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蒲河港,菲雅家的宅邸。

  “诺克萨斯,这次可能在准备一场屠城。”锐雯神色凝重地说。

  这让刚刚才因躲过满街诺克萨斯士兵安全到家,自以为有惊无险逃过一劫的菲雅等人,脸上再度没了血色:“不、不会吧?”

  菲雅缩着猫耳,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一路从港口走回来,也没见到诺克萨斯士兵杀人啊。”

  “菲雅,你不懂诺克萨斯,也不懂屠城。”锐雯叹了口气。

  虽然她本人并不情愿,但因为跟了艾弥丝坦这个嗜血好杀的变态将军,她可以说是非常熟悉诺克萨斯的屠城流程。

  和菲雅,和大多数人想象的不同,屠城并不是把城门一破,大军跟无头苍蝇似的乌泱泱地往城里一冲,然后见钱就抢、见人就杀。

  这是弗雷尔卓德的蛮子才会干的事情。

  诺克萨斯帝国军纪再差,那也是一个近现代的军事帝国,比社会制度还停留在原始游牧部落时代,每年南下打秋风的弗雷尔卓德抢劫团伙还是要好很多的。

  “诺克萨斯其实非常注重军纪——这里不是指帝国注重对占领区民众的保护,而是字面意思,注重军队自身的纪律性。”

  想抢劫?可以。

  但必须经过上级批准。

  诺克萨斯士兵在烧杀抢掠时可以比野蛮人更野蛮。

  但只要上级有命令要约束军纪,他们就必须比皮尔特沃夫的执法官更文明守序。

  至于那少部分不听约束胡作非为的士兵,一经发现,克里特的结局也基本上就是他们的结局。m.χIùmЬ.CǒM

  “因为无序的屠杀会让军纪彻底崩坏,而一支失控的军队对帝国的指挥官来说,同样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所以帝国军队每到一处,每破一城,如果事先不想屠城,入城后的第一件事便会是集中士兵、约束军纪——”

  “不仅不能杀人,连抢劫都不可以。”

  这倒不是说诺克萨斯军队好心到不去抢城里老百姓了。

  而是油水要是都让失控的大头兵给一哄而上地刮干净了,军官老爷们还吃什么?

  所以一为了维持军纪,二为了巩固占领,三为了自身利益,帝国指挥官一般都更倾向于在破城后约束军纪、维持秩序,然后再有条不紊地在城里吃大户、刮地皮。

  “可我们刚刚看到了什么?诺克萨斯的士兵三五成群地散在城市里,一家一家地勒索要钱。”

  “而军官们不仅没有加以约束,反而还化整为零地率领着这一小队一小队的士兵,在一线指挥参与劫掠。”

  这种行为在诺克萨斯有個学名,叫“纵兵劫掠”。

  而纵兵劫掠,一般就是大规模屠城的序曲。

  锐雯这番语气复杂的分析,让菲雅等人更加恐慌莫名。

  他们都下意识地望向了那扇紧闭的府邸大门,聆听着院墙外遥遥传来的混乱嘈杂之声,额间不由齐齐渗出一层冷汗。

  可菲雅终究还抱有一丝幻想:“或、或许...那些诺克萨斯人只是想抢钱,不是想屠城了?”

  “哎。”锐雯深叹口气:“他们要的就是你们这么想。”

  为什么诺克萨斯人要先纵兵劫掠,而不是像弗雷尔卓德的蛮子一样进城就砍?

  因为进城就乱哄哄地砍人,只会让城中百姓瞬间认清现实,从而陷入绝望。

  而人一绝望就会崩溃逃跑,就会拼死反抗,会让场面彻底失控。

  一座城少则数万人,多则数十万人。数十万人同时逃跑、反抗,那会是什么景象?

  面对如此混乱,诺克萨斯军队不仅很难阻止这些人数众多的平民逃跑,甚至可能因为他们的反抗而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所以这种粗放式的屠城,反而是杀不了多少人的(相对而言)

  “于是...”锐雯咽了咽口水,用复杂的语气讲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在几百年来的无数战争之中,诺克萨斯渐渐总结出了一套‘有序高效’、‘干净彻底’的屠城流程。”

  “入城的第一天,他们会在城中大肆纵兵劫掠,挨家挨户地敲门勒索钱财。”

  “市民们老老实实给完这笔钱,就会天真以为,诺克萨斯人只想图财不想害命。以为自己只要老实配合,就可以破财消灾。”

  “可在之后的几天里,诺克萨斯人却还会不止一次地找上门来。”

  “每次上门他们都会找你要钱,要比之前更多的钱,直到把你家的所有财物都一分不剩地搜刮干净——”

  “等几天时间过去,等你真的没有钱再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以你‘不讲实话’为借口,把你的家人拉出来,当着你的面处决示威。”

  而这时候,平民已经被在不知不觉间被驯化了。

  经过几天温水煮青蛙式的欺凌拷掠,在一次次老实交钱保命的妥协和顺从之后,他们早已失去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失去了拼死抵抗的决心。

  “你只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杀死,然后抱着心中尚存的最后那一丝幻想,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你以为诺克萨斯人是冲着钱来的,以为他们确认你真的没钱,杀人泄愤后就会停手,可是...其实诺克萨斯人的屠杀,这时才刚刚开始。”

  说到这里,锐雯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

  但她还是坚持着揭露诺克萨斯的罪行:

  “经过持续几天的勒索拷掠,这时全城百姓的财产也差不多都被搜刮干净了。”

  “而在这时候,诺克萨斯人已经通过几天的上门劫掠,大致弄清楚每条街、每幢房子里是否有人,有多少人了。”

  “所以诺克萨斯人会停止抢劫,他们会开始找各种理由,让你们为军队腾出房子,把你们挨家挨户地从家里赶出来,集中起来管理——”

  “如果这时你反抗,他们就会以此为借口将你就地格杀。”

  “而如果你老实配合,你们就会像待宰的羊群一般,被诺克萨斯关进他们准备好的‘营地’里去...而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

  锐雯讲出了诺克萨斯是如何一步步瓦解市民反抗意志,将他们像牲畜一样驯化奴役的。

  而牲畜一旦成群成群地离开了家,进了屠宰场,那下一步可就是高效率的集中屠杀了。

  “这时候,经过持续几天的放纵劫掠,诺克萨斯的士兵们也早被激发出了兽性。”

  “他们早已沉浸在了对弱者为所欲为的快感之中,可以毫无负罪感地对那些卑躬屈膝的平民,施加任何你能想象到的恶行。”

  “再加上有长官强制性的屠城命令...再接下来,他们就会对那些集中起来的平民,展开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

  “这时所有人都会陷入一种病态的狂热。他们不仅杀戮,还会以杀戮为乐,甚至把这当作游戏,展开杀戮的比赛,变着各式各样你无法想象的花样去杀人。”

  “就算军队里还有少许理智的人不忍见到这一幕,他们也根本无法阻止。”

  “甚至,还会被这变态的环境,被长官和同僚,逼迫着去参与这场屠戮。”

  说到这里,对诺克萨斯屠城流程的讲解到了尾声,锐雯的情绪也到了极限。

  她声音在颤抖,呼吸变得急促,额间也不知不觉地渗满冷汗。

  “奥莉安娜,你...还好吧?”菲雅突然关心地攥住她的手掌,这样问她。

  “我...没、没事。”锐雯终于反应过来。

  她之前明明已经习惯了的。有艾弥丝坦这种长官,她也早就该习惯了。

  可为什么现在还会有这种反应?

  “奥莉安娜,你是不是...”菲雅察觉到了什么:“亲身经历过诺克萨斯的屠城?”

  “我...没有。”锐雯骤然失语。

  “不。”菲雅摇了摇头:“你是在说自己的经历,我听得出来。”

  锐雯愈发沉默。

  她根本不敢去看菲雅,只能羞愧不安地低下脑袋。

  许久之后,她才声音艰涩地回答:“嗯。”

  “迦娜在上。”小姑娘眼中流露出了浓浓的同情:“奥莉安娜,原来你是诺克萨斯人屠刀之下的幸存者!”

  锐雯:“......”

  “抱歉,我不该提这些。”万幸,菲雅没有多问下去。

  她只是安慰地攥着锐雯的手,又担心发问:“奥莉安娜,如果诺克萨斯真要屠城,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跑。”锐雯回答得很直接。

  “跑,就这么跑?”菲雅愣了一下:“那剩下全城的人怎么办?”

  锐雯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现在这衣蒲河港盘踞着至少两个战团的兵力。这些兵力横扫整个巴鲁鄂行省都够了,就更别提是她,一个没了剑的逃兵。

  在这种情况下能逃出去都算幸运了,哪还有工夫去想别的?

  “菲雅,对不起...我们做不了什么。”

  “不,不!”菲雅有些失态。

  艾欧尼亚人没有国家的概念,只讲究乡党亲族,所以普遍乡土情怀很重。

  对菲雅来说。衣蒲河港就是她的家,这城里的许多人都是她的亲人朋友。

  “奥莉安娜,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她不甘地问。

  “没有。”锐雯出于理智回答。

  “可我想救大家!”

  锐雯只能叹息:“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像你之前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家乡覆灭?”

  “是的。”锐雯无奈加重了语气:“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可你是领风者啊!”

  “领风者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假的:“菲雅,别天真了!”

  “.....”菲雅说不出话了。

  她咬着嘴唇,忍着悲痛的泪水,但泪珠子还是止不住往下掉。

  锐雯感觉自己用重了语气,才说:“对不起...”

  “不,你不用道歉。”菲雅反而安慰地说:“这就是你过去经历过的吧?你的家乡也经历过这些,不是吗?”

  “这种背负着仇恨和血债,还要为了理想而保持冷静继续前行的痛苦...”

  “我终于理解你了,奥莉安娜。”

  锐雯:“......”

  不,她不痛苦。她就是那个“痛苦”。

  锐雯痛苦地想到。

  “奥莉安娜,我听你的。我们逃跑。”终于,菲雅认清了现实。

  但望着菲雅的眼泪,还有她那被迫成熟坚强起来的面容,锐雯却鬼神使差地说:“不。”

  “或许我可以想办法,拯救大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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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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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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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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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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