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总觉得他不至于就这样被我砸死,但滚石大的吓人,心里不免七上八下,匆匆俯头去看。
灰尘缭缭,光束穿透进去,映亮卷卷如烟的飞雾,薄烟环抱,显得静止的暗色凝结似实体一般,在空气中潺潺地流淌而过。
在我晃动手电的同时,有两点暗淡的星子在井下微微一闪,灰雾渐渐散出,暗星愈发明亮,只见瞎子喜感的黑色墨镜反射出浅浅光泽,配上墨镜下方一口闪亮的白牙,如同夜晚被剔亮的红烛,跳动着微光。
瞎子跟灾难赛跑的结果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我们纷纷大松一口气,天真赶紧抛下绳索,瞎子就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栓到裤腰带上,连爬带拉,几人齐心协力把他拽上地面。
瞎子晃荡着脱臼的胳膊一拍裤子站起来,抖抖身上的灰,可能好久没吃过东西,人还有点踉踉跄跄的。
狼狈归狼狈,眼睛里那股贼精贼精的气质却一点没变。
天真和胖子想一左一右拍拍瞎子的肩膀,被他闪身一躲,对他们摆摆手,转身走到小哥面前,不等他开口,小哥伸手在他右臂上捏了捏,又轻轻转一圈,摆动两下,似乎在检查他脱臼的程度。
瞎子面不改色,一边吊着手臂由他造作,一边低头去喝天真喂给他的水。
本来随意手势突然一转,小哥紧紧握住他手臂的关节,用力往上一拧,旋进骨位,像给音乐盒上发条一样,瞎子的骨头迸出咔哒一声,错位的骨节瞬间归正。
“还得是哑巴的活儿好,舒爽。”
瞎子卷起胳膊,血管鼓动的同时,手指和手肘都开始动起来,不停地握拳和卷曲手臂,仿佛刚出产的AI机器人。
胖子撕开压缩饼干递给他,瞎子用右手毫无阻碍地接过来,灵活如常,完全没有复原不久的损伤与不适应。
我扶着他坐下,胖子在旁边叨叨着:“老瓜瓤也在阴沟里翻船,你是遇到猹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死样子,没变身闰土叉死他?”
瞎子难得没有骄傲,啃着压缩饼干白他一眼:“老瓜瓤也是瓤,武林高手也是人,只要是个会喘气会呼吸的玩意儿,没有两条命,遇到邪门的机关陷阱还是得歇菜。”
喝完水吃完饭,瞎子胡乱洗把脸,梳理几下头发,擦掉身上的黑灰,抹干净墨镜上的浮尘,该包扎的包扎该上药的上药,一番鼓捣,终于又回到以前放浪形骸但皮相绝佳的模样。
滚石激起的蒙蒙大雾已经落回地面,半空还漂浮着极其微小的颗粒,薄如纱帘,视线却已是分明了。
我看到地上有八块整齐排列的小石子,按照九宫八卦的阵型,不由得脱口而出:“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有肩,八六为足,五居中央——你居然真的研究过了。”
胖子蹲下去,把被瞎子踢歪的石块摆回原位,无不感叹道:“我刚刚看着他摆弄来摆弄去的,也觉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啧啧,平时在家看他就像个二世祖,不知道这狗人什么时候偷摸学的,真心机,你们姓吴的到年龄果然就开始变得阴险了。”
“他们都在偷偷进步,只有你菜的这么认真,以后排资论辈,你胖爷的名号迟早要给他们撸了。”瞎子摆出个纯良到不能再纯良的笑容,话里却在暗暗拱火。
胖子破天荒的没有上套,撅着屁股整理好石头,又给天真空出位置,指着刘丧道:“有这孙子在,垫底永远轮不上我。”
瞎子并不了解我们之间的曲折离奇,见胖子对刘丧熟稔又随和的态度,漫不经心的微笑渐渐弯成趣味的弧度,墨镜下的眼睛不断来回打量我们,推推鼻梁上的镜托,沉默而玩味。
“你们到什么步骤了?”我看向接着摆石子的天真。
“已经算完天干地支,夏至到冬至起阴遁局,正在定三元。”天真默默道。
我虽不会奇门遁甲,却也知道三元是用来决定局数的,现存的奇门遁甲一共有十八局,阴遁九局、阳遁九局,正如天真所说,需要按照节气来确定阴阳哪遁和起局数。
天干地支和几遁几局算是排盘前的准备工作,都完成后就可以准备开局推演。
我站着看天真起手落子,用烧黑的木棍子在地上画格子和天干,小哥可能见我瞧的入迷,头微微倾向我,凑近耳边,忽然轻声道:“天干写入九宫格的顺序是阳顺阴逆,遵照起局数起宫,中五宫的天干信息寄到坤二宫,中宫统领不留信息。”
微热的气息洒在耳边,似携着砂砾拂面而来的海风,涩然温和,我下意识往这风的来源靠了一靠,弯弯眉角,随着天真的动作,听小哥清缓的声音继续响起:“写完天干后可以正式进行排盘,在演算过程中,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数据,分别是值符星和值使门,是起局的基本,象征九宫之中的星位和门位,用处是划定事件走向的范围,值使门表示大门,有执行的意思,为阳宅三要,既是纳气口,也是福祸之柄,以落宫位原始八门的形式体现,预测局部,只需以值使为主,所以现在吴邪不需要排完整局盘数,只用算出值使门就可以指出生路。”
看着小哥专注细心的眼神,睫毛因为说话而轻微颤动,我听得几乎要泪流满面。琇書網
好精简干练的语言,比说一句话要扯十句淡的黑瞎子强百八十倍!
我从不吝啬对我那聪慧男友的崇拜,揣着倆眼的金光就打算如沐春风般看一眼小哥,却没成想在另一边,还有个跟我同样沉醉的小脑残粉,眼里星星冒的比我还多,听着可谓是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我从来没搞明白过的奇门遁甲,让小哥一解释,都能融会贯通了。”
——在我们的再三要求,和小哥的默认下,他终于同意用“小哥”代替“偶像”这割裂感满满的称呼,但始终不愿意叫我名字或姐姐,好像天使这智障外号是他对我深入骨髓的报复。
“别睁眼说瞎话了,还融会贯通,奇门遁甲水深着,人小哥连起局的一半都没讲到,你吹你二大爷也不是这么个吹法。”胖子照旧噎了刘丧两句。
“你他妈非得逮着我挤兑?我和我二大爷惹你了?”
“嘘——”
瞎子竖根手指在大嘴唇子上,示意他们去看天真。
这时天真已然走完起局的初始步骤,手指游移不定,一脸凝重,沉吟不决。
最终,代指值使门的石头在他深呼吸中定定落下,不偏不倚,直指休门。
“开、休、生为三吉门,昭水神,地宫在群山之下,山水蒙卦,又暗合你们之前在塔里看过的山卦象,我推演的结果,应该是正确的。”天真显然是第一次用排盘解决问题,有些兴奋和膨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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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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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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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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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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