的尊贵风范。
“能令全国国民爱戴敬仰的皇帝陛下记住我的名字,我荣幸之至。”
慕轻棠此刻实在没有回应一个笑脸的心情,但她还是强打精神,用大方得体的态度与当今皇帝握手。
就在二人手掌相握的刹那,司烨内心不禁一讶。
他分明能感觉到蕴藉在慕轻棠身体中那种坚韧不屈,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她极具大家风范的气度,盈盈水瞳不带泥尘气的干净,都令人见之难忘。
像,真的是像!
司烨心境一阵飓风呼啸而过,掀起满目支离破碎的悲伤记忆。
他忽地就反应过来,为什么顾听潮会深爱着这个女人。
这就是命运的羁绊,命中定数啊!
慕轻棠见堂堂斐国的皇帝看着自己都愣神了,一时惶恐,不好提醒,又不能把手抽出去,只能僵持着不知所措。
“父皇,您该进去看看听潮了。”
直到司樾轻声提醒,司烨才猛然回神,松开了手。
“好,我们去看看他。”
司烨目光飘忽,心事重重地从慕轻棠肩头剐蹭而过,在大皇子的陪伴下走进病房。
洛傲岚这会儿完全看直眼了,想她也是大风大浪见惯了的人,这把如此近距离地观摩皇室成员,还是皇帝和大皇子,她激动得到现在都心脏狂跳!
皇帝陛下本人可真是英俊清贵,器宇不凡。大皇子殿下就更别说了,丰神如玉,芝兰玉树的容貌完全长在她审美点上!
“轻棠轻棠!皇帝陛下好帅啊!尤其是他的眼睛,竟然也是桃花眼诶!”
慕轻棠心头一跳,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司烨卓越的容颜。
身为斐国皇帝,国之象征,她不止见过这个男人一次,可近距离接触她也是头一回。
“傲岚,你有没有发现,皇帝陛下和听潮长得有点像……”
都是蛊惑人心,撩人心智的桃花眸。
不笑还好,司烨一笑,她甚至觉得再过三十年,顾听潮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轻棠,你最近……还好吗?”丁问酝酿半天,想了很多说辞,最后也只说了这句。
“听潮好,我就好。”慕轻棠淡淡勾唇。
“听潮会好的,但在他好起来之前,你要照顾好自己。”
丁问将双手沉沉落在她肩头,目光如炬,“无论发生什么,别忘了,你还有我。”
……
病房里,司烨见顾听潮戴着呼吸器,身上插满了管子,只觉胸口像扎满了针,疼得起起伏伏。
“听澜,你先出去,我有话跟皇帝陛下单独聊聊。”
顾慎则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到门外告诉徐秘书,我们出去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顾听澜知道父亲要和皇帝密谈,于是乖巧地点头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顾慎则眸光沉了沉,又走到门口,亲手把门锁上了。
“慎则……听潮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刻只有他们二人,司烨苦苦支撑的皇族仪态摇摇欲坠,他颤颤巍巍一只手臂撑着床头,另一只手痛心疾首地抚摸顾听潮憔悴的脸颊,“前阵子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怎么就病到这个地步了?!”
“听潮太累了,是积劳成疾。”
顾慎则忙不迭走到他身边抚他,满目的忧忡与伤心,“阿烨你冷静一点,你身体也不好,别急坏了身子……”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让我如何冷静?!”
司烨双目充血般猩红,他一把推开顾慎则,嗓音沙哑涌动着浓重的心痛,原本高贵的姿态已经溃不成军。
“听潮……是我的儿子!顾慎则,我是听潮的亲生父亲啊!”
顾慎则狠狠一颤,吓得心脏差点冲出喉咙,“阿烨!你……”
“做父亲的……眼睁睁看着儿子在外面吃这么多苦不能相认,看着他躺在这儿生死未卜,不省人事……我若还罔若未闻,装作无动于衷……那我司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说这么大声,你是疯了吗?!”
顾慎则一个箭步夺过去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急得气喘吁吁,“这件事除了你我和老齐,这世上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难道你要嚷得人尽皆知才痛快吗?!”
“我们死守这秘密快三十多年,就是为了让听潮能有个平静的人生。现在你这是什么意思?!司烨……你这个做亲生父亲的,是想亲手毁掉听潮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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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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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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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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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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