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爷气定神闲坐在我对面,身旁围着一堆保镖,额头上暗沉的疤痕在昏光下狰狞可怖,他抖着二郎腿,核桃在手掌间滚来滚去,神色凶成标准反派脸。
一轮一件货点一次灯,按照规矩,当拍卖会上出现两位点天灯的卖主时,被称之为“斗灯”,和点独灯不一样,点灯双方可以一直加价,没有时间限制,并且上不封顶,直到有一方顶不住撤灯为止。
在古玩行里,点灯后又撤灯的行为非常丢人,会让点灯者颜面扫地,如果是在行内有一定江湖地位的老瓢把子,可能真的会从此晚节不保,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然,是带有讽刺意味的谈论。
当初天真意外点灯大闹新月饭店还能全身而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在他们扬名立万以后新月饭店的安保措施早不可同日而语,没人会在一坑里摔两回跟头,我们硬抬价然后学他们打出去已经行不通。
如果琉璃孙有心跟我们杠到底,最后的结果只能有两种,一是价太高我们撤灯,二是成为新月饭店新一轮的通缉对象,况且今天我俩还可能无法安然走出新月饭店的大门。
没钱硬装逼的滋味属实不好受,我心里乱成一锅粥,面上还要强撑,而大手一挥让我点灯的木安却毫无波澜,还像模像样坐着品茶,一副真·豪门阔少的架势。
我是不知道他自己的存款到底有多少,但是我俩是亲戚,他的钱等于我的钱,哪怕拍卖结束我们能付得起价,拿着玉璧从新月饭店大摇大摆出去,一想到要花远超预算的钱心还是好痛,是能让我当场捶胸顿足的痛。
实在不行我们不能学琉璃孙抢劫吗?www.xiumb.com
为啥要当冤大头,你钱太多可以跟我讲,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可以帮你解决烦恼!
“吴小姐,您有客人到。”
或许是看到我初生牛犊还挺虎,伙计对我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客气起来,表面可能看不太出,但是能从小动作里察觉。
譬如此时在我跟前杵着的时候,他脑袋几乎压到肩膀下面,使自己面孔始终在我注视范围以内,语气不卑不亢,却极为尊敬。
心疼钱的我如今仿佛被滚油烹炸,好在演技优秀,我晓得来人是刘丧,没有回头看,只面无表情扬一扬手,他立刻会意,转身去请刘丧进来,我看着台下手臂粗壮的伙计用杆子勾起玻璃柜,举高送到二楼包厢的外沿,保持着一臂距离一间一间传递过去。
递到我和琉璃孙跟前时,伙计乖觉地稍停一息,琉璃孙伸长脖子去看,我只抬头斜睨一眼,又转回目光去跟木安闲话。
货品游览一圈,接着拍卖用的铃铛被叉到包间跟前,铜色深厚,铃身油光发亮,在外观上和服务铃有极大区别,显然更为考究。
刘丧在铃铛递送完后进到包间,平常他总是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言行举止像安定的在逃病患,我心里其实有点打鼓,担心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掀我老底。
后来我发现是我多虑。
事实上他入行多年,分寸感控制的十分得当,在重要场合端足架子,先是走到我身旁微一躬身,称我吴小姐,又向木安致意,然后熟练地推开椅子坐在我们下首,表情严正,和以前傻不愣登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暗暗给他的敬业能力点赞,送铃铛的伙计没有立马叉上来天灯,而是静待一会儿,等到另外一位穿戴跟他相差无几的伙计走上台,两人一起勾上两盏香瓜大小的青布灯笼,同时送到我和琉璃孙的位置。
刘丧看见灯笼有瞬间的呆滞,他迅速侧眼一瞄我,眼底风起云涌,复杂的犹如在看人傻钱多的呆比,动作却没有耽搁,利索起身去接灯笼,递给一旁候着挂灯的伙计。
我镇定地拿起手机,打开调成静音的微信,果不其然,发觉自己上贼船的刘丧私聊问我在干什么,好日子过到头自我毁灭吗,我让他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儿,坐好就行。
随着预示拍卖会开场的锣声响起,我听到玉璧的每次抬价最低一万最高十万,定一定心,苦中作乐安慰自己好歹没鬼玺价格离谱,木安没跟天真他们讲我俩正在新月饭店点天灯,扭头低声嘱咐刘丧:“什么都别问,从现在开始,集中精神听琉璃孙包间的动静,一旦出现异常马上告诉我。”
刘丧面色微白,只能咬着牙点头。
接下来的现场哄闹如菜市场,不停有人摇铃,交谈声更是此起彼伏的响着,不用细听都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声声慢在台中央凝神记录铃声,红色旗袍上的波纹被灯光漾出水纹般浮动光泽,衬得她细长的大腿白如琼脂,记录的间隙,她时不时就会悄悄抬首看我们,眉目的戒备甚重。
作为“老娘全场最吊”的富婆,我得对得起旁边杵着的烧钱天灯,于是当即提起冷若冰霜面色,皱着眉朝声声慢遥遥望去,目光在顷刻准确无误锁住她浑圆的眼眸,淡漠一瞥,下垂的唇角缓缓勾出不豫之色,她瞳孔忽然轻微一缩,旋即垂首,不敢再看上来。
因为斗灯没有时长约束,一小时的抬价过后进入休息时间,我和琉璃孙谁都没有要撤灯的意思,木安悠哉地泡着茶,刘丧的汗珠已然流到太阳穴,趁无人注意用袖子一擦,我问他现在是什么价码,他灌进一口茶水,轻声道:“刚过两千万。”
我温婉可人的笑容差点僵在脸上。
刘丧抹抹额头,难得乐观道:“还行,至少没我偶像当年离谱。”
木安挥手打断,抬眼一瞟琉璃孙,询问般看看刘丧,后者就摇头,我真想问问他们琉璃孙有多少家产,太雄厚我们撤灯跑路行不行,可又得防备着声声慢偷听。
想到看热闹不嫌事大拼命抬价的其余卖家,我掐掐眉心,被一腔子闷气堵的心肌梗塞,没事找事按亮屏幕,我见群里有99+未读消息,都是天真和胖子发的,疑惑点开一瞅,我才后知后觉,自己和木安点天灯的消息早已被传播出去,正闹得满城风雨。
“你们俩健达奇趣蛋在外面装什么德芙,拍不到就回来怎么还点上天灯了?”
胖子的拷问简直开屏暴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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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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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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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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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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