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躺在石阶上的云子转头看去,说话的是徐兴,他们这一批人的大哥,比云子大个两三岁。在会宁华桥村这边很吃得开。虽然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不过身边一直有钱有烟有妞。
“晒太阳。”云子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徐兴在身边的台阶坐下:“不上学了。”
云子:“上大学要推荐,咱爹都没了,谁推荐我啊。你不也没上大学。”
徐兴笑了:“我怕不是那块料。在哪上班?”
云子:“矿山设备配件厂,机加工车间。开钻床。”
这个矿山设备配件厂,是会宁当地的大厂,几万职工,加上家属的话,那几十万人了。
徐兴:“哦,我以前上班的那个厂,那就好说了。明天带四百块。在村口等我。”
“怎么就四百,你还没说清楚?”
徐兴起身,回头笑着说:“你见过钓鱼不下饵料的吗?”
云子可没四百,刚上班半年,一个月几十块工资。还要向老妈如数上交,有钱的话,放假也不至于在村里晒太阳了,哪不能花钱去。
云子只好回家求老妈:“妈妈,徐兴说明天带我去赚钱。要我带四百块。明天在村口等他。”
妈妈拿出家里的积蓄一看,只剩一百多,立刻换了鞋子,出门去借钱。好在这里是华桥村,人头熟。很多人都是几十年的邻居。
跑了几家,妈妈将四百元交给到云子手中。
云子第一次拿着这么多钱,只觉得沉甸甸的。
当天云子没敢出门,而是抱着钱,早早在家睡了一觉。
第二天听了徐兴的,揣着钱,在村口等着。
没多久,徐兴过来,塞给云子一张纸,云子一看,是一张三天的探亲假介绍信。
也没多想,跟着徐兴去了镇子上的表店。
徐兴在这里是轻车熟路:“两块手表,要牌子货。”
老板:“西铁城六百,卡西欧四百。”
徐兴和云子各自拿出四百块,选了一款卡西欧。然后各自戴在手腕上。
徐兴给云子选了一款女表,出了店门口,云子低声问:“兴哥,你看我这块,比你的小一圈,也要四百,是不是被他坑了。”
“咚”
徐兴闻言走路的时候一下没反应过来,脑袋撞在路边的木质电线杆上。
云子怕继续问下去出了人命担待不起,就不敢问了。一路小心翼翼的跟着徐兴走,再也没闹妖蛾子。琇書蛧
会宁毗邻中朝边境,据说以前都是混居,现在画了国界,就分开了。
徐行带着云子,用探亲假的介绍信和几根香烟顺利通关。
通关之后,云子才小心翼翼的问:“兴哥,要去哪啊?”
徐兴:“延边,准确的说,是龙井。走吧,还几十里呢。”
两人走到中午,在路边一棵树下坐着休息。
徐兴给了云子一颗天池香烟,这是会宁那边能买到的比较好的香烟了,厂子里面,都没人抽这么贵的烟,一般大家都是抽大同江。
徐兴:“我以前也不抽烟,不过这几十里路走下来,不抽烟提神怎么行?”
云子是无所谓,有人给烟就抽,反正自己是买不起的。
在树下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两人再次上路,四点钟才赶到龙井的供销社。
到了这里,徐兴带着云子把手上的两只表摘了下来:“帮出售一下。”
供销社某人:“我认识一个,最近要结婚。你们这表怎么卖?”
徐兴:“牌子货,一块120.”
“我去问问。”
这人骑着自行车离开了,三十分钟后,带着一对年轻男女,来到供销社。
双方没怎么讲价,就看了看表,的确是这一对新人非常喜欢的,就掏钱买下了。
此时国企工人家庭,每月都有积蓄,这些钱就是留着结婚等办大事用的。
现在云子算是明白,为什么要一块男表一块女表了。
感情是在这等着呢。
钱到手之后,徐兴和云子开始进货,首先要买的是火石,对,就是摩擦的打火机上的那种火石。徐兴的打火机是个铜壳的,也要用这种火石。
火石的价格,是一小包二十个,这一小包,只需要五分钱。折合一个火石,只需要0.25分钱。
徐兴和云子手上一人一百多块呢,这边还真没这么多的火石,这一百块钱就能买四万个火石了。
实际上,供销社把货底都拿了出来,也就一万个火石,徐兴和云子一人分了一半。每人五千。不过这才一人花了十二块五,剩下的钱,在徐兴的建议下,都买了鹿胎膏。鹿胎膏是五块钱一个。加上装货能挎能提的公文包,也一人买了一个,公文包十块。
云子一听膏,肚子就饿了,连忙问:“吃的吗?”
徐兴看了云子一眼:“你大约是吃不到了。”
云子:“为啥?”
徐兴:“女人吃的。”
云子:“就算是女人吃的,也不是说男人就不能吃吧。”
徐兴:“女人生不出孩子来才吃这个的。”
“哦,那算了。”
进货花了一百左右。徐兴带着云子,拿着厂子开具的探亲的介绍信,住进了当地的招待所。晚上在这里吃了米饭和猪肉粉条炖白菜。
在招待所的双人间睡了一夜,早起后,又在招待所的食堂吃了油渣粉条包子和米粥。最后买了几个油渣粉条包子上路,这一次早上吃的饱,又有油水,走路都是脚下生风。
两人三点多就回到会宁。
徐兴带着云子,直接进了会宁一家打火机店,老板和徐行也是熟人。
见到徐兴:“多少货?”
徐兴:“一万。”
老板清点了数目从后面拿出两摞朝币,徐兴和云子一人一万。
出了门,云子才问:“这个和进货价差的也太多了吧。”
徐兴:“华约这边国家生产不了需要进口的轻工业品,当然价格贵了。你别看他两块钱一个火石收购,转手三块就批发出去了。到了你换火石的时候,五块一个。”
云子现在是激动的不行,昨天早上是带着四百朝币出门的,今天剩了十八块鹿胎膏,公文包一个,还有一万朝币。
徐兴:“鹿胎膏和公文包,你留着慢慢卖。一般行市是,一块鹿胎膏换一捆鱿鱼干。村里没啥钱,都是兴换货。”
云子:“这条路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兴:“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咱们华侨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我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比我大的华侨带着我这么走过来的呗。我就带你走这一次,下一次你要自己走了。厂子里去请探亲假,记得带着礼物。礼多人不怪吗,一年三十天的探亲假。能往返十次的。上班一个月几十块,你做到厂长,一个月也就一百多,咱们跑这一次,上万到手,明白我为什么不去厂子上班了吧。”
“明白了。”云子点头。
两人在店门口分手,云子转身回了店里,花了五十朝币,买了一个铜壳的打火机。在路边的商店,买了十五朝币一包的天池烟。
回到华侨村,云子将带回来的八个油炸粉条大肉包子先拿出来,打开油纸包,热了一下和母亲分着吃了。
然后把鹿胎膏、近万现金拿了出来。母亲拿了五百朝币,拿去连本带利的还给借钱的邻居们去了。回来又把近万现金收好。
回来的第二天一早,云子被母亲从被窝里提溜起来,母亲拿给云子兜里塞上三百多朝币:“拿去理发,买一身新衣服,皮鞋。”
不过这之前,是洗脸吃饭。这边早饭是米饭、腌制的萝卜干、腌制的辣白菜、小白菜大酱豆腐汤。以前吃着也没什么——母亲做的总是香的,不过去了那边一次,觉得这个早饭,它太素了。
吃过早饭,云子点上烟,去镇子上理发——村里哪有理发的,不过一些上了年纪的,都是家里自己有剪刀推子,自己动手。
理发,加上换了上下一身行头,钱花的差不多,云子才踩着饭点回家。
人靠衣裳马靠鞍,上下一新的云子,现在也精神多了。
回到家,只看到母亲和一个邻村的大婶说话,大婶身边还有个姑娘,也是穿了一身新裙子。
母亲看到云子回来,拿过旧的衣服包给云子新衣服的兜里面塞了一百多朝币:“这是金花,你和金花出去吃饭。然后呢,出去玩一玩,天黑前回来。”
“哦。”
这是让相亲啊。
说起来,这边给女孩起名字真的是没有一点新意,不是金花就是银花,听名字就知道是大姐还是二妹。
两个年轻人低着头走出村子,似乎相亲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出了村,云子才点上一颗天池烟。这时候,云子发现烟不多了。到了镇子上,还要买一包。
村里距离镇子只有几里路,快到镇子了,云子才问起:“吃什么?”
金花:“吃冷面、松带(米肠)怎么样?”
云子点头同意:“好,就吃烤肉了。”
镇子上的烤肉店,五花肉在炭火平底锅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很快变形变色。两双不锈钢筷子,不断地在上面翻动着烤肉。
两个年轻人飞快的将金黄的烤肉,夹入放了芝麻酱的碟子里,沾了酱料下肚。
两个人吃了两斤烤肉。结账三十朝币。金花总觉得,三十朝币能买十斤肉,回家想怎么吃怎么吃了。不过饭店吗,不赚钱谁开呢。
出门后,金花摸了摸肚子:“好像没吃饱。”
云子:“听人说吃肉是吃不饱的,要吃米吃面才会吃饱。”
出来后,云子又买了一包天池补货。
金花问:“去哪里玩?”
云子:“树林吧。”
金花:“河边!”
“树林!”
“河边!”
最后还是去了河边,因为金花一路走向河边,云子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跟着。其实河边没什么好玩的,就是视野开阔,不容易做一些亲密的事情。相对而言,树林就好多了。
两人最后在河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下休息。然后云子看着河水发呆。看着一群老年人在河边钓鱼,云子想着早知道,应该带着鱼竿来的。
坐了一个多小时,云子起身:“回去吧。”
金花不肯起来:“麻了。”
“什么?”
金花:“腿麻了,背我。”
腿上没肉还敢坐这么久。
云子背起金花,到了半路上,金花已经能自己走了。云子先送了金花回家,然后自己回村。
回到家,在天井脱鞋,母亲看云子回来了,问道:“怎么样?”
云子:“就这样。”
母亲:“金花人不错的,你们先处着吧。”
“好。”反正明天就去上班了。一个星期见一次的话,还行吧。机加工车间里面,是没几个女人的。
第二天上班之前,换回工作服的云子又买了两包天池,在车间散了一圈,两包烟就没了。地处边境,能出国探亲的华侨,肯定都有自己来钱的路子。大家都见惯了,抽颗好烟算便宜他了。
被徐兴带着出道之后,云子除了冬天最冷的两个月,每月请探亲假三天,还是用牌子货的手表去换火石,不过火石总是没那么多现货。这样除了火石,也会带一些鹿胎膏回来。
在这边,鹿胎膏总是能换成成捆的鱿鱼干或者明太鱼鱼干——云子也纳闷,为什么那么多女人要吃鹿胎膏。也有应邻居的请求,带回纯棉的被套来——轻工业不行的国家,棉花棉布自然也紧缺。
每周的周日,都是和金花去约会的日子。去镇子上或者会宁城里吃一顿,然后压马路。时间一长,或者说熟了之后,自然把金花带进树林去了。
在空中,隐身之后的张成分身看着这一切,心想:原来这就是父母年轻时候的故事啊。
张成的化神期分身,是能控制时间神通的,东北那边,只留了一个筑基期的分身,就解决了当地的问题。然后化神分身,利用时间神通,来看这个世界上自己的父母还有奶奶。
并不是想打扰他们的生活,只是很想念他们了。还有自己出生的那个小村子。
只是这样安逸平静富足的生活,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不然张成后来也不会在国内读书上学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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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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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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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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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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