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月中旬,他完成了两万骑的调集以及辎重的准备。
之后,他与李曾伯各领一万人,分头出兵。
李瑕走东路,攻会州、六盘山等地;李曾伯走西路,攻河州、兰州等地。
阿术战败的消息都尚未传出,宋军骑兵已然杀至,这种突袭确实是势如破竹,只在十月初,他们便已扫荡了陇西北部。
但蒙军素来是不注重防御,战事之初的攻城掠地并不值得欣喜。
一个不慎,很可能像夏贵一样大败而归。
宋有淮河、长江为屏,经得起那样一次大败,李瑕却经不起。
他必须尽快击败在凉州的蒙军才算占得先手。
再打一次大胜仗,还可让北地世侯人心惶惶。
因此他下一步便是与李曾伯准备合兵兰州,渡过黄河,直扑凉州。
“传令下去,出发,兰州。”
行军号再次响起,才攻下六盘山行宫的宋军纷纷上马。
“快!西进,西进……”
~~
兰州有“联络四域、襟带万里”之称,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
黄河如果在这里直接向东南流,穿过陇西、关中,便可以形成一条直直的河。
但黄河不肯。
它一定要向东北方向弯折,形成一个“几”字形,再拐向南,滋养河套,分割关中与山西。
兰州便是在这“几”字弯上的一颗明珠。
它古称“金城郡”。
唐末,兰州被吐蕃占领;李元昊击败吐蕃后,兰州归为西夏;宋神宗年间,大宋曾收复兰州;但在绍兴元年,兰州被金国攻占;一直到蒙古灭金。
吐蕃、西夏、宋、金、蒙古……饱经数百年战乱不休。
终于,大宋咸定三年十月十二,一杆宋旗重新插上兰州城头。
那城墙很残破。
蒙古人不爱修城墙,因此它还保存着蒙古灭金时的各种痕迹,城垣被巨石砸塌,骑兵可以跃马而过,火油烧出的裂缝能容人穿行。
风吹过沙土,露出城墙下的白骨。
二三十年的陈年白骨早已破碎,只是当年堆了太厚,须这样一点点被风吹得才能显现出来。
马蹄踏过骨头碎片,马背上的李曾伯抬眼望着那杆宋旗,百感交集。
他说不出亲手收复兰州是怎么样的心情。
多少年来奢言收复二字,今日终于是收复了一座大城。
说欢喜也欢喜,那满目疮痍的景象又让他欢喜不起来。
没有想象中的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面,兰州城内的百姓根本就不认识宋军。
五百年间,它仅有短短五十年属于大宋治下,且至此已过一百数十年。
所谓“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在这里只不过是大宋将领的一厢情愿罢了……
李曾伯望向大旗的这一眼之间想着这些,额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
他抬起手,一挥,喝了一声。
“进城!”
在宋军骑兵进城之后,一队队民壮也运送着物资入城。琇書網
兰州将是这些民壮此次西行的最后一站。
他们把辎重运到兰州,造船助宋军渡过黄河,便会留在兰州修筑城防。
而宋军骑兵在渡过黄河之后就不会再有补给。
……
李丙推着独轮车走在民壮的队伍中。
他本是通渭县人,阿术侵入陇西时俘虏了他,在巩昌城下被宋军救回,因此应募了民壮。
这一趟的饷钱攒下之后,李丙足以回到通渭县翻修老宅、重拾生计。但他依旧不太打得起精神来。
当时那些俘虏们有一部分人被宋军救下之后找到了失散的亲人,李丙对此也曾抱着期待,渐渐地,反而觉得……活着不知为何。
他无精打采地走进残破不堪的城门,心中有些怪异之感。
此时宋军士卒的尸体刚刚被拉去安葬,蒙军士卒的尸体还堆在不远处。城门处铺着血迹,不时能看到一些破碎的血肉。
腥味冲鼻,让李丙又想到了通渭县被攻破之时。
他发现自己厌恶了战火,有些后悔应募当民壮,应该直接回老家去……
独轮车的轮子上已沾了带血的泥,进了城中,能看到远处偶有些负隅顽抗的蒙军哇哇大叫着被一排排宋军的长矛捅翻。
兰州留守的蒙军不多,往往是十余个宋军士卒齐刺一两个蒙军。
城中更多的还是面黄肌瘦的人们,一个个缩在破屋后面,麻木地向这边看来。
李丙很快意识到他们都是什么人——驱口。
他也当过驱口,对这种绝望与麻木的气息十分熟悉。
这里是蒙古贵族的兀鲁思,这城里大部分都是蒙古贵族的驱口。
……
草料被堆在马厩前。
李丙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喘着气往外走了几步,发现落下了水囊,遂转身回走。
听到草料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绕过去一看,吓了一跳。
本以为是什么野兽,定眼一瞧,却是个瘦骨嶙峋、浑身沾满马粪的女子,正在那小小翼翼地掏他运来的麻袋。
她一见李丙,骇得往后一缩,躲进墙边的一个狗洞处。
李丙追上两步,再一看,只见这女人脸上身上全是鞭痕,正在瑟瑟发抖……干草丛里还藏着个瘦得不成人样的孩子。
第一眼看李丙还以为是那是只小野猫,之后再一看那孩子的黄色眼睛,他便大概明白这女人是怎么样的境遇。
她该是哪个色目人的驱口,看年纪估计还很小,也不知是逃出来的还是因战事被主人丢掉了。
李丙从怀里掏出一块馍,掰了一块……想了想干脆整个递了过去。
他转身向外走的时候就在想,不知道宋军会不会像蒙军一样驱赶这些驱口,用来作箭头饲料。
他希望宋军与蒙军不同,这样一来他方才就可以向那个瘦骨嶙峋的正护着孩子的女人说一声“别怕”。
但不确定,就只好让对方继续躲在干草堆里。
忽然。
只听钟楼处“咚”的一声,已有人用陇西的方言大喊起来。
“城中乡亲不必害怕,王师收复兰州,入城秋毫无犯……”
“王师收复,入城秋毫无犯……”
李丙倾耳听着,肩膀已被另一名民壮撞了一下。
“愣着做什么,军爷让我们去放粥。”
李丙连忙跟上,当看到前方的城墙,他心有所感似地一抬眼,正看到一位老将站在城头上,身影与当时把他从蒙军手中救下时一模一样。
他忽然不再后悔这次应募当民壮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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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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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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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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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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