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讲述,他外婆是彝族人,祖祖辈辈都住在金沙江一带,属于非常原始的少数民族生活体系,解放前几乎与世隔绝,远离一切烽火和硝烟。
然而他外婆的寨子在上世纪遭遇过虫灾,被一种颜色艳丽却剧毒无比的虫子袭击,虫子体型庞大,寨民死伤无数,寨里的祭司和虫草药师对此都束手无策。
在虫灾最严重的时候,有一支外地来的草药商队进入寨子,虫灾在一夜之间平复,消失的莫名其妙,寨民们去屋内查看,只见到一地虫香玉的灰,和轻微的打斗痕迹。
没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虫子被清除后寨子恢复往日的秩序和繁荣,尚未长大的幼虫在湖中被意外捕捞起来,寨民们认为是不详的象征,用特殊的药酒浸泡去除毒性,然后制成琥珀供奉在祭台。
眉生手上的一串,是他外婆偷偷拾到虫子自己制作而成,她前男友再加上几颗宗教风格鲜明的金属饰品,讲着什么不负如来不负卿的甜言蜜语赠予她当定情信物。
我听完心里简直翻江倒海。
金沙江附近的彝族村寨,突如其来的毒虫灾,外来的草药商队——
种种线索综合在一起,不就是大张哥和小张哥收编蛇祖的那次喇嘛吗?
世上的因缘际会永远都能让人意想不到,我看着眉生递给我的琥珀手链,色泽新鲜的幼虫被定格在舒展四肢的一瞬间,多足如同蜈蚣,前肢细长,和我昨晚在小哥手机上瞟到的照片非常相似。
我不敢告知眉生你情敌其实是你前男友外婆一家的救命恩人,只得装作对奇特事物爱不释手的样子,问她能不能割爱,我可以花钱买下来,眉生大大方方一挥手:“你喜欢就拿去,不是多值钱的东西,我留着也糟心。”
欠人情是我最不愿的事儿,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断然拒绝,并提出一定要付钱,结果眉生怎么都不肯收,一笔钱就来来回回的转,两人僵持半天,最终我只能转完账后飞速拉黑她账号,然后直接出门跑路。
眉生追到廊道,在后面喊我名字,我背对着她摆摆手,大声祝她一路平安。
走到房间门口,还没开始敲,门锁滴答一声解开,小哥站在门后幽幽地望着我,回头一看,空空如也的走廊已经没有眉生的踪影,可能是不想跟小哥打照面。
我松口气躺到沙发上,迫不及待掏出手链摊在桌面,小哥的目光定住,他坐到我对面,拿起拇指大的琥珀,微凝的表情显然在回忆什么。
他视线移向衔接琥珀两端的装饰品,是两块活动的扁平金属,上面刻着佛教的“卍”标志,两两成对,中间有两朵莲花的纹饰相接,眉生道他前男友信奉的某种原始宗教,起源于藏区,具体名字她不清楚,只知道手链上的符号被称为雍仲恰辛。
我如实相告,小哥没发表任何看法,只让我收好手链回北京交给黑瞎子。
在楼下汇合时眉生已退房离开,他们反响平平,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有天真露出怅然的神色,我问他是舍不得吗,他摇头,道难得遇见同门师妹没多聊两句怪可惜的。wWW.ΧìǔΜЬ.CǒΜ
我看到他傻不愣登的直男样儿就头痛,美女不告而别,他第一反应是惋惜没跟人家进行更深层次的学术探讨。
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要是二叔,看着他两天就能给他气死。
理工男,果然名不虚传。
我们在香格里拉的最后一站是普达措,眉生口里不去等于白来的地方,在车上小哥惯例闭目养神,天真和胖子还听他们的儿童歌,木安就发信息问我眉生忽然卷铺盖走人是怎么回事,我骂他八卦,他又问是不是跟小哥有关系,我道有关系,唯一的关系就是他俩没关系,人家爱去哪去哪有你什么事儿。
回信许久没有传来,我感受到针扎般的注视直戳脑门,抬头看见木安正意味深长的瞅着我,表情跟在瓜田里徜徉的猹没区别,我怒起给他一记敲木鱼,身子刚俯过去,胖子猛地一脚刹车,我身体顿时往前一冲,和木安差点用头磕个哐当,好在他及时用手撑开我大脑门,将我固定在半臂距离以外。
我见胖子是在红绿灯前急刹,对他道:“咱们不赶着投胎,你开稳点。”
胖子瞟我一眼:“刚刚有个龟孙撵我车我都没追,想着你晕乎,还不够稳?”
天真点头附和:“确实稳,才超限速20,平时他都拿汽车当飞机开,今天咱们还没腾空过,值得表扬。”
阴阳怪气还得是天真在行,胖子一脸不屑跟小学生争论的神情,路灯跳转成绿色,在胖子提档的时候,我看到远处缓缓显露出寺庙的金色塔顶,白净的塔身掩映在茫茫绿林中,如同落在树梢上的一捧新雪。
望着视线内渐渐远去的白塔,我出声问胖子可不可以停一会儿,我想去烧一炷香,天真奇怪道以前没见过我信佛教,在杭州都不去灵隐寺的,怎么突然对烧香起兴趣。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在我看过的旅行游记里,他们写到香格里拉有一座寺庙,香火灵验,每个家庭只需要供奉一盏灯,可以福泽家人,还愿方式是生活中累积的善意和福报,无须特地回来。
天真的话没错,我从来不相信神佛,命运和因果不会被鬼神而左右,只在自己。
可是我清楚的记得,在我小时候,我妈总是会去寺庙烧香拜佛,祈求我爸早日痊愈,祈祷我们高考超常发挥,求外公外婆长命百岁,求亲朋好友万事胜意。
她求的许多,却唯独不求自己。
我知道她实际不迷信不封建,她拜佛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可以表达惦记和爱,她深深爱着我们,愿意为我们虔敬礼佛、上香添油,希望佛祖能对我们施与慈悲。
当时我得知后还笑话她,自己都不信还来烧香,万一佛祖认为她不够诚心怎么办,我妈理直气壮道为自己求名求利才不真诚,想要获得而去付出的信仰多市侩,她没有一己私欲,甚至不求能回报到自己身上,是大爱。
我没有刻意回避过关于曾经的点点滴滴,可是以前看来鲜活明亮的记忆,现在想起却遥远的仿佛前世。
下车时风微凉,吹来花草清香,天真他们没有同行,唯有小哥跟在我身后。
踏进庙门,烛火燃烧的暖光成为室内最大光源,佛陀像立于高台,俯视众生,烛光忽明忽暗,照出佛像仁慈庄严的面容,彩绘的墙壁瑰丽如唐卡,香台摆着一排长明的酥油灯,映亮昏暗的案台,光影幽微。
我和小哥捐出香火钱,各自点燃一盏,奉在佛前,酥油灯散发的热度灼烤着面颊,我沉下思绪双手合十,衷心在心底默默地祷告。
闭眼的间隙,我看见小哥同样虔诚恭敬,不知在为谁祝祷,或许是漫漫岁月中,他心里不可忘却与磨灭的存在。
心念落定,我直起身轻轻放下手,抬头望向肃穆的佛像,心里平静如一池静泉。
刚准备抬腿出去,膝盖有根筋脉忽而轻微一抽,脚步不住地往下跌,小哥立即伸手扶我,在握住他手臂的一秒,我突兀的怔住,颅内骤然涌进大量陌生而纷乱的画面,犹如风中急促拂动的五色经幡,它们交织在一起,将万物混杂成模糊不清的一湖浊水。
我一时无法分辨看到色彩的真假,脑子陷入剥离的苍白当中,看着眼前场景变成光怪陆离的斑痕,没办法进行思考,心却不由控制的开始疼痛起来,剧烈的宛若撕裂一般。
用力地揪着衣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迷茫抬眼,见到小哥冷冽的眉宇,他似乎在担忧,张着嘴,可我什么都听不见,耳里只有寂静,万籁俱寂般的寂静。
背脊僵直的不能移动,颤抖的手背忽然一热,湿润的水珠坠落下去,我摸摸脸颊,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滚烫的新泪还在源源不断流出,泪痕来不及干涸就会被热泪重新覆盖,我大口喘着气,心脏在呼吸中疼的愈发强烈,跳动的极其艰难,仿佛灵魂被生生从躯体里抽离。
我睁着眼,视线朦胧到连颜色都看不分明,只有昏黄的水光在眼眶闪烁。
恍惚间,我见到在漫天的大雪里,有一团影子蜷缩在雪地上。
他头发和肩上都积着厚厚的雪,脸埋进膝间,脚下是细碎的灰色石块。影子一动不动,好像浑然不觉冰雪的寒冷,长长的手指垂着,皮肤被低温冻得青紫。
在他身上,我能感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楚,尖锐的近乎无法抵挡,如同刮在面颊上锋利的风刀,割的他鲜血淋漓。
我发觉自己的难过,是在与他共情。
“你不能是一块石头,让你的母亲,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你要学会去想,去想念,你妈妈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会是你被那些人遮蔽的心。”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堆积的雪层上,他静静坐着,逐渐与苍茫的雪色融为一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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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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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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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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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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