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哥的垃圾话像是一阵风,轻飘飘的吹来,毫无意义,只有让人烦躁的作用。

  我气都生累了,只把手电筒一晃:“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可没偷偷摸摸的,是你没注意我,刚才我还跟族长打招呼了。”小张哥小人得志。

  “滚”字就含在嘴里,有小哥在,想吐又吐不出口,我只好僵硬地转过身去,没想到回头就撞上另一张圆不溜秋的花白大脸,冲我咧嘴一笑:“上面这鸟语什么意思,我文盲,看不明白,妹儿来给我讲讲。”

  我心头一梗。

  你们都有病,一个两个的走路不喘气,还爱尾随。

  “胖哥,你怎么也闷不吭声的。”

  “本来是想去找瞎子的,看这孙子鬼鬼祟祟地跟着你们,担心你俩心眼实吃亏,我来给你们撑腰,打嘴炮我必压这厮一头。”胖子还风骚地一抹头发:“咱们姐俩谁跟谁,不用谢。”

  “……”

  我有种要被气笑的感觉。

  看着胖子肥嘟嘟的脸,甚至大脑还在想,小哥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沉默寡言,会不会根本不是他天性使然,而是他在物理上被我们蠢到无语。

  这么一想,心中忽然就涌现出一股蛋蛋的悲伤。

  人和人之间果然有壁。

  我知道跟胖子多掰扯无异于自取其辱,还是省点唾沫,告诉胖子这上头是唐朝的竹枝词,作者名为袁郊,竹枝词是一种诗体,特点在于其诗文融合民间的歌谣,念着往往朗朗上口又极具民歌色彩,这首诗翻译成大白话:我是经历过三世的旧人魂魄,赏月吟风的往事已成过去,不必再提,今有故人远道而来,使我非常惭愧,我的模样虽已改变,但我心性长存。m.xiumb.com

  胖子来来回回扫视三遍这块大石头,摸不着头脑道:“这玩意儿乱七八糟的,翻译完还跟天书似的,这什么跟什么。”

  我很有耐心的跟胖子解释,他听不懂是因为不了解诗诞生的背景,这诗源于《甘泽谣》的一则短文,讲的是隐士李源与高僧圆泽禅师相约来世相见的故事。

  李源本是富家子弟,后家道中落,悲觉人生无常,自请去庙中修行,结识圆泽禅师,俩人兴趣相投,没多久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一日他俩结伴去四川游玩,偶遇一位王姓的孕妇,圆泽禅师道他来世注定要成为这妇人的儿子,今日恐要转生,与李源约定十三年在杭州的天竺寺外再见后,圆泽禅师于当晚圆寂,李源悲痛欲绝送走挚友,十三年后如约而至,在天竺寺旁偶遇一牧童,这一首竹枝词就从牧童的口里唱出,两人遂相认。

  “好家伙,我算听明白了,这不是抄袭灵隐寺的三生石吗?”胖子不满道。

  “不算抄袭,三生石原型本来就是天竺寺外李源和圆泽重逢的一块大石头。”

  沉默半天的小张哥听完就问道:“在这里放块三生石,在你们家族里有什么寓意?”

  我摊摊手:“跟我家没关系,我从来没听过祖上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传统,清明我上过坟,我们家祖坟也很正常,没放石头。”

  人是群居动物,看我们这围着石头越讨论越热闹,装完探照灯的天真和木安也走过来。

  探照灯已经亮起,马力虽不够把整个空间照成麻将馆,光源也足以覆盖大半。

  小张哥还在絮叨,我一句都没听,只抬起头,能模糊看见密密麻麻如蜂窝煤般全是洞的穹顶,有的洞口还没有完全干涸,活水就从洞眼里流出,潺潺而下,墙体上有一条细细的水渠,能把所有水流都汇集起来,再统一引入眼前的巨大水潭。

  出神间是天真在发言,只听他道:“三生三世的概念来自于佛教因果轮回论,佛教认为生生死死无穷无尽,前世因种今世果,放在佛室后面,还不算特别离谱。”

  “可是咱们在墓里又不是在寺里,把佛放前头好像在给他看门一样,搞得不伦不类的。”

  “神话里的三生石被女娲放在忘川河边,掌管人间三世更迭,用来象征死亡也合理。”天真顿一顿,补充道:“古时曾传言,女娲在捏人时用沙子计数,每捏出一个人就在手边放一粒沙子,久而久之,沙子越放越多,最终凝结成一块硕石,受日月精华而通灵气,成为现在大众所熟知的三生石。”

  我想到什么:“三生石在忘川旁,前面这片水潭难道是代指忘川?”

  天真点点头,转身指向水潭另一边,我见他所指的方向有一道朦胧桥影,横跨水面,脸顿时有点发绿:“奈何桥?”天真又点头。

  不知怎么,望着面前林林总总的一切,总觉荒谬异常。

  彼岸忘川的存在即使普及度再广,终究是没什么实证支撑的虚幻传说,正经的陵墓不说以葬经易经为依据,也该遵照一些史实当参考,不晓得我祖宗的脑子都在想什么,靠谱的事一件不干,居然直接简单粗暴的在墓里造了一整个黄泉地府。

  合着再前面不是一打佛祖,也不是棺椁冥殿,而应该是阎王爷和阎王殿?

  滑天下之大稽是我如今最直观的感受。

  还有一丝丝丢脸。

  痛定思痛,我觉得不管是牛头马面还是黑白无常,都得亲自去看看才能见真章,于是问他们看好没有,看好我们就继续出发,结果天真突然对石头上的字表现出莫大兴趣,揣着手电筒趴在上头动也不动,时不时用匕首撬一撬挖一挖。

  胖子比我还急不可耐地想走,上前拍拍他:“干啥,别白费力气了,这里头挖不出金子。”

  “不是金子。”

  天真的神色如罩云雾,声音渐渐凝重:“唐代的拓片我看过不少,字体再熟悉不过,这上面的楷体虽然很像唐楷,但其实隶书的风格更强,唐楷讲究平正端庄,必须得结构大气、方润整齐,而这篇楷书却下笔多流丽,不过分飘逸,又灵动丰腴,更有魏碑的风范,并且你们看——”

  天真用匕首挑起一点朱砂给我们看,只见刀尖上的朱砂细腻鲜艳,灯光一照,直如一滴心尖血一般,红的极其不寻常,他倒上水晕开,颜料的色泽渐渐泛出来。

  假公鸡尾巴绑大芦花,染色塑料冒充真朱砂。

  一个字,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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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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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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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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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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