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一夜大雪,第二天整个翊园银装素裹。
他坐在书房哄着暖炉看书,听见外面隐隐有欢声笑语传来。
-“什么动静,这么吵。”男人不悦地蹙眉,他喜欢安静。
-“是佣人们在花园里扫雪。”徐霄抿了抿唇,又补充一句,“慕小姐,也在帮着扫雪。”
-“有病。”男人更加不悦。
-“……”徐霄有点后悔加这一句。
-“就算她是个替身,但名义上她也是顾家二少奶奶,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和佣人混为一谈?难怪被人瞧不起。”
半响后,外面的欢笑声越来越大。
顾听潮嘭地把书重重摔在茶几上,抓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我倒要看看,扫个雪有什么值得她笑成这样!”
顾听潮在徐霄的跟随下走出别墅,外面刺骨的冷空气逼得他缩了缩脖子。
他看到不远处,慕轻棠正在和佣人们打雪仗。
她笑得那么开心,眼角眉梢都在撒欢,这女人都从未对他笑过,竟然在背着她的地方笑成这样。
不禁,心里就有点燥郁。
顾听潮薄唇严厉地抿紧,不动声色地走向她。
慕轻棠打得正起兴,一边丢着雪团一边往后退。
忽然,她脊背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面温热的墙。
头顶上方传来暖意,男人的呼吸很炙热,他大手按在她微颤的肩头,附身在她耳畔用低声魅惑的嗓音冷冷地说:“看着点儿。”
慕轻棠脸一红,晃了心神,这时刚好有几个雪球朝她猝不及防地飞过来。
顾听潮反应迅疾,搂住她猛地旋身。
那些雪团一个不落,全都打在了他身上。
之后慕轻棠被男人拖拽回别墅里,他顾不得粘在身上的雪,凶狠地把她摁在墙上。
-“翊园几百号佣人不够使唤吗?你就这么自轻自贱,偏要跟他们混在一起?你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卑微的保镖了,你是顾氏的二少奶奶!你这么干算什么?报复?不甘心做个替身了?想打我的脸?!”
-“我、我只是喜欢雪……”慕轻棠小脸被冻得通红,被他突然的暴戾吓到了。
-“嗤,喜欢?”
顾听潮不知哪儿蹿上来的怒火,鄙薄地勾了勾唇,“阿懿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你喜欢?!”
-“不要再做不合身份的事,丢人现眼!”
慕轻棠怔松住,半响,她深深埋下头,抬起冻红的小手揉去眼角的泪。
-“顾总,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
又酸又麻又痛的愧疚感,顺着喉管往上涌,逼得顾听潮张开嘴用力喘了喘,才把泪水逼了回去。
他是个混蛋,十恶不赦,罪孽深重。
他该死啊。
该死。
“衣服穿上吧,你不嫌弃的话。”
慕轻棠把手中的衣服递给他,表情凉凉的,“以后一个人出门,还是该好好照顾自己。”
顾听潮怔怔地凝视她,突然怕极了。
她还不如像之前那样打他骂他奚落他,也好过像最熟悉的陌生人这样待他。
慕轻棠轻轻一笑,“这是我和傲岚给高情买的,还没来得及送他,先给你穿吧,没关系。”
顾听潮手颤抖着接过衣服拎起来,却没有自己穿上身。
他张开双臂,将羊绒大衣严实地裹在慕轻棠单薄的身躯上。
然后顺势,就把她深切地搂入怀里,紧得像要与她相融,像要让她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慕轻棠心尖涩然,她没有抗拒他的拥抱。
她今晚肯见他,就是为了把一切都讲清楚,以后她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桥归桥,路归路。
“我会尽快,召开记者发布会,澄清婚约的传闻。”
顾听潮低哑地在她耳畔柔声道,“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
“顾听潮,我不需要你这么做。”
慕轻棠头枕在他悸动的胸膛上,听着熟悉的心跳喃喃,“我不会嫁给你,你也不用费尽心思为我做这些,而且与皇室和卓氏对峙,也不是明智之举,更没有任何意义。”
“娶你,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意义。”
顾听潮搂紧她,冻得快没了知觉的手扣在她的后脑上轻轻爱抚。
“慕轻棠,我爱你。”
他的声音沉炽而磁性,字字清晰地向他发出震颤心肺的告白。
慕轻棠呼吸一窒,整个人在他怀中震了震。
旋即,泪凝于睫。
顾听潮也没想到他会在此情此景下向她表达炽热的爱意,他本想挑一个好日子,一个良辰美景,给她一段独一无二的记忆。
可他怕,又怕又急。
他都迟了十三年了,再迟下去,他怕会再也没有机会,怕她真的会对他再无眷恋。
“对不起,迟了这么久才告诉你这件事。我知道太迟了,可是没关系,我的余生……还很长。”
慕轻棠的泪水浸透他的西装。
顾听潮,我曾默默嫁过你。
是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你的余生是很长,但我并不想参与其中。顾听潮,五年来我经历了许多,看清了有情饮水饱这种事,于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贵族而言,根本就不可能。”
慕轻棠整理好情绪,缓缓推开他,眼圈却还红着,“我只想和孩子在一起过平凡的日子,别来打扰我们了,你的爱,我承受不起。”
随即她褪下外套,重新披到男人肩上。
慕轻棠转身刚要离开,男人突然呼吸乱了,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天寒岁暮,他用不可抗拒的力量,慢慢与她十指紧扣。
“轻棠,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空气冷得要命,顾听潮的手却炙热得像炭火。
她留恋着他的体温,理智却告诉她,绝不能饮鸩止渴。
“随便你,反正与我无关。”
慕轻棠用力掰开他的手,转身快步往家的方向走。
顾听潮眉目间的颓然令人心碎。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慕轻棠,你嫁过,我也娶过了。
无论这世界如何变化,我属于你,永远不会改变。
*
慕轻棠回到家里,进洗手间整理了好久才敢出来见孩子。
儿童房里,小慕斯乖巧地坐在床边。
见慕轻棠进来,他忙跳下床跑到她面前,一把紧紧地抱住她。
“妈咪冷不冷?我抱抱妈咪,给妈咪暖暖身子。”
“妈咪身上凉,别过了凉气给你。”慕轻棠蹲下身心疼地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父子俩抱人的姿势都如出一辙,果然是渗透血液的遗传基因啊。
“妈咪,顾叔叔是不是抱了你?”小慕斯肉手捧起慕轻棠微凉的脸庞。
“慕斯……”慕轻棠心里一慌,脸颊又热又红。
“我闻到了你发丝间有顾叔叔的香水味,我记得那味道,很好闻呢。”m.xiumb.com
小慕斯幽幽叹了口气,“妈咪,你还是放不下顾叔叔,你还是喜欢顾叔叔,是不?”
“妈咪说很多次了……”
“但很多次,妈咪都不跟我说实话。”
小慕斯桃花眸严肃地看着她,“妈咪,你从小就告诉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可是你却没有对我诚实呀。要做一个好榜样啊妈咪!”
慕轻棠被自己的儿子搞得哑口无言,羞赧地垂下头。
“妈咪,我想……再给顾叔叔一次机会。”
小慕斯像下了老大的决心,小牙一咬,“如果,他肯澄清婚约的事,我就不怪他惹。我真的好喜欢顾叔叔,我不相信他会辜负妈咪。”
慕轻棠长叹了一声,陷入前所未有的纠结。
可她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明明紧闭的心门给那个男人悄悄留了一道缝隙。
不如。
就信他,一回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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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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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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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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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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